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血月下的走调序曲“醒醒！喂！快醒醒！”一个声音刺破我沉重的意识。我睁开眼，看到一张写满惊恐的男人的脸。他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。“这他妈是哪儿？你是谁？

”我甩开他的手，撑着手臂坐起来。冰冷，坚硬的地面。

空气里一股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。暗红色的光线从高处一扇破窗户透进来，把一切都染上一层不祥的色彩。“我不知道！我一睁眼就在这了！”男人声音发抖，指着周围，“还有他们！”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。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，肩膀一抽一抽。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焦躁地踱步，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格外清晰。加上我和眼前这个叫醒我的男人，一共四个。

“欢迎来到深渊回廊，菜鸟们。”一个冰冷、毫无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，吓了我们一跳。

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，又似乎直接响在脑子里。“新手副本‘血月医院’已开启。

任务：生存一小时，或找到‘院长室的钥匙’。失败惩罚：死亡。”“谁？谁在说话！

”西装男对着空气大吼。没有回应。只有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、像是金属拖拽在地上的声音。

校服女孩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。“装神弄鬼！”西装男啐了一口，但他的手在微微颤抖，“肯定是哪个混蛋的恶作剧！

等我出去……”“咔哒……咔哒……咔哒……”那金属拖拽的声音越来越近，越来越清晰，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湿滑的、粘稠的摩擦声。叫醒我的那个男人脸色唰地白了，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，指向我们来的方向。一个影子，被血月的光拉得很长，投在斑驳的墙壁上。影子顶部是歪斜的、护士帽的轮廓，下面连接的身体却极不协调地庞大，一条粗壮的、挂着碎肉和铁钩的肢体拖在身后，发出咔哒和摩擦的声响。“跑！

”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，也许是那个西装男。我们四个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窜起来，朝着影子来源的反方向狂奔。皮鞋男跑在最前面，我跟在后面，然后是那个叫醒我的男人，校服女孩落在最后。“等等我……”她带着哭腔喊。身后的咔哒声骤然急促起来，变成了奔跑和拖拽的混合音，速度快得惊人。“啊——！”一声短促的尖叫从我身后传来。

我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。那个叫醒我的男人不见了。取而代之的是那个“东西”。

它几乎填满了整个走廊。白色的护士服被污血和某种黄浊的液体浸透，紧紧绷在肿胀的身体上。它的脸是一团模糊的肉瘤，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咧开着，露出密密麻麻的、尖利的牙齿。

一条巨大的、由腐烂肉块和生锈铁钩组成的“手臂”刚刚从空中收回，铁钩上勾着一块滴着血的碎布。它没有追我们，而是停了下来，把那块碎布塞进嘴里，咀嚼。

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。校服女孩瘫软在地，动弹不得。西装男骂了一句脏话，一把拉起她，拖着她继续跑。我胃里一阵翻腾，强迫自己转回头，拼命迈开双腿。

我们冲过一个拐角，西装男猛地推开一扇写着“器械室”的门。“进来！快！

”我们挤了进去，西装男立刻反手锁上门，然后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板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汗珠从额头滚落。外面，那咔哒咔哒的声音停在了门外。寂静。只有我们三个粗重的呼吸声。

校服女孩缩在角落，把脸埋在膝盖里，身体抖得像个筛子。我靠在冰冷的铁柜上，肺部火辣辣地疼。“砰！”一声巨响，整个门板向内凸起一大块。锁扣发出呻吟。

西装男被震得一个踉跄。“砰！”又一下。门板上出现了裂缝。

一只沾满血污的铁钩穿透了木板，扭曲地晃动着。“顶……顶不住了！

”西装男从牙缝里挤出声音，他的脚在地面上打滑。校服女孩发出绝望的尖叫。

铁钩猛地收回，接着是更猛烈的撞击。门锁崩飞，门板被撞开一条大缝。

那张裂到耳根的嘴和肉瘤般的脸挤在门缝里，黄浊的眼睛盯着我们。西装男被彻底撞开，摔倒在地。它挤进来了。庞大的身躯塞满了门口，铁钩举起，对准了最近的西装男。

我要死了。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砸进我的脑子。就像我那个失败的人生一样，莫名其妙，毫无价值。极致的恐惧像冰水浇头，反而压下了一切杂念。看着那逼近的铁钩和血盆大口，某种深植于本能的东西被激发了。我吸足一口气，胸腔扩张到极限，然后猛地吼了出来。

“起——不愿做奴隶的人们——！”声音出口的瞬间我就知道不对。跑调了。荒腔走板，嘶哑难听，与其说是唱，不如说是垂死挣扎的嚎叫。但那个“鬼护士”的动作顿住了。

举起的铁钩悬在半空。它肉瘤脸上的裂缝大概是耳朵的位置剧烈地抽搐起来。

它好像……很痛苦？求生的本能压过了错愕。我闭着眼，把这辈子能记起来的调都嚎了出来，破音走调，声嘶力竭。“把我们的——血肉！筑成我们——新的长——城——！

”铁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。鬼护士庞大的身体开始摇晃，它用那巨大的、腐烂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头，发出一种尖锐的、像是玻璃刮擦黑板的声音。

