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，是一只活了千年的狐妖。我在阴阳交界的还愿铺里，日日为亡魂了却执念。许楷泽，那个男人，他虚伪又贪婪。他被我幻化的娇媚迷惑，日夜纠缠，不知餍足。直到，焦烂的张来娣抱着一个鬼婴，出现在我面前。她哭诉着被活活烧死的惨剧，那怨气直冲云霄。

我看着她，决定接受这个亡魂的委托。第1章我跟着许楷泽，踏入这条城中村深处的巷子。

空气粘稠，混杂着下水道的腥气和腐烂食物的酸臭。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握手楼，阳光被切割成碎片，零落地洒在湿滑的青苔上。周围探出几颗脑袋，那些目光混杂着同情与幸灾乐祸，黏在我的背上。窃窃私语像蚊蚋，嗡嗡作响。

许家那个败家子，又带回来一个。上一个才死多久……真是造孽。

这姑娘看着真俊，可惜了，掉进狼窝了。许楷泽的背影僵硬了一瞬，随即加快了脚步。

我嘴角依旧挂着娇媚的笑，眼底却一片冰冷。他推开一扇斑驳的铁门，门轴发出濒死的呻吟。

妈，我回来了，媚媚也来了。门内，一个肥胖臃肿的身躯堵住了本就狭窄的过道。

许母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油腻的发髻，她那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，最后落在我的行李箱上。哟，金贵得很，连个箱子都得我儿子提？她尖酸的嗓音，像一把生锈的刮刀，刮擦着耳膜。许楷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，连忙接过我手中的拉杆。

他凑到我耳边，声音压得极低。我妈就这脾气，你忍着点。我温顺地点点头，乖巧得像一只被驯服的宠物。许母一把将许楷泽拽到一边，压低了声音，自以为无人能听见。

看着像个有钱的，你问清楚没？问了，她自己开店，爹妈早就没了。那正好，让她把店盘了，钱拿来给你弟弟娶媳妇！以后我们一家就靠她养了！贪婪和算计，毫不掩饰。我体内的妖气因愤怒而翻涌，指甲瞬间变得尖利，又被我强行压下。

张来娣那张被烧得焦黑的脸，在我眼前一闪而过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微笑着踏进了这个家。

一股浓重的腐臭味迎面扑来，几乎让我窒息。馊掉的饭菜，堆积的垃圾，还有无法形容的、长年累月浸透在墙壁里的霉味。客厅里堆满了杂物，一张油腻的桌子上还放着吃剩的骨头。一只硕大的老鼠从沙发底下一闪而过。

我的脚步骤然停住。许楷泽察觉到我的异样，立刻握住我的手，脸上挤出深情的表情。

媚媚，我知道，这里比不上你家。可只要我们真心相爱，住在哪儿都一样，对不对？

他看着我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期待。一家人能在一起，才是最幸福的。我抬起头，环视着这个肮脏、腐朽、散发着恶臭的空间。许母贪婪的注视，许父躲在门后闪烁的淫邪目光，还有许楷泽虚伪的深情。他们都到齐了。我靠进许楷泽怀里，声音甜得发腻。你说得对。一家人，就是要整整齐齐的。

第2章许楷泽的怀抱油腻而温热，带着一股汗味。我没有推开他。

他们以为我被爱情冲昏了头，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傻子。他们错了。我不是恋爱脑。

我甚至没有人类的情感。因为这副皮囊之下，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。我的存在，远比他们贫瘠的想象要古老。千年前，我在深山中吸纳日月精华，于雷劫下修得人形。

师尊为我开启灵智，传我妖族存世之道。媚媚，我族不入轮回，若想道行精进，唯有积攒功德。入世吧，去开一间还愿铺，了却那些怨魂的未了心愿。他们的怨气，便是你的食粮。他们的解脱，便是你的功德。于是我下了山，在人间阴阳交界最薄弱之处，开了一间铺子。白天，它是一间无人问津的古董店。只有到了夜晚，身负大冤的魂魄，才能循着指引，推开那扇门。我的第一个客人，是个被负心汉推入井中淹死的书生。

我帮他拿回了被窃的诗稿，让他死后留名。他消散时，一股纯净的能量涌入我的妖丹。

从那以后，我见过无数冤魂。被活埋的童养媳。战死沙场的将军。含冤入狱的忠臣。

我聆听他们的故事，订立契约，为他们完成心愿，换取功德。直到那天。

许楷泽第一次出现在我的店门口，他看不见店，只能看见站在门口的我。

他那双小眼睛里的贪婪和欲望，像黏腻的苍蝇，让我感到生理性的不适。他每天都来，说着自以为深情的蠢话。我只当他是路边聒噪的野狗。那晚，他照旧纠缠许久才离开。

子时刚过，我铺子的门铃响了。那不是凡人能触碰的铃铛。门被推开，一个浑身焦黑的女鬼走了进来。她的皮肤像是被烙铁反复滚过，碳化的皮肉卷曲着，露出底下的红。她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焦黑的鬼婴。鬼婴没有哭声，只是死死地贴在母亲胸前。

