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又来电话了，开场白还是一样：“小妤啊，妈快不行了。”这次的剧本是急性心衰，道具是p出来的住院单，目标是我卡里最后的五十万，用途是给我那巨婴弟弟买婚房。

她以为我还是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拿捏的软柿子。

她以为血缘是她予取予求的无限额度信用卡。

她以为联合三姑六婆在家族群里对我进行道德审判，我就得乖乖就范。她不知道，她的女儿，白天是坐在电脑前画图的安静社畜。晚上，是帮人处理各种“麻烦”的清道夫。亲情？

在精确的计算和冰冷的证据面前，一文不值。绑架？不好意思，我专治各种绑架，尤其是这种没技术含量的。她要演戏，我就买前排的票，顺便把聚光灯打在她脸上，再请来最专业的观众。比如，警察叔叔。1电话响的时候，我正在给一个仙人球浇水。

就三滴，多一滴都怕淹死。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：老妈。我把水壶放下，擦了擦手，接通，开了免提。“喂，妈。”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压抑的、带着哭腔的喘息声，专业得像是付费电话里的陪聊演员。

“小妤啊……我的好女儿……你快来医院一趟……妈、妈可能不行了……”我拿起水壶，又给仙人球补了一滴。“哪个医院？”我问。

“市、市中心医院……心内科……哎哟……我不行了……”背景音里，我弟季成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哭腔：“姐！你快来啊！

妈都急性心衰了！医生刚下了病危通知！”急性心衰，病危通知。我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活蹦乱跳遛狗的大爷，平静地问：“哦，需要多少钱？”电话那头猛地一静。

大概是没想到我跳过了所有“妈你怎么了”“要不要紧”“哪个医生”的流程，直奔主题。

季成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这次少了几分演技，多了几分理直气壮：“五十万！

医生说手术费就要五十万！姐，你赶紧把钱转过来，救妈的命要紧啊！”我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知道了，我一个小时后到医院。”“钱呢姐？你先把钱转过来啊！我们这边等着交费！

”季成急了。“我得先看到病危通知书的红头文件原件，以及主治医师的签字，还有医院的缴费通知单。”我说得不紧不慢，像是在念产品说明书，“另外，你们把医生叫到病房，我要跟他当面聊。”“你什么意思啊季妤！

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妈？妈都快死了你还在这儿走程序？你有没有良心！

”季成在电话那头发飙了。

小妤啊……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……可是……这可是妈的一条命啊……”一唱一和，双簧演得不错。我笑了笑，声音不大，但足够电话那头听清楚。“季成，你上个月在‘澳门之夜’奇牌室输了三万块，开你女朋友的车去抵押，差点被人家卸了轮子，是我找人捞你出来的。上上个月，你给女主播刷火箭，刷了五万，用的还是我给妈的生活费。

这些事，需要我现在跟妈念叨念叨吗？”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。“一个小时，市中心医院，心内科。把所有单子准备好，我带着律师过去。如果情况属实，钱一分不少。

如果……你们在演戏……”我停顿了一下，听着那边逐渐粗重的呼吸声。

“那我们就聊聊诈骗罪的量刑标准。”我挂了电话，拿起手机，打开一个加密软件，给一个叫“老K”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。“帮我查一下，方美娟，我妈，今天的入院记录。

全国三甲医院都过一遍。”然后，我给我的私人律师拨了电话。“张律，准备一下，可能要去医院签个病危协议。顺便，帮我草拟一份断绝亲属关系声明，以备不时之需。

”做完这一切，我拿起外套，看了一眼那个仙人球。真好养活。不像人，总是贪得无厌。

去医院的路上，老K的信息回过来了，只有一张图。是我妈的朋友圈截图，半小时前发的。

九宫格自拍，在一家新开的网红火锅店，配文是：“姐妹们的聚会，嗨皮！”照片里的她，面色红润，生龙活虎，比我还精神。我把图片保存下来，发给了张律师。“张律，断绝关系声明书，可以开始走流程了。”到了市中心医院，我直奔心内科。一进走廊，就看见我弟季成靠在墙上，焦躁地玩着手机。他旁边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女人，妆画得很浓，正不耐烦地刷着短视频。看见我，季成眼睛一亮，立马迎上来。“姐，你可算来了！钱呢？”我没理他，径直往病房里走。“我妈呢？

”“在、在里面呢……”季成有点心虚地跟在我后面。推开病房门，我妈方美娟女士正躺在病床上，鼻子上插着氧气管，脸色煞白，眼睛紧闭，一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。床边的仪器滴滴答答地响着，心率线跳得……比我还平稳。

