事情的转机。

是我洗手时忽然注意到身边人的手腕。

粉色的小熊发绳。

和我之前给沈闻妄套上的，是一样的款式。

女生洗手洗得很慢。

细白的手腕上，发绳被打湿了一半。

我抿唇，鬼使神差地，在她转身时喊：

「秦珊珊？」

女孩回过头。

露出一张带着几分柔丽，仍旧略显平淡的面容。

她笑了下。

「是你啊，有事吗？」

她认识我。

心，直直地下坠。

我看着她，一时说不出话。

秦珊珊哎呀一声。

「这发绳怎么湿了，算了，反正是别人给的，扔掉吧。」

一抹粉色被随意扔进垃圾桶里。

脑海里忽地浮现许久前。

我将发绳套进沈闻妄的手腕时，他扬眉笑得肆意。

「你要把我套牢啊。」

「放心，哥洗澡都不取。」

这是我的那根发绳吗？

心乱如麻。

我咬牙，先她一步去到四班。

将沈闻妄喊了出来。

他手腕上果然没有发绳。

刹那间，眼泪就落了下来。

骗子——

「哎？」

「怎么了？」

「你别哭啊。」

「我给你的发绳呢？」

我攥着沈闻妄衣袖。

骨节用力到发白。

沈闻妄愣了下，指向自己的桌子。

「桌上放着呢。」

「你看。」

整洁的桌面上，真的好好地躺着我的那根发绳。

４

眼泪挂在脸上。

我一时呆住。

沈闻妄还在问我。

秦珊珊迟来一步。

安静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。

一切都好像是我多想了。

可，擦肩而过的刹那。

沈闻妄捏我肩膀的手，力度明显加重。

再次听到秦珊珊的名字，是在食堂。

后桌的女生八卦声很大。

「小三姐也太猖狂了吧。」

「知三当三。」

「啧啧，那男的那边的朋友全帮他瞒着，现在全年级都知道这件事。」

「估计就剩一班那个不知道了。」

「好可怜啊，被蒙在鼓里。」

「自己男朋友出轨，自己是几百号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。」

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

我在一班，沈闻妄和秦珊珊都在四班。

一切信息的指向都让我彻骨生寒。

僵直地坐在座位上。

「据说小三姐把那男的手上的发绳要走了。」

「还当着一班那位的面儿扔了。」

「啊？」

「这都没发现？」

「人家多信任男朋友，随便糊弄一下就相信了。」

惊雷彻底落下。

我忍着泪意。

猛地转身跑向四班。

５

「你来找沈闻妄吗？」

「他出去了，不在班上。」

心脏在胸腔砰砰作响，我张了张嘴。

看着眼前的人，问：

「那秦珊珊呢？」

同学嗫嚅道：「……也，也出去了。」

「你们知道他们去哪了吗？」

教室安静了。

沈闻妄的兄弟忽地开口。

「你先回去吧，等会上课了。」

「沈哥回来我告诉他，让他下节课去找你。」

他也是我的朋友。

是吗？

是他们帮着沈闻妄瞒着我吗？

我捏紧手。

从一片冷意中感觉到痛意。

强迫自己不像个迷茫的蠢货。

「怎么了，谁惹你了？」

沈闻妄忽然出现。

揽过我的肩膀。

神情温柔焦急得不掺半分假意。

「眼睛怎么红成这样，心疼死我了。」

「发生什么了？沈哥替你做主。」

我鼻尖撞在他肩胛骨。

泪水落到他校服上时，敏感地闻到了一丝甜香。

不远处，缓缓走来的秦珊珊垂头。

一眼也没看我。

那股甜香随着女生的出现，存在感愈发强烈。

他们似乎是一起回来的。

一股恶心感从胃烧了起来。

我猛地推开沈闻妄。

没控制住力气。

沈闻妄被我推得往后退出两三步。

眉眼沉了下去。

不耐地「啧」了声。

「好了，知道你保守。」

「哥错了，不该在学校里抱你。」

「回去吧，要上课了，有什么事等会再说。」

他语气冷淡，先我一步回了教室。

６

我曾发过誓，不会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。