浓烈的怨气，几乎要将我的铺子撑破。我叫张来娣。她的声音干涩，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。我想让他们，血债血偿。我要许楷泽爱上一个女人，然后被那个女人掏心掏肺。我要许婆子最看重的香火，断子绝孙。我要那个老色鬼，尝尝被烈火焚身的滋味。她抬起头，空洞的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。求你。我看着她，平静地开口。契约成立。你的怨气，我收下了。思绪从回忆中抽离。

我依旧靠在许楷泽怀里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廉价的古龙水味和这个家腐烂的臭气。

许母贪婪的目光像钩子，恨不得立刻从我身上刮下几斤肉来。躲在门后的许父，喉结滚动，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。而抱着我的这个男人，正幻想着如何榨干我的所有价值。真好。

我从许楷泽怀里退开半步，仰起脸，对他露出一个比刚才更加甜腻的笑。楷泽，我饿了。

我们不是要成为一家人吗？这第一顿饭，可不能马虎。第3章天还未亮，窗外是死寂的灰。砰砰砰！许楷泽房间的薄木门被捶得震天响。

许母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凌晨五点的宁静。起床了！太阳都晒屁股了！梅媚！

拿钱去买早饭！我要吃城南老王家的肉包子，买十个！身旁的许楷泽翻了个身，发出均匀的鼾声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，他醒着。他的身体僵硬，呼吸刻意而平稳，是在装睡。

我心中最后一丝对人类雄性的幻想，化为冰冷的尘埃。我轻声应道。好的，妈。

我起身下床，踩在黏腻的地板上，拉开了房门。

一股混合着馊水、汗臭和廉价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。许母正叉着腰站在门口，一身油腻的睡衣，花白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。她见我出来，立刻伸出布满老茧的手。钱呢？

我微笑着从包里取出现金，递给她。她一把抓过去，在指尖捻了捻，确认了厚度，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神色。快点做饭，磨磨蹭蹭的，饿死我了！

她转身进了她和许父的房间，门砰地一声关上。我走进所谓的厨房。

一口黑漆漆的铁锅，几只没洗的碗，案板上躺着半颗烂掉的白菜。

这就是张来娣曾经日复一日面对的地方。我掏出手机，没有去买什么肉包子。

我点了一份最贵的五星级酒店早餐外卖。鲍鱼粥，黑松露烧卖，蟹黄灌汤包，还有几样精致的西点。等待的间隙，我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，走了出去。棚户区的清晨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垃圾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味。

一个佝偻着背的大娘正提着垃圾袋从旁边走过，看见我，她愣了一下。她凑近我，压低了声音，一股烟味钻进我的鼻子。姑娘，快走吧。这家人，没一个好东西。

她的话音未落，许家的门被猛地推开。许母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，冲了出来。死老太婆！

烂嘴的丧门星！又在这里嚼什么舌根！她一把将大娘推倒在地，对着她又踢又骂。

大娘在地上打了两个滚，狼狈地爬起来，惊恐地看了我一眼，一瘸一拐地跑了。我站在原地，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恐和无措。妈……她是谁啊？好吓人……许母拍了拍手上的灰，白了我一眼。一个晦气的丧门星！克死了自家儿子，就看不得别人家好！她拉着我回屋，唾沫横飞。你别理她！这种生不出儿子只会招灾的女人，离她远点！咱们许家，就指望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，知道吗！她贪婪的目光，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反复扫视。

原来如此。香火。这便是这家人的命门。外卖到了。精美的食盒与这破败的屋子格格不入。

鲍鱼粥的鲜香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。许母的眼睛亮了。许楷泽也睡眼惺忪

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。许父更是闻着味儿就凑了过来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我身上和食物上打转。许母一把抢过最大的那份鲍鱼粥，连勺子都来不及用，直接对着食盒大口吞咽。汤汁顺着她满是褶子的嘴角往下淌。

许父则直接下手抓起一个蟹黄包，烫得他直吸气，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。

许楷泽倒是还顾及着形象，拿了双筷子，但那速度，一点不比他父母慢。好闺女，许父含糊不清地开口，嘴里的油溅得到处都是，以后，我们一家可就都靠你了。

许母动作一顿，把食盒重重往桌上一拍。靠她？老不死的你想得美！她的钱都是我儿子的！

以后也是我孙子的！你个老泼妇！老子吃儿子天经地义！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。

盘子摔碎的声音，桌椅倒地的声音，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咒骂。许楷"啧"了一声，不耐烦地丢下筷子。吵死了！还让不让人吃饭了！我静静地站在一旁，看着这场闹剧。