我走过去，看了一眼床头卡上的名字：李桂芬。我回头，看着季成。“这是谁？

”季成脸色一变，支支吾吾地说：“这是……这是妈的病友！妈在隔壁，隔壁！

”他拉着我就往外走。那个浓妆女人翻了个白眼，也跟了出来。“搞什么啊季成，到底行不行啊？我那新款包还等着下单呢！”我停下脚步，回头看着那个女人，又看了看季成。“新款包？”季成的脸，瞬间从白变成了猪肝色。2“姐，你别听她瞎说！

这是……这是我同事，来探望我妈的！”季成慌忙解释，伸手想去捂那女人的嘴。

女人一把推开他，抱着胳膊，用一种审视商品的眼神打量着我。“你就是他姐啊？

就是你要出五十万给我们买房的？”她下巴一扬，鼻孔朝天，“我可告诉你，必须是三环内，一百二十平以上，全款。我可不想背贷款。”我看着她，没说话。然后我转向季成。

“这位是？”“我女朋友，孙莉。”季成硬着头皮介绍。“哦。”我点了点头，然后对孙莉说，“你好，我是季妤。你刚才说的五十万，能详细说说吗？

”孙莉以为我服软了，立刻来了精神。“就是首付啊！阿姨都跟我说了，你们家就指望你这个有出息的女儿了。季成说了，你工作好，挣得多，这五十万对你来说就是毛毛雨。”她一边说，一边用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着季成的胳膊，“你可得跟你姐说清楚，这房子是结婚的前提，没房子，免谈！”季成一脸尴尬，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。

我像是没看见，继续问孙莉：“除了房子，还有什么要求？”“彩礼三十八万八，一分不能少。三金得买大牌的，不能是那种小金店的糊弄事。

婚车得是奥迪A6起步的车队……”孙莉掰着手指头，一项一项地数，越说越兴奋。

我静静地听着，直到她说完。然后，我拿出手机，按了录音键，递到她面前。“麻烦你，再说一遍。我怕我记不住。”孙莉的脸僵住了。“你……你什么意思？”“没什么意思。

”我收回手机，放进口袋，“只是觉得你们的爱情故事很感人，想记录下来。

”季成的冷汗都下来了，他一把将孙莉拽到身后。“姐！你别闹了！妈还在病房呢！

你快跟我去看看妈！”“哪个病房？”我问，“是姓李桂芬的那个，还是姓王淑珍的那个？

我刚才路过都看了一眼，心内科今天住院的阿姨，好像没有姓方的。”季成的脸彻底白了。

就在这时，张律师到了。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，戴着金丝眼镜，手里提着公文包，气场十足。“季女士。”他朝我点了点头。“张律师，辛苦了。”季成和孙莉都愣住了，看着突然出现的西装男人，有点不知所措。“这位是我的私人律师，张律师。”我介绍道，“他来，是跟我一起探望我母亲的。顺便，处理一些法律文件。”“法、法律文件？

”季成结巴了。“对。”我转向张律师，“张律，可以开始了。

”张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，清了清嗓子，用一种法庭宣判的语气说道：“季成先生，根据我当事人季妤女士的委托，我在此向你及你的母亲方美娟女士，就涉嫌以虚构病情的方式骗取季妤女士大额钱款一事，进行事实核查与法律风险告知。

”他顿了顿，锐利的目光扫过季成和孙莉。“首先，我们已经通过正规渠道核实，今日上午九点至下午两点，本市所有三甲医院，均无名为‘方美娟’的患者办理心内科住院手续。”“其次，我们调取了方美娟女士的社交媒体动态。一小时前，她本人还在‘大龙燚’火锅店春熙路店发布聚餐照片，精神状态良好，并无任何急性心衰的临床表现。”“最后，”张律师举起一份文件，“关于你以母亲病危为由，向季妤女士索要五十万元用于支付你个人婚房首付的行为，已初步构成诈骗未遂。鉴于涉及金额巨大，一旦季妤女士选择报案，你将可能面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。”季成的腿一软，差点瘫在地上。

孙莉的嘴巴张成了O型，看看张律师，又看看我，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精彩。
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她指着我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我看着季成，语气平淡。“现在，可以带我去找妈了吗？”季成没说话，只是抖着手，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。我走过去，推开门。我妈方美娟，正坐在楼梯台阶上，手里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烤肠，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聊得正欢。那个男人我认识，是我远房表舅，在医院后勤部工作。

