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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2025-09-20 00:27:46 
次日一早,我是在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中醒来的。

沈安的病时好时坏,尤其畏寒,清晨总是最难熬的时候。

我摸了摸他的头,还好,没有再起烧。

我将家里最后一点糙米混着几片晒干的野菜叶子煮了锅粥,又把昨晚浸泡了一夜的碱蓬捞了出来,用布巾仔细地吸干了水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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处理过的碱蓬颜色依旧青翠欲滴,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。

“姐,你真要拿这个去卖?”

沈安喝着粥,小声问我,眼神里满是担忧,“镇上的人……他们会买吗?”

“试试总没坏处。”

我将碱蓬小心翼翼地分装在两个小竹篮里,外面盖上一层湿布保鲜,“若是卖不掉,我们就自己吃,左右不亏。

你在家好好待着,锁好门,等我回来。”

我挑着担子,一头是两篮子碱蓬,另一头是我全部的家当——那把缺了口的柴刀和一只装水的葫芦。

担子不重,但对于这具虚弱的身体来说,依然是个不小的挑战。

从村子到青石镇,要走将近一个时辰的山路。

我咬着牙,一步一步走得稳当。

晨光熹微,山路寂静,只有我的脚步声和清脆的鸟鸣。

我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,盘算着今天的策略。

这碱蓬,在青石镇是前所未见的东西。

人们对未知,要么抱有极大的好奇,要么抱有极大的警惕。

想要打开销路,定价和方式都至关重要。

到了镇上,东边的集市己经人声鼎沸。

卖菜的、卖肉的、卖杂货的,吆喝声此起彼伏,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。

我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,放下担子,将一篮子碱蓬摆了出来。

青翠的颜色在一堆黄土地瓜、白萝卜之间,显得格外醒目。

果然,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我这里。

“哟,小姑娘,卖的这是什么菜?

怎么从没见过?”

一个路过的大婶停下脚步,好奇地问。

“大婶,这叫‘福禄菜’,是水边长的一种野菜,清脆爽口,凉拌最好吃。”

我早就想好了名字,碱蓬听着太生僻,不如“福禄菜”来得吉利讨喜。

“福禄菜?”

大婶撇撇嘴,显然不信,“不就是没人要的野草吗?

能吃?”

她的话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,大家对着我篮子里的碱蓬指指点点,大多是怀疑和看热闹的神色。

“这丫头我认得,不就是城东沈家那个吗?

听说被张家退了婚,八成是穷疯了,挖点野草就来卖钱。”

“就是就是,看她瘦得跟个猴儿似的,这东西吃下去,不会吃坏肚子吧?”

议论声不大不小,正好能传进我耳朵里。

我面色不变,心里却早有预料。

这是必经的一关。

我清了清嗓子,朗声说道:“各位大叔大婶,大哥大姐,我这福禄菜是不是好东西,光靠嘴说没用。

东西好不好,得尝过才知道。

今天我第一天摆摊,不要钱,请大家伙儿尝个鲜!”

说着,我从另一个篮子里取出一个小陶碗,里面是我提前用盐和香油拌好的一小份碱蓬。

我又拿出几根削尖了的竹签,分给离得最近的几个人。

免费试吃,这招在哪个时代都管用。

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群,一听不要钱,立马就凑了上来。

刚才那个说风凉话的大婶,动作最快,抢过一根竹签就扎了一小撮放进嘴里。

她咀嚼的动作先是随意,随即一顿,眼睛慢慢亮了起来。

“欸?

这……这味道……怎么样啊,张家嫂子?”

旁边有人催促道。

“脆生生的,咸丝丝的,还挺爽口!”

她咂咂嘴,意犹未尽地又扎了一筷子,“还真别说,味道不赖!”

有人带头,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品尝。

一时间,我的小摊前围满了人。

“嗯,是好吃!

比那水芹菜还脆!”

“这菜有嚼头,下酒肯定不错!”

“姑娘,你这菜怎么卖啊?”

终于有人问到了关键。

我心中一喜,知道戏肉来了。

“不贵。”

我伸出一根手指,“一文钱一斤。”

这个价格是我深思熟虑过的。

镇上最普通的青菜,大概是两文钱三斤,我这个价格比普通青菜贵,但又不算离谱。

毕竟是新鲜物,贵一点也说得过去。

“一文钱一斤?

行,给我来两斤!”

刚才第一个试吃的大婶爽快地掏出了铜板。

“我也要一斤,回去给我家那口子尝尝鲜!”

“给我称三斤!”

有了人带头,买卖立刻就成交了。

我没有秤,只能凭手感估摸着抓。

我为人实在,宁多勿少,很快就赢得了买家们的好感。

一时间,我的小摊前竟是集市上最热闹的地方。

就在我忙得不可开交时,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
“都让开!

让开!”

人群被粗暴地推开,一个穿着绸衫,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,在一高一矮两个伙计的簇拥下,走到了我的摊前。

他先是嫌恶地皱了皱眉,随即目光落在了我的碱蓬上,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。

“钱掌柜?”

有人认出了他,“是福来酒楼的钱掌柜!”

福来酒楼,是青石镇上最大、最气派的酒楼。

这位钱掌柜,在镇上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。

钱掌柜没有理会旁人,只是捏起一根碱蓬看了看,又凑到鼻尖闻了闻,然后对我招了招手:“你,过来。”

我放下手中的活计,不卑不亢地走了过去:“掌柜的有何吩咐?”

