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裴絮，望门寡。夫君死得早，给我留下一座金山，和一个烂摊子。婆母说，女人家没个依靠不行，不如嫁给我那不学无术的表侄，肥水不流外人田。二叔说，大嫂你一介女流，哪懂经营之道，不如把先兄的铺子交给我打理，保你衣食无忧。公公说，絮儿啊，你娘家势大，去求个情，帮衬一下咱们家，也算对得起我死去的儿子。

他们个个都为我好，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。我呢，只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寡妇，只好笑着应下，然后转身，把他们伸过来的手，一根一根，慢慢掰断。别跟我讲亲情，我夫君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，亲情这东西，最不值钱。也别跟我谈道德，我只信奉一件事：谁让我不痛快，我就让谁一辈子都痛快不起来。1午后的日头，暖洋洋的，晒得人骨头都懒了。我正坐在廊下，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，慢悠悠地修着一盆君子兰。

这花是我那死鬼夫君裴湛生前最喜欢的，他说这花有风骨，不像后宅的女人，只会争风吃醋。

他死了三年，这花倒是越发精神了。“少夫人，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。

”丫鬟青黛的声音轻轻的，从我身后传来。我头也没抬，剪刀“咔嚓”一声，剪掉一片有些发黄的叶子。“知道了。”我放下剪子，青黛递过来一块湿帕子，我细细擦了手，才起身往正院走。婆母，当朝太傅裴延的正室夫人，我的婆母，正端坐在主位上，手里捻着一串佛珠。她今天穿了一件酱紫色的褙子，显得格外庄重，也格外……有压迫感。“母亲安好。”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。她睁开眼，那双精明的眸子在我身上打了个转，然后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，“絮儿来了，快坐。

看你这小脸，又清减了些。”我顺着她的话，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，“劳母亲挂心了，只是天气燥热，胃口不大好。”“这怎么成。”她立刻皱起眉，一脸心疼，“湛儿去得早，你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院子，孤孤单单的，身子再熬坏了，我怎么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孩儿。”说着，她眼圈就红了。我心里门儿清，这是要开场了。

我垂下眼，适时地露出几分哀戚，“是儿媳不孝，让母亲忧心了。”婆母用帕子按了按眼角，叹了口气，“你这孩子，就是太懂事了。我今天叫你来，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。

”我洗耳恭听。“你看啊，你也年轻，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守着。我娘家那边，有个侄子，叫周平。人是老实本分，就是家底薄了些。我想着，要是你不嫌弃，就把你许给他。

这样一来，你下半辈子有了依靠，二来呢，也还是咱们自家人，我时时能见到你，心里也踏实。”我端起手边的茶杯，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。来了。周平，我那婆母娘家的侄子，一个出了名的混子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，前年还因为在**里出老千，被人打断了一条腿。让我嫁给他？这是要把我连人带我夫君留下的家产，一口吞了啊。

我抿了一口茶，茶水有点烫，正好。“母亲真是疼我。”我放下茶杯，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，“只是……”“只是什么？

”婆母追问。“只是前几日，我梦见夫君了。”我抬起头，眼眶也跟着红了，“夫君在梦里拉着我的手，说他一个人在那边冷。他说，他怕我改嫁了，就没人给他烧纸钱了。他还说，要是有人逼我，他就……他就夜里去找那人说话。

”我声音不大，但屋子里静悄悄的，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。婆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
她捻着佛珠的手指也停了。“你……”“母亲，”我打断她，语气里满是孺慕之情，“您最是信佛的，想来也懂这些。夫君刚走三年，魂魄不稳，总惦记着阳间的事。儿媳想着，不如再等两年，等夫君在那边安稳了，咱们再谈这事，您看如何？