看见我，方美娟手里的烤肠“啪”一下掉在了地上。她脸上的妆，比孙莉的还精致。

3我妈方美娟，看着我，脸上的表情像是按了暂停键的电影。她旁边那个穿白大褂的表舅，尴尬地站起来，搓着手。“小妤啊，来啦……你妈她……她就是有点低血糖，我给她拿了根烤肠……”方美娟反应过来了，一把扔掉手里的竹签，捂着胸口，重新开始她的表演。“哎哟……我的心……好痛……妤啊，妈不行了，妈真的不行了……”她一边哼唧，一边朝季成使眼色。季成哆哆嗦嗦地走过来，想扶她。

我没动，就站在门口，看着他们。“妈，演得不错。就是道具没选好，烤肠太油，对心血管不好。”方美娟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。“你…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！我是你妈！

”“所以我才来看你。”我侧身，让出身后的张律师，“顺便，给你介绍一下，这位是张律师。”张律师礼貌地点了点头：“方女士，你好。

”方美娟看着西装革履的张律师，又看了看我，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。

“你带个律师来干什么？你要告我？”“不。”我摇了摇头，“我只是想让你更清楚地了解一下，你现在做的事情，在法律上叫什么。”我拿出手机，点开了一个录屏软件。屏幕上，是一个名叫“季氏家族相亲相爱”的微信群，此刻正热闹非凡。我二姨：“美娟怎么样了？小妤那孩子到了没？这死丫头，亲妈病了还磨磨蹭蹭的，真是不孝！”我三姑：“就是！养女儿有什么用，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儿子。小成啊，你姐要是敢不拿钱，你告诉三姑，三姑去她单位闹！

”我大伯：“小妤这孩子从小就心冷，不像我们家这几个，孝顺。小成啊，别急，钱的事，你姐不敢不给。”群里你一言我一语，全是在声讨我，给我定罪。而这一切的挑起者，是我妈方美娟。就在半小时前，她在群里发了一张在网上找来的、手背上扎着针管的照片，配上了一段声泪俱下的语音。我按下了公放。方美娟那熟悉的、充满委屈和控诉的声音，在安静的楼梯间里回荡。“各位哥哥姐姐，弟妹们……我……我怕是过不去今天这个坎了……我这辈子没别的，就盼着小成能好好的……可他结婚买房的钱，还差五十万……我找小妤要，她……她竟然不肯给……我的命，在我的好女儿眼里，竟然还不值五十万……”语音放完，我抬起头，看着脸色由红转青，再由青转白的我妈。“妈，需要我把刚才在病房门口，你未来儿媳妇孙莉小姐，关于彩礼和婚车的要求录音，也发到群里吗？

”方美娟的嘴唇开始哆嗦。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？”“不干什么。”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，当着她的面，打开了摄像头，对准了她和她旁边穿着白大褂的表舅，还有她脚边那根油腻腻的烤肠。“我只是想在家族群里开个现场直播。

”我把镜头对准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。“直播标题我都想好了，就叫——我妈的‘病危’二十四小时。”“第一幕：网红火锅店大快朵颐。”我晃了晃手机，屏幕上是她朋友圈的截图。“第二幕：后勤表舅倾情加盟，友情客串主治医师。

”我把镜头给了表舅一个特写，他吓得连连后退。“第三幕：病危期间补充能量，神秘烤肠从天而降。”镜头向下，对准了地上的烤肠。“第四幕，也就是现在——”我把镜头重新对准我妈的脸，“‘垂死’的病人，中气十足地质问亲生女儿。”我往前走了一步，声音压得很低。“妈，你说，这个直播，收视率会不会爆？”方美娟彻底慌了。她这辈子最好面子，最喜欢在亲戚面前装腔作势，扮演那个受尽委屈又深明大义的母亲。要是让她在所有亲戚面前，被当场揭穿这出闹剧，比杀了她还难受。“季妤！你敢！”她尖叫起来。“你看我敢不敢。

”我手指已经放到了“发送”按钮上。季成“噗通”一声，跪下了。“姐！我错了！姐，你别发！都是我的错！是我鬼迷心窍！是我逼妈这么做的！你别发出去，求求你了！

”他抱着我的腿，一把鼻涕一把泪。孙莉站在后面，早就傻眼了。她大概从来没想过，买个房，还能扯出这么多事。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季成，又看了看气得浑身发抖的我妈。

“想不让我发，也行。”我说，“给我个理由。”方美娟咬着牙，死死地瞪着我。

“我是你妈！这个理由够不够！”“不够。”我摇了摇头，收起手机，“法律上，母女关系，并不构成你对我进行欺诈的豁免权。张律师，麻烦你跟方女士解释一下。”张律师上前一步，推了推眼镜。“方女士，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二百六十六条规定，诈骗公私财物，数额巨大的，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。五十万元，属于数额巨大。

