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最后的感觉，是冰冷的空气撕裂脸颊，以及下方越来越近的、展览馆前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。三十二岁，他的人生像一个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赝品瓷瓶，碎得彻彻底底。顶尖文物修复师？

就是个天大的笑话！

被自己最信任的师弟周慕白用一幅高仿的《清明上河图》钉死在耻辱柱上，身败名裂，负债累累。还有什么脸活着？老天爷，你他妈玩我呢？！意识彻底模糊前的瞬间，一股巨大的、蛮横的力量猛地把他拽了回来。“嘶——操！”沈砚猛地吸了一口气，胸口火辣辣地疼，像是刚跑完马拉松。他睁开眼，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吐出来。

熟悉的顶灯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、旧纸页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味道。

这是…国际鉴宝大会的休息室？他猛地扭头，看向墙上的电子钟。

日期：2023年10月26日。时间：下午2点15分。

距离他被周慕白拉着去鉴定那幅要命的《清明上河图》，还有整整十五分钟！

就是他身败名裂，被无数镜头对准，被全场专家唾弃，被未婚妻苏婉当众用假钞羞辱的那一刻！他重生了！回到了噩梦开始前的十五分钟！

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像是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四肢百骸，几乎让他尖叫出来。心脏咚咚咚地擂鼓，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。

亲直播烧掉祖传工具的绝望火焰、还有债主们凶神恶煞的逼债……最后是自由落体的失重感。

“周慕白…苏婉…”沈砚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，刺痛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“好，很好！老天爷给了老子重来一次的机会，这一世，我他妈要你们百倍偿还！”仇恨像是毒液一样在血管里流淌，但他知道，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。十五分钟，他必须利用这十五分钟找到破局的关键！他冲出休息室，外面人声鼎沸，各路藏家、专家、记者穿梭不息。周慕白那家伙，此刻肯定正在某个角落，等着看他沈砚出丑，等着接收他沈砚的一切！怎么办？直接冲上去揭穿？空口无凭，谁会信他？只会被当成疯子赶出去。焦虑和紧迫感几乎要把他点燃。他强迫自己深呼吸，目光扫过展厅里琳琅满目的展品和人群。机会，一定有机会…就在这时，一个端着酒杯的服务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，酒液泼了他一手。“对不起！对不起先生！

”服务生慌忙道歉。沈砚皱着眉，下意识地甩了甩手。

累成狗……晚上还得去陪那个老女人主管……恶心……但能多拿两百块……一个清晰无比，却又绝对不属于他自己的“念头”或者说“情绪碎片”，猛地钻进了他的脑海！

沈砚猛地僵住了，触电般缩回手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指尖，又看看那个一脸惶恐的服务生。幻觉？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？他不信邪，又试探着，将指尖轻轻触碰旁边玻璃展柜里的一只清代青花瓷碗。冰凉的触感传来，紧接着，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的信息流涌入。

土匪抢走时摔了一角…王局长去年用它收了三百万……假的…底款是后来烧的……嘶——！

沈砚倒抽一口冷气，猛地缩回手，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，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。

这碗…是赝品？而且…他能“听”到它的记忆？能感知到它的真假？

巨大的狂喜再次淹没了他！金手指！这他妈是重生附送的金手指！

他强压住几乎要呐喊出来的冲动，脑子飞速运转。能力！这就是他翻盘的最大依仗！

他目光如电，迅速扫视全场，很快锁定了目标——正在不远处和人谈笑风生、一身昂贵定制西装的周慕白。

周慕白脸上那温和儒雅的笑容，此刻在他眼里无比恶心。沈砚深吸一口气，装作匆忙走过的样子，脚下似乎被地毯绊了一下，“哎呀”一声，整个人踉跄着朝周慕白撞去。“师兄？小心！”周慕白反应很快，一把扶住他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，但眼底深处那一丝不耐烦和鄙夷，却被沈砚看得清清楚楚。

就是现在！沈砚的手“慌乱”中一把抓住了周慕白西装袖口上那枚精致的贝母袖扣。

指尖触碰的刹那！

理掉那批有编号的假货……放心…他那种蠢货…只会以为是自己失手………周慕白的声音！

虽然有些模糊断续，但确确实实是他和周慕白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！内容令人不寒而栗！

沈砚心中巨震，但脸上却立刻堆起羞愧和慌乱：“对不住对不住！慕白，没撞到你吧？

我有点紧张，手脚都不听使唤了…”周慕白眼底的鄙夷更深了，却笑得更加温和：“没事，师兄。放松点，一会儿的鉴定，就当平常练习就好。”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，动作轻柔，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。沈砚连连点头，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退开，转身的瞬间，脸色瞬间冰冷。车库…保险箱…真迹…处理假货…还有那批有编号的假货！信息量巨大！