”我把“再等两年”四个字咬得特别轻，像是在商量。婆母的脸色变了几变，从酱紫色变成了猪肝色。她想发作，可我是拿她最信的鬼神之说来堵她的嘴。她要是反驳，就是不信佛，不敬鬼神。传出去，她这个太傅夫人的脸面往哪儿搁？更何况，我还暗示了，谁逼我，我那死鬼夫君就去找谁。她一个天天念佛求保佑的老太太，最怕这个。半晌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，“你……说得也有道理。”“母亲最是明事理了。

”我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，笑得一脸纯良，“儿媳就知道，母亲是真心疼我，不舍得我受委屈的。”我给她戴了顶高帽子，她就算心里再不爽快，也得捏着鼻子认了。

她挥挥手，像是赶苍蝇，“行了，你身子弱，先回去歇着吧。”“是，儿媳告退。

”我站起身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。走到门口，还能感觉到她那能杀人的目光跟刀子似的戳着我的后背。我心里冷笑。这才哪儿到哪儿啊。

好戏，还在后头呢。2婆母那边消停了几天，我那二叔，裴湛的亲弟弟裴恒，又找上门来了。

裴恒是家里的次子，文不成武不就，整天提着个鸟笼子到处晃荡。他看我，就像看一块揣在怀里的肥肉，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。他来的时候，我正在小书房里对账。

裴湛留下的铺子不少，京城里最繁华的几条街上，都有我们的产业。绸缎庄，茶楼，还有一家生意好到爆的酒楼。这些，可都是下金蛋的母鸡。“大嫂。”裴恒人还没进来，那公鸭嗓子就先传进来了。我没抬头，继续拨着算盘珠子。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，拿起我桌上的一块墨锭把玩着，“大嫂真是好雅兴，还懂这些账本？”他话里有话，意思是，你一个女人，看得懂吗？我停下手中的活，抬眼看他，微微一笑，“略懂皮毛。夫君在时，教过一些。总不能让他留下的心血，被底下人蒙骗了去。”裴恒的脸色沉了沉。

他清了清嗓子，“大嫂，我今天来，是有个事想跟你商量。”“二叔请讲。”“你看，这些铺子，你一个妇道人家打理，多辛苦啊。”他摆出一副体恤我的样子，“再说了，你抛头露面的，传出去对我们裴家的名声也不好。不如这样，你把这些铺子都交给我。我呢，每个月给你支一笔银子，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。你看怎么样？”我看着他，没说话。

他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，直接明抢。他见我不做声，以为我怕了，更加得意，“大哥已经不在了，这裴家的产业，理应由我这个弟弟来继承。你一个寡妇，守着这么多钱财，也不安全，你说是不是？”我拿起桌上的账本，翻开其中一页，推到他面前。“二叔，你看看这个。”裴恒低头一看，是家里城南那家绸缎庄的进货单。

“这有什么好看的？”他不耐烦。“二叔您仔细看。”我指着其中一笔，“上个月，庄子里从江南进了一批云锦，账上记的是一千两银子。可我托人问了，江南最好的云锦，这个数，也只要八百两。”裴恒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就白了。我继续说，“还有这个，城西的茶楼，说是换了一套紫砂的茶具，花了两百两。可我记得，那套茶具，是前年夫君花一百五十两买下的，一直收在库房里，前几日才让掌柜的取出来用。

”我的声音很轻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，砸在裴恒的心上。“二叔，您说，这多出来的银子，都去哪儿了？”我抬起头，直视着他的眼睛，笑得温和，“您说，我要是把这账本交给父亲，父亲会怎么想？”裴恒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。这些铺子的掌柜，都是他的人。他仗着我一个女人不懂行，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，以为神不知鬼不觉。

他怎么也想不到，我不仅看得懂账本，还看得这么明白。“大嫂……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？