他斜睨了我一眼,语气倨傲:“你这东西,真是给人吃的?”

我平静地回答:“是不是给人吃的,掌柜的尝尝便知。”

我将那碗试吃的碱蓬递到他面前。

他身后的高个伙计立刻想伸手拦住,却被他挥手制止了。

钱掌柜犹豫了一下,还是拿起一根干净的竹签,挑了一小撮放进嘴里,细细地品味起来。
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盯着钱掌柜的脸,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。

只见他先是眉头紧锁,随即慢慢舒展开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最后,他将竹签扔掉,用一种全新的、审视的目光看着我:“这菜,叫什么?”

“福禄菜。”

“福禄菜……”他咀嚼着这个名字,点了点头,“有点意思。

你这菜,还有多少?”

我指了指担子:“都在这儿了,大概还有三十来斤。”

“我全要了。”

钱掌柜说得轻描淡写,却在人群中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
福来酒楼的掌柜亲自买菜,这可是新鲜事。

“不过,”他话锋一转,八字胡微微上扬,“一文钱一斤太贵了。

就是些不值钱的野草,我给你五文钱,你把这些全都卖给我,如何?”

五文钱,买我三十多斤菜?

这简首是欺负人。

周围的人都看出了钱掌柜的意图,有人为我打抱不平,但更多的是看好戏。

在他们看来,我一个孤女,能把东西卖给福来酒楼,哪怕被压价,也是天大的福气了。

我却笑了。

“钱掌柜说笑了。”

我摇摇头,“我这福禄菜,就卖一文钱一斤。

您若是诚心买,三十斤,三十文钱,一文都不能少。

您若是不想买,后面还有许多街坊邻居等着呢。”

我的话让钱掌柜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
他没想到,一个看起来如此落魄的小丫头,竟敢当众驳他的面子。

“小姑娘,你可想清楚了。

过了这个村,可就没这个店了。

得罪了我福来酒楼,你这‘福禄菜’,以后在青石镇恐怕就不好卖了。”

他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威胁。

“多谢掌柜的提醒。”

我寸步不让,迎着他的目光,“但我相信,东西好不好,食客的嘴最清楚。

我这菜,值这个价。”

我的坚持,让钱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。

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硬气。

他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权衡。

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,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:“钱掌柜好大的威风,连一个小姑娘的买卖也要强买强卖吗?”

人群分开一条道,一个身穿青色长衫,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,摇着折扇走了进来。

他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厮,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大夫或药堂少爷。

钱掌柜看到来人,脸色微微一变,立刻挤出笑容:“原来是济世堂的苏公子,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”

那苏公子没理他,径首走到我的摊前,拿起一根碱蓬看了看,又看了看我,温和地笑道:“姑娘,可否让在下也品尝一下这‘福禄菜’?”

我点了点头,将碗递了过去。

他尝了一口,眼睛一亮,赞道:“入口咸鲜,回味清甘,质地脆爽,确是难得的佳品。

不仅可作菜肴,其性味咸寒,入药还有平肝清热之效。

姑娘,你这菜,一文钱一斤,卖得不贵。”

他这番话,不仅是夸赞,更像是在为我背书。

济世堂是镇上最有名的药铺,苏家公子的名声极好,他的话,分量比什么都重。

钱掌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。

我心中感激,朝那苏公子投去一个谢意的眼神。

“怎么样,钱掌柜?”

我重新看向他,“这买卖,您还做吗?”

钱掌柜骑虎难下,最终冷哼一声,从钱袋里数出三十个铜板,扔在我的摊上:“算你狠!

都给我包起来!”

他的伙计立刻上前,将我剩下的碱蓬一股脑地装进他们带来的大口袋里。

我将三十文钱一枚一枚地仔细收好。

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,靠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。

沉甸甸的铜板握在手里,滚烫,踏实。

卖完了菜,我收好担子,向苏公子深深地鞠了一躬:“多谢公子刚才仗义执言。”

“举手之劳,姑娘不必客气。”

苏公子合上折扇,饶有兴致地看着我,“倒是姑娘你,年纪轻轻,却有这般见识和胆色,实在令人佩服。

不知这‘福禄菜’,姑娘是在何处寻得的?”

他这是在探我的底了。

我微微一笑,回答得滴水不漏:“山野之物,偶然得之,让公子见笑了。”

他见我不愿多说,也不追问,只是点了点头:“在下苏文瑾。

姑娘日后若有这福禄菜,可首接送到福来酒楼,或者,送到我济世堂也可。”

“多谢苏公子,小女子记下了。”

告别了苏文瑾,我挑着空担子,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集市。

我没有立刻回家,而是先去了药铺,给沈安抓了三副好一些的药,又去米店称了五斤白米,最后,我咬咬牙,在肉铺割了半斤带着肥膘的猪肉。

当温热的肉块用油纸包好递到我手上时,我的眼眶竟有些发热。

从一文不名,到能为弟弟买药买米买肉,不过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。

这一切,都源于那片被人视作废物的盐碱地。

我攥紧了怀里的二十几文钱,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希望。

这只是一个开始,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。

未来的路还很长,但今天,我终于在这陌生的世界里,为自己和弟弟,撬开了一丝活下去的缝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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