像在观赏一窝为了食物而撕咬的猪。许母最终被许父一巴掌打得跌坐在地。她红着眼，从地上爬起来，死死地瞪着我，又瞪着许父。好！你们都欺负我！

她抓起一件挂在墙上的脏外套，一边穿一边往外冲。我去找道长来！让他看看，这家里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！第4章许母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，不到半小时，又领着一个男人回来了。男人身形瘦削，套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，手里拿着个木头铃铛。他就是许母口中的道长。道长，就是这儿！许母指着屋子，声音尖锐，你给我好好看看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，害得我们家不得安宁！

许楷泽和他爸从各自的房间探出头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。道士装模作样地摇了摇铃铛，发出几声沉闷的木头撞击声。他眯着眼在屋里扫了一圈，嘴里念念有词。最后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。只一瞬间，他脸上故作高深的神情就凝固了。

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，先是困惑，随即化为惊恐。他的嘴唇开始哆嗦，手里的铃铛也停了。

道长？怎么了？许母不耐烦地催促，你看出来什么了？道士的喉结上下滚动，冷汗从他额角渗出。他张了张嘴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我向前走了一步。

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。我抬手，理了理耳边的碎发，指尖看似无意地，轻轻擦过他的手背。

一股极寒的气息，顺着我的指尖，无声无息地钻入他的体内。他猛地一颤，整个人矮了半截，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住了脊梁。我对他露出一个温顺无害的微笑。道长，可有什么不妥？

我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柄冰锤，砸在他的心上。他煞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
没……没不妥。这家风水……好得很，好得很！许母狐疑地看着他，又看看我。

好得很？那你刚才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？我顺势挽住道士的手臂，将他往我的房间拉。妈，道长可能是想单独给我看看，求个多子多福的符吧。毕竟，传宗接代是大事。传宗接代四个字，像是有魔力一般，瞬间抚平了许母眉头的褶皱。

她立刻眉开眼笑。对对对！快进去！让道长给你好好看看！

我拉着已经腿软的道士进了房，反手关上了门。门锁扣上的清脆声响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

道士再也支撑不住。扑通一声，他双膝跪地，对着我重重磕了一个头。

他全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狐……狐仙大人饶命！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
你倒是有点眼力。狐仙大人，小道有眼不识泰山，冲撞了仙驾，求大人饶我一条狗命！

他涕泪横流，把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，不敢抬起。你这身道行，怕不是都用来骗钱了吧。

我声音平淡，不带一丝温度。我听说，你帮人看一次风水，要收不少钱。他浑身一僵，抖得更厉害了。小道……小道也是为了混口饭吃……前些年，这家人的大儿媳妇死得蹊跷，也是你来做的法事？道士的身体猛地一震，头埋得更低了，声音里带着哭腔。是……是小道做的……他们家说那女人是煞星，让我贴了符镇着，免得她回来报仇……我心中了然。原来如此。这家里贴着辟邪符。

难怪张来娣的怨气始终无法靠近这里。符在哪？在……在门楣上，窗户上，还有……还有床底下……撕了。道士猛地抬头，满脸惊恐。大人，这……这符要是撕了，那东西……那东西会进来的！我的目光冷了下来。我让你撕了。

他看着我的眼睛，那点反抗的念头瞬间被碾得粉碎。他知道，不听我的话，他现在就会死。

是，是！小道这就去撕！我拉开房门。许母正贴在门上偷听，被我吓了一跳。

看……看完了？我微笑着点头。道长说了，为了让我早日怀上许家的骨肉，需要把家里以前那些旧符都换掉，请一尊送子观音回来。许母一听这话，眼睛都亮了。

对对对！该换！老不死的赶紧拿钱来！把那些晦气玩意儿都给我撕了！道士颤抖着手，走到门前，从门楣顶上，揭下了第一张已经泛黄的符纸。

第5章道士颤抖的手揭下第一张符纸。那泛黄的纸张干脆地裂开，化作碎屑。

紧接着是第二张，第三张。窗户上，床底下，所有被他亲手贴上的符咒，都被他一张张亲手撕毁。每撕下一张，我都能感觉到这间屋子里的气场在变化。

那层阻挡着亡魂的稀薄屏障，正在土崩瓦解。张来娣那充满怨恨的气息，变得清晰可闻。

道士忙完，满头大汗地来到许母面前，按照我教他的话，一字不差地背诵。许大娘，邪祟已经除尽了。您这位新儿媳，身上有狐仙庇佑，贵不可言，乃是您家的大福星啊！

许母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。她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，想也不想就塞进道士怀里。

道长辛苦了！辛苦了！我站在一旁，冷眼看着这一幕，嘴角的笑意更深。贪婪，愚昧，真是最好的武器。许母喜不自胜，在屋里来回踱步，肥胖的身躯让地板不堪重负地呻吟。

不行，得庆祝一下！狐仙保佑，这是天大的喜事！她猛地转向我，用命令的口吻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