虽然你们是母女关系，但季妤女士一旦报案，警方依然会立案侦查。

考虑到你们的行为已经对季妤女士造成了精神困扰和名誉损害，她还有权向你们提起民事诉讼，要求精神损害赔偿。”方美娟的脸，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。

她看着我，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恐惧。仿佛今天，才是她第一次认识我。4空气凝固了。

楼梯间里，只剩下季成压抑的抽泣声，和我妈沉重的喘息声。

孙莉早就悄悄地挪到了离季成最远的位置，低着头，假装自己是空气。我看着我妈，一字一句地开口。“现在，我们来谈谈条件。”方美娟猛地抬起头，眼里冒着火：“你还想跟我谈条件？季妤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！”“有啊。

”我平静地回答，“正因为有，我才站在这里跟你谈，而不是直接让警察来跟你谈。

”我从张律师手里接过一份文件。“这是我拟定的‘赡养及家庭关系界定协议’，你可以看一下。”我把文件递到她面前。方美娟没接，只是死死地盯着我。我也不在意，自己翻开了第一页。“第一条，赡养义务。作为女儿，我会依法履行我的赡养义务。

从下个月开始，我每个月会给你和爸的联名账户里打三千块钱，作为你们的日常生活开销。

这笔钱，只用于你们二老的衣食住行和正常医疗，不包括……”我抬眼，看了一眼季成。

“……不包括为某些巨婴的奢侈消费和错误决策买单。”季成的哭声一顿，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
“第二条，财产独立。我的所有个人财产，包括但不限于工资收入、投资收益、房产、车辆，都属于我的个人婚前财产，与你们，以及季成，没有任何法律关系。你们无权以任何理由，向我索取或者变相索取。”“第三条，互不干涉。我尊重你们的生活方式，也请你们尊重我的。我的工作、我的生活、我交什么样的朋友、我结不结婚、什么时候结婚，都由我自己决定。你们不得以任何形式，包括但不限于亲情绑架、道德说教、散布谣言等方式，进行干涉。”我每念一条，我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。念到最后，她气得浑身发抖。“季妤！你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！

”“不，我说了，这是‘界定’关系。”我合上文件，“以前，我们的关系太模糊了。

你觉得我的就是你的，你的还是你的。我觉得，是时候把边界划清楚了。这对我们大家都好。

”“我不同意！”方美娟尖叫道，“我生你养你，你就这么对我？三千块？你打发叫花子呢！

你弟弟要结婚，要买房，你当姐姐的，就眼睁睁看着？”“他买房，可以自己去挣钱。

他已经二十四岁了，是个成年人，不是三岁小孩。”我说，“至于你说的生我养我……那我们就算算账。”我看向张律师。张律师会意，拿出另一个文件夹。“方女士，根据季妤女士的委托，我们对她从出生到大学毕业的所有花销，做了一个粗略的估算。

包括衣食住行、教育、医疗等费用，扣除通货膨胀因素，总计约为四十二万元。

”张律师翻开一页。“而季妤女士自工作以来，五年时间，通过银行转账、现金支付、代缴费用等各种形式，给予你和季成先生的财物，总计为七十八万六千元。这其中，还不包括她为季成先生处理各种债务、摆平各种麻烦所花费的隐性成本。”“所以，方女士，”张律师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，“从经济角度上说，季妤女士早已报答了你的养育之恩。

现在她提出的赡养方案，完全是出于法律义务和人道主义。”方美娟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
她大概从来没想过，亲情，还能被这样一笔一笔地，算成账。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，心里没有半分波澜。这些账，在我心里，已经算了无数遍了。每一次我省吃俭用，她一个电话就要走我半个月工资给季成买最新款的手机时。每一次我加班到深夜，季成打游戏输了钱，她让我转钱过去“安慰”他时。每一次她用“你是我女儿，你就得管我们”来堵我嘴时。这些账，就在我心里，一笔一笔地记下了。“签了吧。

”我把笔递过去，“签了，今天的事，我就当没发生过。家族群里的直播，也取消。

我们还是一家人，只是，是活在法律和协议下的、明明白白的一家人。”“要是我不签呢？

”方美娟咬着牙问。“那也行。”我收回文件，转向张律师，“张律，启动B计划吧。

”张律师点了点头，拿出手机，拨通了一个电话。“喂，刘警官吗？我是张恒。对，我之前跟你预约过的。我当事人季妤女士，决定正式报案，事由是家庭内部的恶意诈骗，金额五十万……”“别打了！”季成猛地扑过来，想抢张律师的手机，“我签！我签！

