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，先天灵宝昊天镜，开天辟地时就有了意识，见过盘古挥斧头，也看过女娲捏泥人。

资历摆在这，三界之内谁见了我不得尊称一声“镜爷”？

偏偏就出了个脑子被混沌夹过的赤霞真人。他打着“为三界祥和”的旗号，把我从帝俊手里“借”走，转头就塞给了他那连描眉都描不对称的侄女当梳妆镜。

理由是：用她身上的脂粉气和阴柔，来中和我滔天的煞气。我可去他的吧。煞气？

我唯一的煞气就是想照死他。于是，我决定教教他，什么叫“灵宝的自我修养”，什么叫“神仙的社会性死亡”。这，是一个顶级法宝，如何通过一系列精密的、优雅的、不沾因果的骚操作，把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神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故事。1我叫昊天镜，是个镜子。别误会，不是路边摊那种铜的，也不是仙女闺房里那种镶金嵌玉的。我是先天灵宝，就是天地还没分开，混沌里头自己长出来的那种。论辈分，东皇太一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镜兄。可现在，我正对着一张涂了三斤粉的脸。

“镜子镜子，你说，我这眉毛画得可还对称？”我没嘴，有嘴我也懒得回答。一个时辰了。

我堂堂昊天镜，上能照彻九幽，下能洞悉天机，此刻的唯一功能，就是给一个叫灵漱的仙女，当梳ika妆镜。灵漱是赤霞真人的远房侄女，一个修为约等于零，但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小仙。她每天最重要的事情，就是在我的镜面前，研究她那两根永远画不对称的眉毛。“哎呀，左边是不是高了一点点？”她凑过来，鼻尖几乎要戳到我镜身上。一股廉价的桃花香粉味呛得我灵体直咳嗽。我忍了。

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脸，左边的眉毛像山峰，右边的眉毛像土坡。我真想直接显化出一只手，帮她一把，顺便再给她一巴掌。但一个合格的灵宝，要有格调。这一切的罪魁祸首，是赤霞真人。那个顶着“真人”头衔，实际上脑回路比九曲黄河还绕的蠢货。三百年前，妖族天庭还在的时候，我是帝俊的宝贝。他每天用我来看天象，卜算巫族动向，日子过得挺有排面。后来巫妖大战，打得天崩地裂。赤霞真人这个投机分子，趁乱摸进了天庭宝库。别的宝贝他都看不上，一眼就相中了我。他当着一堆残兵败将的面，义正言辞地说：“此镜煞气太重，留在世间必为大患。为三界安宁计，本真人今日便将它封印，以无上道法净化之！”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拯救世界的。然后，他就把我“净化”到了他侄女的梳妆台上。

他的封印手法也很有创意。他没用什么九天神雷，也没用什么地火真符，他在我镜身上贴了一张他亲手画的符。符上画的不是镇压咒，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。

他说，这叫“龟息锁灵阵”，能让我沉睡，磨掉我的戾气。我看着那只四脚朝天的小乌龜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我不是被封印了，我是被蠢哭了。这三百年来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反射灵漱的脸，听她和侍女讨论哪家仙山的胭脂更好用，哪个神君又换了新坐骑。日子过得比在混沌里还无聊。直到今天，我听见灵漱对她的侍女说：“姑父明日要来瞧我。我得打扮得好看些，听说姑父最近新得了一件云霞法袍，可威风了。”赤霞真人要来？我那沉寂了三百年的灵体，忽然就振奋了起来。镜面闪过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。三百年的班，我上够了。是时候，让老板体验一下什么叫“职场霸凌”了。我看着镜中灵漱那两根依旧不对称的眉毛，第一次觉得，它们也不是那么碍眼了。甚至，有点可爱。毕竟，这么有辨识度的眉毛，明天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。好戏，该开场了。2赤霞真人来了。他脚踩一朵红云，身穿一件流光溢彩的袍子，走起路来下巴抬得比天还高。不知道的，还以为是哪位天帝出巡。

这就是灵漱嘴里那件威风的“云霞法袍”。平心而论，这袍子确实不错，用的是东海的云霞锦，织入了星辰砂，走动间有微光流转，算得上是一件上品法衣。可惜，穿它的人不行。赤霞真人身材五短，还有点驼背，这件本该飘逸出尘的袍子穿在他身上，活像一个移动的彩色灯笼。“漱儿，近来可好？”赤霞真人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，一副长辈的慈爱派头。灵漱赶紧行礼：“见过姑父。姑父这件新袍子真好看。”“哦？是吗？

”赤霞真人立刻挺了挺胸，袍子上的光华流转得更欢快了，“此乃我用三百年功德，于九天玄女处换来的‘七彩流云袍’，水火不侵，尘埃不染。”我听得直翻白眼。

还九天玄女，就他那点功德，够换一根玄女的头发丝吗？这袍子明明是他趁着织女下凡洗澡，从人家筐里顺来的。这事儿我三百年前就知道了，当时织女追着他骂了三天三夜。

“姑父真是厉害！”灵漱的吹捧恰到好处。赤霞真人一脸受用，目光扫过房间，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。“嗯，看来这昊天镜的戾气，被你的阴柔之气中和得差不多了。