它的身体表面，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。我吼得眼前发黑，嗓子眼泛起血腥味。

“中——华民族！到了！最危险的时——候——！”鬼护士发出一声悠长的、扭曲的哀鸣，庞大的身体像被阳光照射的积雪，迅速消融、瓦解，最终化为一滩漆黑的、冒着气泡的粘稠液体，只剩下那顶歪斜的护士帽和铁钩留在原地。

走廊里只剩下我破锣嗓子余音的回响，以及我自己剧烈的咳嗽声。死一样的寂静。

西装男瘫在地上，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，看看那滩黑水，又看看我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。校服女孩也停止了发抖，抬起头，脸上还挂着泪珠，眼神里全是茫然和震惊。器械室对面的另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。一个穿着黑色风衣，眼神锐利的女人和一个戴着眼镜，抱着个破旧平板电脑的瘦弱男人探出头来。

他们看着门口的残骸，又看向还在咳嗽的我。风衣女人的眉毛挑了一下。

抱平板电脑的男人推了推眼镜，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。“刚才那……是《义勇军进行曲》？

”他小声问旁边的女人。女人没回答，只是上下打量着我，然后迈过那滩黑水，走到我面前。

“你干的？”她的声音很稳，听不出情绪。我捂着喉咙，点了点头，又忍不住咳了两声。

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遗留物，沉默了几秒。“我叫秦冰。他是苏小婉。

”她指了指身后的眼镜男，“跟我们走。这里不止一个那种东西。

”西装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：“去…去哪？他…他刚才…”秦冰没看他，目光落在我身上：“你想留下等下一个？”我摇了摇头，撑着膝盖站起来。

校服女孩也慌忙爬起来，躲到我身后，不敢看地上的东西。

苏小婉在平板上快速划着：“异常能量反应消失。目标‘游荡护士’确认为净化。

据记录中……方式：未知声波冲击……”秦冰已经转身朝走廊另一端走去：“不想死就跟上。

”我和校服女孩对视一眼，跟了上去。西装男犹豫了一下，也踉跄着爬起来追上。

苏小婉跟在最后，平板电脑发出微弱的滴答声。“有趣。”我听到他极低地嘟囔了一句。

秦冰的脚步没有停顿。“太慢了。”2 鬼见愁的成名之路血月的光透过残破的窗玻璃，切割着走廊的黑暗。秦冰走在最前面，脚步放得很轻，手按在风衣内侧，那里似乎藏着什么。

苏小婉跟在她侧后方，眼睛盯着平板屏幕，手指偶尔滑动。“能量读数左前方走廊升高。

建议右转。”苏小婉的声音压得很低。西装男擦着额头的汗，紧跟在苏小婉后面，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。校服女孩抓着我的衣角，手指攥得发白。我喉咙还在疼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“吱嘎——”旁边一扇病房的门突然自己开了一条缝。

所有人瞬间僵住。一只惨白浮肿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，指甲漆黑狭长，朝着最靠近的西装男抓去。西装男吓得怪叫一声，猛地向后跳。秦冰动作更快，风衣一甩，一道银光从她手中闪出，精准地钉在那只手上。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。

手剧烈地抽搐一下，缩了回去。门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嘶吼。秦冰拔出匕首，刃尖沾着粘稠的黑血。她甩掉血珠，眼神扫过我们。“别碰任何门。”西装男脸色惨白，连连点头。我们继续移动。走廊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。“正前方有强烈反应。两个，不，三个目标正在靠近。”苏小婉语速加快，“左右通道安全，但左通道通往未知区域，右通道尽头是死路。”“左。”秦冰毫不犹豫。我们转向左边走廊。这里的血腥味更浓了，墙上布满喷溅状的暗红色污迹。没走几步，前方阴影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，还有某种东西在地上爬行的窸窣声。三个扭曲的身影浮现出来。一个穿着沾满血污的病号服，脖子不自然地歪着，手臂像橡皮一样拉长，拖在地上。另一个没有眼睛，空洞的眼窝盯着我们，嘴角咧到耳根。第三个像一滩烂泥，用无数只细小的人类手脚在地上爬行。校服女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，又立刻捂住嘴。

西装男腿一软，差点坐倒在地。秦冰握紧了匕首，身体微微下沉。

苏小婉快速操作平板：“物理攻击效果预估低下。建议规避。”规避？往哪规避？

后面可能还有那个鬼护士一样的玩意。那三个东西加快了速度，扑了过来。

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。秦冰迎上前，匕首划出一道银光，削断了病号服鬼拖在地上的长手臂。

断口处喷出黑血，但那手臂像虫子一样扭动着，又快速生长出来。无眼鬼张开大嘴，发出无声的尖啸，我们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烂泥鬼猛地弹起，无数手脚抓向秦冰。