一整天的课。

我逼着自己不分神，不去想沈闻妄。

不深究他身上的味道。

不敢得出结论，不敢多想。

哪怕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。

晚上，沈闻妄买了我最喜欢的薯片和小蛋糕，塞进我的桌洞里。

蹲在我桌旁。

眉眼无奈。

我别过头不看他。

「别和我生气了，嗯？」

「我打球打输了心情不好，不是故意凶你的。」

「这不是认识到错误，来和你赔礼道歉了？」

模糊间，我似乎又听见教室里有些碎语。

再也忍受不了。

最后问了他一遍。

「你跟秦珊珊之间，什么事情都没有吗？」

沈闻妄沉默几秒。

问：「你相信我吗？」

鼻尖一酸，头更深地埋进臂弯里。

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摸我的头。

沈闻妄温柔道：

「相信我的话，就听我的，别听别人说。」

「我真的和她没什么。」

「我怎么可能背叛你。」

我也想相信他。

我比谁都希望他说的全是真的。

其他人的闲言碎语都是谎言。

我想，没人比我更希望我们之间一如往常。

可秦珊珊主动找上了我。

那是个大课间。

她将我堵在卫生间。

录音里一遍遍放着，沈闻妄轻狂不屑的声音。

「周令熙？」

「她算什么啊？」

「又要和我谈，又不让碰。」

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。」

「非要等十八岁之后，说什么成年再把自己交给我。」

「有病一样。」

７

我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。

想捂住耳朵，身体却在秦珊珊轻蔑的目光下难以动弹。

她身量纤细，说话声音又细又轻。

「沈哥说，你太纯了，亲嘴都要等谈了一年之后。」

「不让碰不让摸，他年轻，火大，憋不住。」

「又在谈恋爱。」

秦珊珊无辜地歪了歪头。

「我不纯，我愿意帮他泻火。」

「但我也不愿意再顶着小三姐这个名号了，我想，沈闻妄做出这种事，你应该不会原谅他的吧？」

这些话，眼前这个同龄的女孩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荒谬了。

在高中谈恋爱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。

深入的亲密接触完全不在我认知范围内。

我调整着呼吸。

再开口时，声音都有些哑。

「你们真的什么都做了？」

她无辜地眨眨眼。

「有什么问题？」

又忍不住笑起来。

「你可以去看看他的锁骨，那儿还留着我的牙印呢。」

说着，她拉开衣领，胸口的草莓印显眼到刺目。

胸腔里酸胀的情绪随着这几枚草莓印的出现猛地暴涨。

我忍了又忍。

咬牙将泪水忍了回去。

不可以，在小偷面前露怯。

「你知道他有女朋友？」

秦珊珊神色平静到无所谓。

「一开始就知道啊。」

「你们轰轰烈烈，情比金坚的爱情故事。」

「越是这样，越让人想看看是不是真的，十几岁就能那么坚定。」

所以，也真的有人十八九岁，就知三当三。

我无力地后退一步。

「我会和他分手。」

秦珊珊眸子一亮，跃出喜色。

「会劈腿的垃圾，你也捡。」

她耸耸肩。

「随便你怎么说，我抢到了我想要的。」

抢……

神经。

走出卫生间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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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边走廊上，站满了人。

