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夜，我睡得十分不安稳。

我梦到了还没见过沈淮北的时候。

我上山采药、治病救人，不需要遵守什么规矩，也不需要注意什么仪态。

直到沈淮北突然出现，我所有的梦境碎裂开来，我直直跌入万丈深渊……

醒来的时候，外面天光大亮。

只有胸口憋闷的一团还残留着梦境里的情绪。

沈淮北端着托盘进来放下：“醒了？我刚熬了银耳莲子羹，快洗漱完趁热喝。”

他说完就洗了面巾过来给我擦拭。

我愣愣看着他，很想问一句：“既然恩情已经还完了，为何还要这么细致的照顾我？”

可我张了张嘴，却什么也问不出口。

既然决定要走，又何必撕破最后一层体面。

洗漱完毕，我坐在桌前小口喝着莲子羹。

都说君子远庖厨，可这三年的时间，他竟也练出了好厨艺。

沈淮北就坐在一边撑着头，眼也不眨地看着我：“好喝的话就多喝点。”

“这几天政务比较多，我没时间陪你，但我已经派人打造长命锁，我待你真心，亦绝不会亏待了我们的孩子。”

他眼底的深情灼得我心脏滚烫。

可只一瞬，我就将这些悸动重新压了下去。

我握着勺子的手泛出分明骨节，强扯出一抹笑：“你待我好，我当然是知道的。”

事到如今，是真心还是恩情，沈淮北你自己分得清吗？

沈淮北笑着看我喝完所有的莲子羹，才匆匆离开。

我又去老夫人的院子，却被门房告知：“今日有贵客，宋家的扶月小姐正在里面。”

我站在门口等着，不多时，人出来了。

却是沈淮北亲自送出来的。

他看见我愣了一下，上前扶住我：“不是说你有了身孕，不必再来给母亲请安。”

宋扶月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，闻言挑了下眉。

我有些不安，不动声色拂开沈淮北的手。

“郎君先送贵客出府吧！”

宋扶月笑了笑：“我与沈大哥自小相熟，不必如此多礼。”

我心头一堵，果真是青梅竹马。

这样看来，我像极了偷走别人东西的贼。

沈淮北却是正色：“正好我要去转运司，一同送你。”

原来政务再繁忙，为了见心上人，也是能抽出空的。

我抿了抿唇，我是戏台上的丑角，只能黯然退场。

当天，我用多走动对胎儿好的借口在府中转了几个来回，规划好了一条偷跑的路线。

晚膳后半个时辰，春荣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。

“夫人，刚才世子派人回来，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，今晚不回来了。”

我刺绣的手一顿，没想到我离开的时机这么快就来了。

我没表现出任何异常：“我知道了，给我烧水沐浴。”

春荣欠身，又退了出去。

我连忙关上房门，开始收拾行李。

只是费了一番功夫，我要带走的东西，竟连一个包袱都装不满。

除了最开始到汴京的几身衣服，就只剩下一卷医用的银针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环顾了一下房间。

每一个角落，我好像都能看到沈淮北跟我相处时的场景。

他为我描眉绾发，为我抹脂点唇。

我做女工，他也会坐在一旁陪着，有几次他甚至学着给我绣了几朵海棠。

尽管这些，都被他在还恩录中，用冰冷的数字一笔笔带过。

可彼时留给我的温情却都做不了假。

心中闪过一抹不舍，我叹了口气，想给他留下一封书信道别。

但刚握上笔，房间的门突然‘砰’的一下被人踹开。

我回头，就见老夫人站在门口，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沉。

肃然的气氛让我忍不住开口：“婆母，你这是……”

老夫人没听我把话说完，冷声下令：“杨嬷嬷，动手。”

几个丫鬟婆子上前用力将我钳住。

杨嬷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到我面前：“夫人莫要为难老奴，这一碗药下去，睡一觉醒了就好了。”

她掐住我的下巴，就要把药灌进我的嘴里。

身为大夫，这药味我再熟悉不过，是滑胎药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