”他抓过我手里的协议和笔，也顾不上看内容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，哆哆嗦嗦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。然后，他把协议推到方美娟面前，带着哭腔哀求。“妈！

你快签吧！我不想坐牢！我真的不想坐牢啊！”方美娟看着协议上季成歪歪扭扭的名字，再看看我冰冷的脸，和张律师那部已经接通的电话。她所有的气焰，终于在“坐牢”这两个字面前，彻底熄灭了。她颤抖着手，接过了笔。5我爸季卫国的电话，是在我回家的路上打来的。彼时，我正开着车，窗外的城市灯火流光溢彩，车里放着一首舒缓的纯音乐。签完协议后，我一秒钟都没在医院多待。

方美娟签下名字的那一刻，那张脸上的表情，混杂着不甘、愤怒和一丝丝的恐惧。

季成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，瘫在地上。孙莉，在张律师开始打电话报警的时候，就找了个借口溜了。我猜，季成的婚事，八成也黄了。但这都与我无关了。电话接通，我爸那熟悉的、带着点讨好和无奈的声音传了过来。“小妤啊，回家了吗？”“在路上。

”“那个……医院的事，我听你妈说了……”他顿了顿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“你……你也别太往心里去。你妈她就是……就是急糊涂了，她也是为了你弟弟好。

”又是这套说辞。“为了他好，就可以联合他一起，骗我的钱？”我问。“哎呀，怎么能叫骗呢？一家人，什么骗不骗的，说得太难听了。”季卫国打着哈哈，“你弟那不是要结婚了嘛，女方家里催得紧。你妈也是没办法。再说了，你挣得多，帮衬一下弟弟，不是应该的吗？”我把车停在路边，熄了火。“爸，我一个月工资一万二，扣掉五险一金和税，到手九千多。房租三千，水电煤气一千，交通吃饭三千，我一个月能攒下两千块，都算我这个月没买一件新衣服，没跟朋友出去吃过一顿饭。

”“我挣得多吗？”电话那头沉默了。“季成呢？他一个月工资五千，住在家里，吃在家里，水电费不用交，物业费不用交。他的钱呢？花在哪了？

”季卫我爸叹了口气：“他……他还年轻，爱玩……男孩子嘛，总是花钱大手大脚一点。

”“所以，他就理所当然地，把手伸向我这个‘挣得多’的姐姐？”我反问，“爸，你就是这么当父亲的吗？一个儿子，被你们惯成了废物，不去想办法让他自立，反而扭过头来，吸另一个女儿的血，去填补那个无底洞。”“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！

”季卫国的声音高了一点，“他不是废物！他只是……只是还没定性！”“他二十四了，不是十四。如果你们觉得他还‘没定性’，那是你们教育的失败。”我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，“我现在不想讨论季成的问题。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。”“什么事？”“我跟妈签了协议。

从下个月起，我每个月给你们三千赡养费。除此之外，我一分钱都不会再多给。

季成所有的事情，无论是结婚买房，还是欠债惹事，都与我无关。”电话那头，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。“什么协议？胡闹！你们这是胡闹！一家人签什么协议！”“爸，这不是胡闹。这是保护我自己。”我说，“今天他们能为了五十万，演出一场‘病危’大戏。

那明天，他们是不是就能为了更多的钱，直接给我下药，把我送进精神病院，然后名正言顺地接管我的财产？”“你胡说八道什么！那是你亲妈！

”“亲妈就能豁免法律的制裁吗？”我打断他，“我今天带了律师过去，律师说得很清楚，他们的行为，已经构成了诈骗未遂。我不报警，是我念在最后一点情分上。但这份协议，就是我的底线。”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季卫国气得说不出话来，“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！

三千块钱，够干什么的？你妈的高血压药，我的关节炎，还有家里的日常开销……你弟弟以后……以后总不能还住在家里吧？”“爸，你知道我那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，一个月的流水是多少吗？”我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。

他愣了一下：“不……不知道。不就是你那几千块工资吗？”我笑了。“我那家工作室，上个月的净利润，是三十七万。”电话那头，死一般的寂静。我能想象到，我爸此刻震惊的表情。在他们眼里，我永远是那个在外面辛辛苦苦，挣点死工资，需要“帮衬”家里的女儿。他们从来没想过，这只被他们不停吸血的羔羊，其实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狮子。“所以，爸，你觉得，我缺的是那五十万吗？”“我缺的，是一个安宁的、不被打扰的生活。而你们，一直在破坏它。”“这份协议，就是一道防火墙。

以前没有，是因为我还抱着一丝幻想。现在，我不想再抱有任何幻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