周慕白这王八蛋，不仅调包了画，真迹果然还在他手里，而且他背后还有人，还在进行大规模的造假贩卖！机会！这就是绝地反击的机会！十五分钟转瞬即逝。

大会主舞台的灯光亮起，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今天的重头戏——一幅据说是海外回流的《清明上河图》残卷鉴定。

几位国内知名的老专家已经端坐台上。周慕白亲热地揽着沈砚的肩膀，将他半推半请地带到台前：“各位前辈，这是我师兄沈砚，别看他年轻，在书画修复和鉴定上很有灵气，今天我特意请他来一起学习学习。”台下闪光灯亮成一片。

沈砚心里冷笑，学习？是特意请我来当替死鬼吧。

他能感觉到周慕白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他后腰，实则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，把他往那幅已经展开的画轴前推。前世，就是在这里，他基于专业判断，初步认为这画确有疑点，但周慕白和几位“专家”一唱一和，诱导他做出了错误的最终判断，坐实了“打眼”的罪名。这一次…“师兄，您先请。”周慕白微笑着，递过一副白手套，眼神里充满了鼓励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。沈砚戴上手套，深吸一口气，将指尖缓缓靠近那幅看似古韵盎然的画卷。碰触的瞬间！嘶——！

一股远比刚才触碰那只假瓷碗强烈十倍的尖锐刺痛，猛地从指尖窜上来，疼得他差点叫出声！

与此同时，海——现代化的化学颜料气味、机器装裱的压痕、还有一股浓烈的、属于周慕白的得意情绪！

假的！彻头彻尾的假货！而且仿造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年！

但沈砚脸上却露出惊叹和痴迷的表情，本…这墨色…看起来…”周慕白和台上一位秃顶专家王专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

王专家摸着下巴，慢悠悠开口：“小沈啊，眼力不错嘛，我看这画，线条流畅，古意盎然，像是北宋真迹啊。”另一个被收买的李专家立刻附和：“确实，你看这人物神态，活灵活现，非大家不能为也。”周慕白笑着点头：“两位前辈慧眼。师兄，你觉得呢？

我觉得这落款和印章似乎…”他故意停顿，引导着沈砚往“存疑”的方向去想。前世，沈砚就是在这里顺着他的话头，提出了疑虑，然后被他们抓住猛打。沈砚心里冷笑，面上却显得更加犹豫和困惑，他的手指假装仔细抚摸画轴，实则再次承受着那刺痛的信息流，他需要找到更确凿的证据。突然，他的指尖在画轴一侧的木头上，感知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、不同的情绪残留——那是一种深沉的愤怒和不甘，非常古老，却又被覆盖了。有蹊跷！他仔细“阅读”着那微弱的感应。

劣的补笔…辱没先人…………民国…战火…被迫分离………恨………这画轴本身是老物件！

甚至可能本身就有来历！只是被周慕白他们拿来重新裱了假画！

就在他思索如何利用这一点时，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从台下响起：“沈砚！

你还在那里丢人现眼干什么！”全场目光唰地一下集中过去。只见沈砚的未婚妻苏婉，穿着一身名牌，画着精致的妆容，满脸怒容地冲了上来，手里还捏着一叠崭新的钞票。来了！

沈砚眼神一冷，前世最羞辱的一幕，虽然提前了点，但还是来了。

苏婉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，冲到沈砚面前，直接将那叠钞票狠狠摔在他脸上！“啪！

”纸币散开，飘落一地。“你的手艺就值这个价！假的！全是假的！”苏婉尖声骂道，手指几乎戳到沈砚鼻子，“整天就知道摆弄你那些破瓶子烂画，结果呢？赚到一分钱了吗？

欠了一屁股债！周师兄好心给你机会学习，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？

赶紧跟我回去签字离婚！别在这耽误大家时间！”钞票砸在脸上有点疼，但远不及沈砚心头的冰冷。他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，前世的爱恋早已化为灰烬，只剩下无尽的厌恶。

晰地“感知”到她身上那串翡翠项链传来的、属于周慕白的浓烈气息和一丝…墓土的阴冷感？

台下哗然，记者们疯狂拍照，这简直是爆炸性花边新闻！周慕白假装去拉苏婉：“小婉，别这样，师兄他…”苏婉却一把甩开他，继续对着沈砚输出：“别碰我！慕白，你就是太善良！这种废物有什么好同情的？他连给你提鞋都不配！”沈砚没理她，他甚至没去看周慕白表演，他的目光落在了散落在地的那些钞票上。鬼使神差地，他蹲下身，假装去捡，手指“无意间”拂过那些纸币。刺痛感！比那幅假画弱，但清晰无比！假的！

这女人用来羞辱他的钱，居然也是假钞！哈哈！哈哈哈！沈砚几乎要狂笑出来。

周慕白啊周慕白，你他妈真是个人才！用假画设局，用假钞羞辱，你是不是离了假货就不会办事了？！他缓缓站起身，手里捏着几张假钞，看着苏婉，眼神平静得可怕：“假的？”苏婉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毛，但立刻挺起胸脯：“对！假的！

