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明德大学还浸在夏末的余温里，香樟树的浓荫在柏油路上铺得绵长，风一拂过，碎金似的阳光便在叶隙间轻轻晃荡。林晚抱着半人高的书，脚步放得极轻，像只怕惊扰了静谧的小兽 —— 这是她第三次来图书馆，可三楼的书架区仍让她有些局促，陌生的书脊、偶尔掠过的细碎脚步声，都让她下意识想把自己藏进人少的角落。她攥着书的手指悄悄收紧，心里默念：“快点找到靠窗的位置，就能安安静静待一下午了。”

刚在自助借还机刷完四本现当代散文选，怀里还揣着从管理员那借来的绝版诗集，硬挺的书脊硌得小臂微微发麻。为了找个能晒到太阳的靠窗位，她得穿过最里面的社科书架区 —— 那里鲜少有人驻足，木质书架的缝隙里飘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，混着淡淡的木质气息，正好合了她喜静的性子。走时，她特意绕开学生扎堆的阅览区，耳朵却忍不住留意身后动静，生怕自己慢半拍的脚步挡了别人的路。

转过最后一道书架转角时，林晚正低头确认怀里的书有没有滑下来 —— 那本绝版诗集的封皮薄得像层纸，她总怕稍不留意就蹭出褶皱 —— 竟没看见前方站着人。下一秒，额头撞上一片温热的布料，怀里的书 “哗啦” 一声散了满地，最上面那本《汪曾祺散文集》还滚出去老远，最终停在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前。

“抱歉！对不起！” 林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，心脏 “咚咚” 跳得像要撞开胸腔，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捡书。完了，明明只想安安静静的，怎么偏偏闯了祸？指尖刚触到《野草》的书角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先一步把书递了过来，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，连指缝都透着清爽的干净。

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，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。男生穿件洗得软乎乎的白衬衫，袖口卷到小臂，露出腕间一块简单的黑色手表，指尖还夹着本翻开的《电磁学》，书页上用蓝色钢笔写的批注，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。他的头发软软搭在额前，阳光从书架缝隙漏进来，在发梢镀了层浅淡的金光。这人…… 长得真好看，像杂志里走出来的校园男主，可怎么会在文学区看物理书？林晚的脑子忽然有点乱，连到了嘴边的道歉都忘了说。

“小心些，” 他的声音像初秋晒过太阳的棉花，温温的，还裹着点笑意，“这些书看着不轻，要我帮你拿吗？”

林晚接过书时，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指腹，那点温热像细弱的电流窜到手心，烫得她立刻缩回手，小声道：“不用了，谢谢…… 我自己可以。” 她把散落的书一本本抱回怀里，胳膊酸得发僵，又急忙去捡滚远的《汪曾祺散文集》—— 那是她最爱的一本，刚才看着它滚出去时，心都跟着揪了一下。刚伸出手，男生已弯腰捡了起来，还细心地把卷翘的书角轻轻捋平，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。

“你也喜欢汪曾祺？” 他捏着书脊，指尖在封面 “端午的鸭蛋” 那行字上轻轻点了点，“他写的烟火气特别足，我高中时总在课间翻两页。”

林晚愣了愣 —— 她原以为物理系的男生，满脑子都是公式与实验报告，眼里只有力学、电磁学，怎么会有人和她聊散文？而且还是汪曾祺？她抱着书轻轻点头，声音比刚才大了些，也多了点底气：“嗯，他写吃的最妙，读着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。” 尤其是《端午的鸭蛋》里那句 “筷子头一扎下去，吱 —— 红油就冒出来了”，每次看到，都觉得馋，心里也软乎乎的。

男生笑了，眼睛弯成两道浅弧，像盛了半眶星光：“我叫陆星辞，物理系的。你呢？”

“林晚，文学系。” 她报出名字时，怀里的书又往下滑了滑，陆星辞伸手扶了一把，还帮她把最上面的诗集往怀里拢了拢，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胳膊，又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的手真暖，比怀里揣着的书还暖。

“正好我也要去靠窗的位置，一起走？” 他语气自然地提议，不等林晚回应，已伸手接过她怀里一半的书 —— 都是些薄本的散文集，没让她多费力气。

林晚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白衬衫后背被阳光染成浅金色，心里又慌又暖。他走得很慢，明显在配合她的步速，偶尔还侧过头跟她说两句话，问她是大几的、喜欢哪个作家，语气轻松得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。林晚一边小声回答，一边偷偷打量他的侧脸，阳光在他清晰的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，连低头时专注的模样都好看。他为什么对陌生人这么温和？不会是觉得她笨手笨脚的，才特意照顾吧？

到了靠窗的座位区，陆星辞把书轻轻放在桌上，又帮她拉开椅子：“这里光线好，适合看书。” 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，“我就坐这儿，有需要帮忙的话，叫我就好。”

林晚坐下，把书一本本摆好，抬头想再说声谢谢，却见陆星辞已回到对面座位，翻开了那本《电磁学》，笔尖在纸上 “沙沙” 写着，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看着他认真的模样，林晚心里忽然踏实下来 —— 原来在陌生的图书馆里，也能遇到这样温和的人。

定了定神，她拿出那本《汪曾祺散文集》—— 正是刚才陆星辞碰过的那本，指尖拂过书脊，还能想起他轻轻捋书角的动作。刚翻开第一页，手指就触到一张硬邦邦的东西。疑惑地抽出来，是张浅蓝色的便签纸，上面用和《电磁学》书页上一样的蓝色钢笔字写着：“下次抱书可以分两趟，或者找我帮忙 —— 陆星辞，138xxxx5678”。

便签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，笔触轻得像怕被人发现，却让林晚的脸颊又热了起来。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？是刚才帮她捡书时，还是一起走过来的路上？林晚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陆星辞，他正专注地盯着书页，眉头轻轻蹙着，像在琢磨难题，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，投下细碎的阴影，仿佛刚才递便签的事，只是她的错觉。

林晚把便签小心翼翼夹进书里，正好夹在《端午的鸭蛋》那一页，指尖碰到书页上 “暖” 字，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。她翻开书，目光落在 “筷子头一扎下去，吱 —— 红油就冒出来了” 这句话上，可看了半天，脑子里满是刚才撞进他怀里的温热，还有他笑着问 “你也喜欢汪曾祺吗” 的声音。

窗外的香樟树被风拂得沙沙响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书页上，林晚的指尖在字里行间轻轻划过，忽然觉得，这个九月，好像比她预想中要热闹些。或许，明德大学也没有那么难适应。她悄悄把便签又拿出来看了一眼，那个小小的笑脸，让她的嘴角忍不住轻轻弯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