大多是四班的。

刚才卫生间里发生的一切。

他们都听到了。

沈闻妄站在最前边，脸色惨白。

惊惶不定地看着我，嘴唇蠕动几下，一个字说不出来。

８

我走近他。

只轻轻拉了下他的衣领。

锁骨上几枚牙印便显露出来。

「早说啊。」

「什么？」

「早说你喜欢骚的，一开始分手不就好了。」

我忍不住刻薄地刺了他几句。

心底的迷茫仓皇消失不见。

钝痛之下，也有尘埃落定的稳当。

周围同学看好戏般围着。

落到我身上的目光，讽刺怜悯都有。

从小到大，我周令熙，长得好看，成绩优异，艳羡的目光没少接过。

怜悯的到底头一次。

也绝对，是最后一次。

我扯扯唇角，垂下眼。

「分手。」

「到此为止，剩下的闹剧与我与关。」

「不要……」

沈闻妄拉住我的手腕。

「你听我和你解释。」

「解释什么？」

秦珊珊轻柔的声音响起。

「这些发生过的，不都是事实吗？」

沈闻妄向来脾气不好。

此刻猛地像头被激怒的狮子，朝秦珊珊怒骂：

「你真他妈想死对吧？」

「我是不是说过，不准到周令熙面前说一个字？」

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。

秦珊珊眼眶登时红了。

期期艾艾地望着他。

「沈哥，她迟早会知道的。」

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。」

「我也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……」

我沉默地离开这场闹剧中心。

走出十几步。

清楚听见沈闻妄嗤笑躁动道：

「你也配？」

９

晚上，我向那个告诉我真相的女生道谢。

顺带表示了歉意。

「没事，能理解。」

「毕竟你们也两年了，你现在知道了就好。」

「太气人了，所有人都瞒着你，我实在看不过。」

她告诉我。

沈闻妄和秦珊珊开学没一个月就勾搭在一起了。

秦珊珊和男生没什么距离感。

沈闻妄呢……

大抵逢人就说我不让碰。

两人一拍即合。

空教室，天台，楼梯间，处处都玩过。

「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。」

「是沈闻妄在班上下了封口令。」

有人事不关己。

有人怕引火上身。

可也有人说：

「都是同龄人，他能把我怎么样？」

「还封口令呢，搞笑。」

我再次道谢。

退回与沈闻妄的聊天框。

发呆了很久。

这是确定关系后，第一次，我们没有一回家就给对方发信息。

那些难听的话再次回响：「你不让碰。」

「但我愿意。」

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。」

自嘲地笑出声。

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。

你看。

曾经说会尊重我的意见的人。

话说得比谁都不堪入耳。

誓言不堪一击。

不该相信他的。

视线再模糊。

我也一条一条，删掉了与他有关的朋友圈。

拉黑了联系方式。

顺带将他那群朋友，一并扔进了黑名单。

１０

次日上学。

我找老师要回军令状。

那是最开始，沈闻妄向老师立下的。

少年不可一世。

「我一定和周令熙考一个学校，没考上在座的老师我一人磕三十个响头。」

那些流言并没有传到老师耳里。

他对我的要求很惊讶。

「沈闻妄跟他们班的复读生在一起了。」

我说得平静。

「我们分手了。」

「军令状不算数，给我扔掉吧。」

门口脚步声匆忙。

「不行！」

沈闻妄红着眼出现在门口。

「我不同意。」

「我没答应分手。」

他紧紧盯着我，目露哀求。

「你先出来，我有话跟你说。」

就在教室门口，他压低声音。

没敢靠近我。

不断解释。

「我没有和她什么都做。」

「令熙，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的。」

「那些话，是喝了酒，玩大冒险他们让说的。」

「不是我的真心话。」

「我错了，我跟你道歉，你要我怎样都可以。」

「只是……」

沈闻妄流露出一抹可怜，卑微地低下头。

「求你了，给我个弥补的机会。」

「再也不会有下次，我发誓。」

我冷着脸，还没说话。

忽然有老师在身后喊我。

「周令熙。」

「上次月考你考了第一，数学卷子是满分，过来准备一下优生致辞。」

沈闻妄脸色一僵。

「什么，第一？」

「你……」

他不敢相信。

这个学期刚开始，我的成绩就突飞猛进了。

没掉出过年纪前五。

只是他不知道。

所谓考一个大学的心愿，哪怕他没做错事，也不会实现。

我是绝对不会为了他不报更好的学校的。

１１

回到办公室。

老师把成绩单给我看。

第二名居然这次比我低了十几分。

「再加把劲，老师给你争取保送。」

我惊喜地抬头。

老师扶了下眼镜。

「识人不清正常，现在醒悟也不晚。」

「上大学再好好选选。」

「最高学府或许也有渣滓，但总体还是比高中好上不少。」

「沈闻妄这小子，玩心未泯，就一张嘴哄得人天花乱坠。」

有年轻老师哼笑。

「也不知道这些复读生来干什么的。」

「该考三百多分还是三百多分。」

三百多分？

我们学校还有只考三百多分的？

我惊讶地微微瞪大眼。

老师拍拍我的肩膀。

「不用惊讶，按现在的情况，她这一年发挥会很稳定。」

「加油学，老师看好你，再有什么事就来找老师，我们替你撑腰。」