秦冰后跳躲开，脸色凝重。“不行！它们再生太快！”她喊了一声。西装男已经崩溃了，抱着头蹲下：“完了…完了…”校服女孩绝望地看着我，眼泪无声地流下。又来了。

我喉咙痛得要命。但我吸了口气，再次张开嘴。

“我～们～万～众～一～心～～”还是那个调，荒诞，走音，嘶哑得难听。

但这次我稍微有了点准备，至少没呛到。扑向秦冰的烂泥鬼突然僵在半空，然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，那些细小的手脚剧烈抽搐，像被扔进油锅的虾。

无眼鬼的无声尖啸停止了，它捂住空洞的眼窝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。

病号服鬼拉长的手臂像触电一样缩回，它抱着歪斜的脑袋，身体开始冒烟。“冒烟了！

它们又冒烟了！”西装男抬起头，指着那边，声音变调地喊着。秦冰抓住机会，匕首猛地刺入烂泥鬼的核心。这一次，匕首轻易没入，烂泥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，迅速融化成一滩黑水。无眼鬼和病号服鬼也在我的破锣嗓子中扭曲、溶解，最终化为污迹。

走廊里再次恢复寂静，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。西装男看着我，眼神像是看怪物。

校服女孩松开了我的衣角，微微张着嘴。苏小婉的平板发出密集的滴答声。“目标净化。

声波频率记录…与上次高度吻合。效果范围…约十五米。优先度…极高。”秦冰收起匕首，走到我面前。她盯着我看了几秒，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水壶，递给我。

“喝了。”我接过，灌了一口。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。

“谢谢。”我把水壶还给她。她没接：“留着。你可能还需要。”她转身继续前进。“跟上。

抓紧时间。”接下来的路程，只要遇到游荡的鬼怪，秦冰就会看向我。

有时是一个吊在天花板上的影子，有时是从墙壁里渗出的惨白面孔，有时是堆积在角落里的尸块组合体。我就唱。唱国歌，唱我能想起来的任何调子，跑调的，破音的，难听得我自己都头皮发麻。但它们真的一个个开始冒烟，融化，消失。

西装男从最初的恐惧变成了麻木，最后甚至有点兴奋。每次我开腔，他就捂着耳朵，但眼睛紧紧盯着那些消散的鬼怪。校服女孩渐渐不再发抖，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。

苏小婉一直盯着平板，不停地记录着。“频率稳定。输出功率波动较大，但核心频谱具有恒定湮灭效应…不可思议。”秦冰的话一直很少，只是负责指出方向，清理掉一些零散的、似乎对我的声音不太敏感的小型怪异。

我们终于找到了通往一楼主厅的楼梯。楼梯口堆满了废弃的医疗器材和破碎的家具。

秦冰示意我们停下。“下面有东西。很多。”她低声说。苏小婉看着平板，屏幕的光映得他脸色发青。“大厅聚集了大量低阶怨灵。能量读数…很高。硬闯风险极大。

”“钥匙会在那里吗？”西装男问，声音带着希望。“可能。”秦冰看向我，“需要清场。

”我走到楼梯口，看向下面。黑压压的一片，扭曲的身影在血月透过破窗的光线下蠕动，低语声、哭泣声、咀嚼声混杂在一起，让人头皮发麻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感觉喉咙的伤口又要裂开。然后我吼出了我能发出的最大声音。不再是歌，更像是一种包含所有我记得的曲调的、原始的咆哮。“起——来——！不准——！不愿——！

我们——！长城——！冒着——！前进前进前进进——！”楼下的骚动瞬间停止了。

紧接着是无数凄厉的、叠加在一起的尖啸声。黑烟如同沸腾般从大厅里涌起，遮蔽了视线。

尖啸声很快变成哀鸣，然后逐渐减弱，消失。烟雾缓缓散去。大厅变得空空荡荡。

只有中央的地面上，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。西装男第一个冲下去，捡起钥匙，兴奋地挥舞着。“找到了！院长室的钥匙！我们能活了！”秦冰和苏小婉走下楼梯。

苏小婉检测着四周。“大规模净化完成。残余能量接近于零。”秦冰看向我：“干得不错。

”我们找到位于二楼的院长室。西装男用颤抖的手打开门。

里面只有一张破烂的桌子和一个闪烁着雪花的旧电视机。电视机屏幕突然亮起，出现一行血红色的字。“任务完成。幸存者：4。结算中…”血字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光。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。白光散去，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旷平台上。秦冰、苏小婉、校服女孩和西装男也都在。

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、不断变幻形状的光球。周围还有另外十几个人，看起来都惊魂未定，身上带着伤。我们出现引起了一阵小骚动。几个人看向我们，目光尤其在我破烂的衣服和满是血污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。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走了过来，直接看向秦冰。“冰姐，这次这么快？遇到硬点子了？”秦冰嗯了一声，没多解释。

疤脸男又看向我们几个新人，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，带着审视。“动静不小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