”他开始结巴了。“我没什么意思。”我把账本合上，重新放回手边，“我只是觉得，夫君留下的产业，我得替他守好了。不能让他的心血，打了水漂。二叔您说，对吗？

”裴恒张了张嘴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知道，我手里捏着他的把柄。

这事要是捅到他爹那儿去，他少不了一顿家法，以后也别想再碰家里的生意。“大嫂说的是，是弟弟糊涂了。”他终于服软了，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“打理铺子的事，还是大嫂你来。弟弟我……我就不给你添乱了。”“二叔能体谅，我这做嫂子的，就放心了。

”我端起茶杯，做了个送客的姿势。裴恒如蒙大赦，连滚带爬地跑了。我看着他的背影，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。茶水温热，正好。想从我手里抢东西？下辈子吧。3打发了裴恒，我以为能清静几天。没想到，第三天，我公公，当朝太傅裴延，派人来请我了。裴延这个人，比他老婆儿子都难对付。他是一只老狐狸，一辈子在朝堂上跟人斗心眼，喜怒不形于色。

他找我，肯定没好事。书房里，檀香袅袅。裴延正坐在棋盘前，自己跟自己下棋。“絮儿，来。”他朝我招招手，指了指对面的位置，“陪为父下一局。”我不敢推辞，在他对面坐下。

棋盘上，黑白子已经厮杀得难解难分。“你觉得，这局棋，谁会赢？”裴延拈起一颗白子，不紧不慢地问。我看了看棋盘。白子虽然看似被黑子围困，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，留了一个活眼。只要一步棋走对，就能盘活全局，反败为승。“父亲棋艺高超，黑子虽然势大，但白子尚有生机。”我答得滴水不漏。裴延笑了，落下手中的白子，正好点在了那个活眼上。“说得好。”他看着我，眼神深邃，“絮儿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。

所以，为父今天找你，就不跟你绕圈子了。”“父亲请讲。”“吏部尚书的位置，空出来了。

”他缓缓说道，“朝中好几个人盯着。为父虽然是太傅，但也不能一手遮天。你舅舅，是禁军统领，圣上跟前说得上话。”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。

我娘家姓柳，父亲早逝，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度日。舅舅柳敬是禁军统领，手握京城兵权，是皇帝跟前的心腹。裴延这是想让我回娘家，去求我舅舅，帮他在朝堂上运作。“父亲，”我垂下眼，“儿媳一介女流，不懂朝堂之事。况且，我出嫁从夫，早已是裴家的人，娘家的事，已经不便再插手了。”这是在撇清关系。裴延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，他笑了笑，“絮儿，话不能这么说。你虽然嫁到了裴家，但你身上流的，还是柳家的血。

你舅舅就你这么一个外甥女，最是疼你。你去说，比任何人都管用。”他顿了顿，语气加重了几分，“再者说，裴家好了，你脸上不也有光吗？湛儿虽然不在了，但你还是裴家的长媳。将来裴家更上一层楼，你的地位，自然也水涨船高。”画大饼，许好处。老狐狸的套路，一套一套的。我若是真的去求了舅舅，那柳家和裴家就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。吏部尚手这个位置太重要了，一旦站错了队，就是万劫不复。我不能拿整个柳家去赌裴家的前程。“父亲说的是。”我抬起头，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忧虑，“只是，舅舅那个人，您是知道的。他忠君爱国，最恨党同伐异。

我要是为这事去找他，他不但不会帮忙，恐怕还会觉得我们裴家心术不正，反而会影响了父亲在朝中的清誉。”我把舅舅抬出来，把他塑造成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。

裴延要是再逼我，就是逼着一个忠臣去做徇私枉法的事。“而且，”我话锋一转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夫君刚走，我就为了裴家的事去求娘家。外人会怎么看？他们会说，我们裴家没了大公子，就要靠一个寡妇去攀附娘家才能立足。这传出去，对裴家的名声，才是真的有损啊，父亲。”我把个人得失，上升到了家族荣辱的高度。裴延这辈子最看重的，就是“裴家”这两个字。我这两番话，一捧一打，把他所有的话头都堵死了。他拈着棋子，久久没有落下。书房里，只剩下檀香燃烧的“滋”啦声。过了许久，他才叹了口气，把棋子扔回了棋盒里。“罢了。”他有些意兴阑珊，“你说的，也有道理。