那份军令状，被扔进碎纸机里。

甚至没经过我的手。

１２

我和沈闻妄分了手。

秦珊珊却没能如愿上位。

就像沈闻妄那天当面说的「你也配？」

他脾气其实算不上好，对不喜欢的人向来不留情面。

秦珊珊捅破真相后，沈闻妄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。

变本加厉的差劲。

我甚至在食堂撞见沈闻妄猛地挥开秦珊珊的手。

「说别跟着我了，听不懂人话？」

「我他妈跟你就是玩玩，玩玩懂吗？」

「想跟我谈？你算老几啊？」

他放完狠话转头看见我。

气焰瞬间低迷下去。

暴怒的神色也收敛了。

似乎想靠近，却又不敢。

我扫了眼秦珊珊。＼

如愿看到她尴尬失措的神情。

心头却没什么爽快。

只感觉厌恶。

没过几天，我就听说。

他俩彻底掰了。

秦珊珊提的。

秦珊珊真的以为我和沈闻妄分开，她就能正当地和沈闻妄谈。

但她的付出沈闻妄照单全收。

亲密行为沈闻妄也毫不抗拒。

一提到确定关系，沈闻妄就嗤笑。

「你这么贱，我怎么可能和你谈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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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照照镜子，行吗？」

三番五次，秦珊珊彻底受不了了，当着全班的面哭着控诉。

「你亲也亲了，摸也摸了，劈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。」

「你现在全怪我。」

「是你说喜欢我，想和我搞，现在又不认账——」

轰——

沈闻妄掀了桌子。

巨响传来时，我在一班都能听到。

教学楼都安静了。

无数双眼睛飘向四班。

沈闻妄顶了顶腮，皱眉蔑视：

「老子就不认，你能咋地，有本事别没脸没皮蹭上来。」

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。

那位向我通风报信的女孩，将这一幕还原得绘声绘色。

她说：「看得我超级爽，可惜了，我要有手机，直接录下来给你看。」

我：「倒是也不必给我看，恶心。」

１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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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了。

秦珊珊却不愿意放过我。

一叠照片，被她悄悄放到一班每个同学的桌上。

上面，是沈闻妄曾买来，要求我穿给他看。

我不好意思，最后他央求我拍照就好。

女仆装，旗袍，以及露腰的，露大腿的。

这些私发给他的照片。

现在出现在了每个同学的桌上。

我浑然不觉地坐下时，才看清我桌上摆着的白纸黑字。

「乖乖女，你不是很纯吗？拍这些照片倒是不羞耻。」

瞬间，我脸色惨白。

抬头看。

班上所有同学都慌乱地不敢碰桌上的照片。

最后，不知是哪位女生带头，迅速抓起照片。

大家很快反应过来，一叠叠收起来。

封好。

放到我桌上。

「没事的，周令熙，大家什么都没看到。」

同班女生面色慌张未褪，眼底却烧起了把火。

「我们陪你，找她算账！」

「欺负人欺负到我们一班来了！」

同学纷纷应和：「对啊！」

「我靠，这老班不得气死。」

「还有那贱男人！」

群情激愤时，沈闻妄突然出现在后门。

他头发都跑乱了。

目光锁在我身上，很快地扫过桌上那垒起来的照片。

手足无措地想进来。

却猛地被我们班的男生推搡出去。

一股火幽幽从胸口烧到喉头。

我气得想落泪。

却不想在沈闻妄面前露出一分软弱。

一步步，走到他面前。

抬起手。

铆足了劲的一巴掌。

震得我掌心生疼。

「我给你脸了，是吧？」

１４

从一班到四班。

接近四十个巴掌。

一下又一下。

我丝毫没留力。

走廊所有同学都被这一幕震住了。

一扇扇窗户里，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容，纷纷张大了嘴。

倏忽安静的走廊，一声声巴掌脆响如此清晰。

我努力克制着声线，维持平静。

「你劈腿。」

「还有脸求原谅。」

「烂货。」

「真当我好欺负是吗？」

「要不是看在高三。」

我咬牙又是全力扇去的一巴掌。

打得他唇角都破了。

「我他妈都不会忍到现在。」

沈闻妄步步后退。

在所有同学面前丢尽颜面。

起初还想辩解：「照片不是我发给她的，是她拿我手机——」

被巴掌打断。

「这样你能解气——」

巴掌打断。

最后，他放弃挣扎，一下下受着他该受的一切。

直到打到四班后门。

所有人屏息凝神。

秦珊珊目瞪口呆。

我扭头看她。

秦珊珊瞬间闪躲眼神，浑身一颤。

我气笑了。

「见过贱的，没见过这么贱的。」

「做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，珊珊姐，」

我盯着她，眼睛一眨不眨。

「我会报警。」

秦珊珊霍然抬头，嘴唇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