就像你一样！虚伪没用！”“哦。”沈砚点点头，忽然抬手，将那张假钞轻轻拍回了苏婉的胸口，塞进了她的衣领里，“那你自己收好。毕竟，”他凑近一步，压低声音，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，“周慕白也就只配给你这种假货了，包括你脖子上这项链，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没多久吧？也不怕晚上做噩梦？”苏婉如遭雷击，猛地后退一步，脸色瞬间煞白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上的翡翠项链，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。这项链…确实是周慕白前几天刚送给她的，说是古董…他怎么会知道…现场一片混乱。主持人试图控制场面，周慕白脸色铁青地拉着失魂落魄的苏婉想下台，记者们则兴奋地围追堵截。沈砚知道，第一回合，他勉强撑住了。但还不够，远远不够。周慕白的势力还在，那些被收买的专家还没发声，必须找到更硬的锤，把他彻底锤死！

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幅假画和它的老画轴上。刚才那瞬间感知到的古老愤怒和不甘，绝对是突破口。“等等！”沈砚突然高声说道，声音压过了现场的嘈杂，“王专家，李专家，你们刚才说这画是北宋真迹？”王专家愣了一下，有些不悦：“小沈，虽然出了点意外，但鉴定还是要严谨的嘛，我们只是初步判断…”“初步判断？”沈砚笑了，拿起那幅画，“可我刚才仔细看了，这画不对的地方，太多了。”周慕白猛地回头，眼神锐利如刀：“师兄，你什么意思？难道你怀疑两位前辈的眼力？

还是怀疑我这幅画的来源？”他试图再次把水搅浑，给沈砚扣上狂妄自大、质疑前辈的帽子。

“来源？我当然怀疑。”沈寸步不让，他举起画轴，“我怀疑的不是画，是这画轴！

几位专家只盯着画心，就没发现这画轴本身的价值和…问题吗？”他这话一出，台上几位真正中立的专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。书画鉴定，画轴、装裱、绫子等都是重要信息点。周慕白心里咯噔一下，这画轴是他从一个老藏家手里收来的旧物，看着古朴，应该没问题啊？

沈砚不给众人反应时间，手指紧紧握住画轴，全力发动能力！

那微弱的愤怒不甘情绪再次浮现，越来越清晰！

来了…画没了…轴子还在…恨啊………慕白…孽徒…欺师灭祖………大量的信息碎片涌来！

沈砚猛地睁开眼睛，大声道：“这画轴，如果我没看错，应是清乾隆宫内造办处精制紫檀木画轴！其上阴刻缠枝莲纹，底部应有微损，是当年八国联军劫掠圆明园时，被一名叫费朗索瓦的法国士兵用军刺磕碰所致！

而这画轴原本所属，并非什么《清明上河图》，而是另一幅绝世名画《乾隆南巡图》的第十二卷！原画被劫掠流失海外，而这画轴，却因被当时一名小太监偷偷藏于身上带出宫而得以幸存！”他语速极快，声音清晰，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会场里。所有人都惊呆了！这细节也太具体了！听起来像天方夜谭！

周慕白脸色微变，强笑道：“师兄，你故事编得不错，但这怎么可能…”“不可能？

”沈砚猛地将画轴一端对准高倍摄像机镜头，“请大家看这里！这处细微的磕碰痕迹！

还有这木质纹理和刻工手法，是不是符合乾隆年间宫廷特征？

至于那个法国士兵的名字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向台下一位法国使馆的文化参赞，“贵国国家军事档案馆里，或许还能查到弗朗索瓦士兵的日记？

他没准会记录下这段‘光荣’的经历？”法国参赞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。

一位一直沉默的老专家突然激动地站起来，凑近屏幕仔细看：“像！这刻工和包浆，确实像宫里的东西！小伙子，你继续说！”沈砚感受到画轴传来的情绪越来越激动，他知道，他快接近核心了！“而这画轴里，还藏着一段公案！”沈砚声音提高，“当年那名小太监的后人，姓周！一直秘密保存此轴，视为家族传承之宝！但到了近代，周家出了不肖子孙，为谋私利，竟将此轴用于裱糊赝品，欺世盗名！更是…更是数典忘祖，将祖上拼死保护下来的国宝信息，卖与外人！”“你胡说！”周慕白猛地尖叫起来，脸色惨白如纸！别人听不懂，他听得懂！他家祖上确实出过太监！也确实有这个画轴的传说！

但他从未对外人言！沈砚怎么可能知道？！还有卖国宝信息？他确实…“我胡说？

”沈砚猛地将画轴重重顿在鉴定桌上，“周慕白！你敢对天发誓，你不知道这画轴的来历？

你敢说你祖父周福海，当年没有将一批重要文物的藏匿地图，卖给日本山口商会？

你敢说你现在合作的拍卖行老板，不是山口商会的后代？！”这话如同晴天霹雳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