是为父……想得简单了。”他这是，退让了。“父亲深谋远虑，是儿媳愚钝。

”我立刻低下头，姿态放得很低。“不下了。”他站起身，背着手，“你回去吧。”“是。

”我走出书房，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。我眯了眯眼，心里一片清明。这裴家，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。婆母，二叔，公公，每个人都想把我当成一颗棋子，为他们冲锋陷阵。

可惜，他们都想错了。在这盘棋里，我不是棋子。我是那个，执棋的人。

4我那嫁出去的小姑子裴媛，在一个雨天回来了。她一进门就扑进婆母怀里，哭得梨花带雨，说她夫家待她不好，夫君又纳了新欢，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。婆母抱着她，又是心疼又是咒骂，整个正院闹得鸡飞狗跳。我本来不想掺和，这种后宅妇人的争风吃醋，最是无聊。但裴媛哭够了，却让人来请我。我到的时候，她眼睛还红肿着，像只兔子。

“大嫂。”她见了我就站起来，脸上带着几分怯怯的表情。“妹妹这是怎么了？

”我明知故问。她咬着唇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，最后还是婆母开了口。“絮儿，媛儿受了天大的委屈。她那夫君，被一个狐狸精迷了心窍，现在一心要休了她。你得帮帮她。

”婆母说得理直气壮。我心里觉得好笑，“母亲，这是妹妹的家事，我一个外嫂，如何好插手？”“怎么不好插手？”婆母眼睛一瞪，“你聪明，主意多。你给媛儿出出主意，怎么把那狐狸精的脸皮撕下来，让她在夫家站稳脚跟。”我看向裴媛。

她嫁的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宦之家。这种人家，最重脸面。

闹得太难看，对谁都没好处。“妹妹，”我温声开口，“可知那女子是何来历？

”裴媛抽噎着说：“听……听说是青楼里的一个歌姬，有点才名。”“那妹夫待她如何？

”“我……我跟他吵，他就护着那贱人，还说我……说我善妒，没有容人之量。”裴媛说着，眼泪又掉下来了。我大概明白了。这就是个宠妾灭妻的戏码。婆母在一旁催促：“絮儿，你快想个法子啊。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媛儿被欺负吧？”我沉吟片刻，看着裴媛，缓缓开口：“妹妹，这事儿，急不得。你若是现在回去大吵大闹，只会让你夫君觉得你无理取闹，更加偏袒那个女人。”“那……那该怎么办？

”裴媛六神无主。“你回去后，什么也别做。”我说，“不但不吵，还要对那个女人更好。

”“什么？”裴媛和婆母都愣住了。“她不是喜欢弹琴作诗吗？你就送她名贵的琴，稀有的书。她不是喜欢漂亮衣服吗？你就把库房里最好的料子给她送去。你夫君见了，只会觉得你大度贤惠，心里有愧，自然会多看你几眼。”裴媛将信将疑，“这样……行吗？

”“这只是第一步。”我笑了笑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，“一个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。

你给了她一，她就会想要十。等她习惯了你的‘好’，胃口越来越大，开始插手管家，对下人颐指气使的时候，你的机会就来了。”“到那时，”我声音压低了几分，“你再抓住她一个不大不小的错处，比如克扣了下人的月钱，或者打碎了一件贵重的摆设。

你不要声张，只在你夫君面前，替她求情，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，说自己没管教好下人，没把她照顾好。”“妹妹你想，一边是一个骄纵跋扈，不断索取的妾室，一边是一个委曲求全，处处为他着想的正妻。你夫君只要不是个傻子，心里那杆秤，会往哪边偏？”裴媛的眼睛亮了。婆母也听得连连点头，“对对对，这个法子好！釜底抽薪，借刀杀人！还是絮儿你聪明！”我笑了笑，没说话。我教她的，确实是宅斗里最常见的手段。捧杀。只是，我没告诉她后半段。像裴媛这种脑子，根本玩不转这么精细的活儿。她所谓的“好”，在别人看来只会是虚情假意的试探。

她所谓的“抓住错处”，只会变成捕风捉影的陷害。她这么一回去，不出半个月，就能把自己作成一个真正的妒妇，把她丈夫越推越远。到时候，她夫家只会觉得是她自己有问题，我们裴家，也再没理由插手。我为什么要帮她？她出嫁前，可没少跟着裴恒一起，明里暗里地讥讽我这个“病秧子”大嫂。我这个人，没什么优点。

就是记仇。裴媛千恩万谢地走了。我看着她的背影，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。这杯祸水，我已经给你泼出去了。接不接得住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。5裴媛的事，果然不出我所料。

她回去没多久，就听说她跟那个歌姬妾室斗得天翻地覆。她学着我的法子，却学得不伦不类，最后反而被她夫君禁了足，彻底失了宠。婆母气得在屋里骂了好几天，但到底理亏，也不好再上门去闹。这件事后，府里的人看我的眼神，就更不一样了。敬畏里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恐惧。我不在乎。我只要我的清静。可这清静日子没过几天，麻烦又来了。这次，是府中管家的大权。自从我嫁进来，裴湛病重，府里的中馈一直是婆母在管。现在裴湛死了，我成了寡妇，她就更名正言顺了。

可裴家这么大的家业，内宅的花销，各处的迎来送往，人情世故，是一笔糊涂账。

婆母年纪大了，精力不济，底下的人阳奉阴违，府里的开支，一年比一年高。这天，账房的李管事愁眉苦脸地来找我。“大少夫人，您看……这个月的开销，又超了预算了。

”他把账本递给我。我翻开看了看。光是婆母院子里每日采买的新鲜瓜果，就比市价高了三成。还有裴恒，隔三差五就从账上支钱，名头是“待客”，实际上都花在了外面的酒楼和赌坊。“老夫人那边，小的不敢说。

二爷那边……小的也拦不住。”李管事一脸为难。我合上账本，“我知道了。”第二天，我就病了。病得很重，请了大夫来看，说是忧思成疾，需要静养。我把院门一关，谁也不见。

婆母派人来问了几次，都被青黛以“少夫人需要静养”为由挡了回去。第三天，府里出了乱子。厨房的采买找不到管事的牌子，买不回新鲜的菜。下人要领月钱，库房的钥匙在婆母那儿，可她一时又找不着。裴恒要出去会朋友，想支点银子，也被告知账上没钱了，得等老夫人批。整个裴府，像一架生了锈的机器，开始运转不灵了。

婆母焦头烂额。她终于意识到，这个家，离了那些烦人的账本和规矩，是会乱的。

而能理清这些的，只有我。她亲自来了我的院子。我“挣扎”着起身，脸色苍白，咳了两声，“母亲，您怎么来了。儿媳病中，怕过了病气给您。”婆母哪里还顾得上这个，她拉着我的手，一脸急切，“絮儿，你这病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
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事让你烦心了？”我低下头，叹了口气，“母亲，您知道，夫君走了，我在这世上，也没什么念想了。就是想着，得把他留下的这点家业守好。可我一个妇道人家，人微言轻……”我话没说完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。我想管，但没权。婆母是聪明人，立刻就懂了。“你这孩子，有什么事怎么不早说！”她拍着我的手，语气里带着几分“嗔怪”，“我早就觉得，这管家的事，该交给你了。我年纪大了，眼神也不好使了。以后，这府里的中馈，就由你来掌管。”她说着，就让人去把库房的钥匙，各处的账本，管事的对牌，全都送了过来。一大串钥匙，沉甸甸的，放在我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