”他满意地点点头，然后走到我面前，伸出手指，在我镜身上弹了一下。“叮”的一声脆响。

他皱起了眉头。“不对，还有一丝顽固的凶性。”他煞有介事地闭上眼睛，掐指一算，然后猛地睁开，“我明白了！此镜凶性藏于至阳之位，需至阴之物方可彻底化解！

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这蠢货又要搞什么幺蛾子？灵漱一脸崇拜地问：“姑父，那该如何是好？

”赤霞真人捻着胡须，沉吟片刻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：“无妨。我已算到，明日午时，西山将有玄阴草出世。此草三千年一开花，蕴含至阴之气。我取来一株，磨成粉末，涂于镜面，必能大功告成。”他说得斩钉截铁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
灵漱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我却差点笑出声。玄阴草？那玩意儿确实是至阴之物，但它有个副作用——对法力有极强的排斥性。任何沾染了玄阴草粉末的法宝，三天之内，法力运转都会滞涩不堪，灵光暗淡，跟个废铜烂铁差不多。这蠢货，是打算亲手给我“上个debuff”？他不仅蠢，还特别爱面子。

他明明可以直接用仙法去取，却非要说得玄之又玄：“此等天材地宝，有缘者得之。

我明日将沐浴更衣，徒步上山，以示诚心。”我懂了。

这是想在他侄女面前表演一出“高人风范”。

我看着他那张因为自我感动而显得油光满面的脸，一个绝妙的计划在我镜中缓缓成型。

你想玩“诚心”？好啊。我陪你玩。我不仅要让你取不到草，还要让你在全昆仑山的仙人面前，丢个大脸。我镜面微微一动，将窗外一缕阳光折射到赤霞真人那锃亮的脑门上，形成一个圆圆的光斑。看起来，就像一个天然的傻子认证。3第二天，赤霞真人果然沐浴更衣，换了一身朴素的麻衣，装模作样地开始了他的“徒步采药”之旅。他前脚刚走，我后脚就开始了我的表演。

我对着灵漱，镜面一阵波动。镜中的她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，依旧是那张涂了三斤粉的脸，依旧是那两根不对称的眉毛。但在她左边眉毛的眉峰处，我用灵力悄悄地、极其逼真地，显化出了一根……白头发。这根白头发并不显眼，藏在乌黑的眉毛里，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，才会闪过一丝银光。灵漱一开始并没有发现。她还在纠结今天要用桃花味的胭脂，还是用荷花味的。就在她凑近镜子，准备仔细端详自己皮肤状态的时候，她看到了。“啊！

”一声尖叫，差点把房梁上的灰尘震下来。侍女闻声冲进来：“小姐，怎么了？”“白头发！

”灵漱指着自己的眉毛，声音都在发抖，“我眉毛里，长了一根白头发！

”对于一个把容貌看得比修为还重的仙女来说，这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。

侍女凑过去看了半天，一脸茫然：“小姐，没有啊。”“怎么没有！明明就在这里！

”灵漱急了，指着自己的眉峰。可她一离开我的照射范围，那根由我灵力显化的白头发就消失了。她自己用手摸，也什么都摸不到。侍女再看，还是没有。“小姐，您是不是眼花了？”“不可能！”灵漱不信邪，又冲回我面前。

那根白头发，又出现了。它就那么顽固地、清晰地立在她眉毛里，仿佛在嘲笑她逝去的青春。

灵漱崩溃了。她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，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：在我面前，白头发清晰可见；一离开我，就什么都没有。她一屁股坐在地上，眼神空洞。“完了，完了……这是衰败之兆。我才五百岁，就要老了吗？”侍女赶紧安慰她：“小姐别怕，说不定是……是这镜子的问题！”这句话点醒了灵漱。她猛地抬头看我，眼神里充满了怀疑。

“对，一定是这破镜子！姑父说它煞气重，肯定是它在作祟！”她站起来，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，指着我的镜身：“一定是你搞的鬼！快给我变回去！”我没动。

我是一个被封印的、无辜的、可怜的镜子。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？灵漱见我没反应，更来气了。她想把我砸了，又怕赤霞真人回来找她麻烦。最后，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报复方法。她从自己的梳妆盒里，拿出了一罐黏糊糊、黑漆漆的东西。

那是她用一百种花瓣和妖兽的油脂熬成的生发膏，据说涂了能让头发又黑又亮。

但因为味道太难闻，她自己从来不用。现在，她狞笑着，用一把小刷子，把那黑色的膏体，厚厚地、均匀地，涂满了我的整个镜面。“让你作祟！让你吓唬我！我让你再也照不出人影！

”她涂了一层又一层，直到我的镜面变得一片漆黑，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。

做完这一切，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。我内心毫无波澜，甚至有点想笑。傻孩子。

你以为你是在报复我？你这是在帮我啊。赤霞真人不是要去采玄阴草吗？

不是要徒步显示诚心吗？我算过了，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，一定会因为口渴，用法术凝聚一杯甘露。而我，一个被涂满了“至阴至邪”膏体的昊天镜，只需要在他施法的那一瞬间，悄悄地，将这一屋子的“精华”，折射一缕过去。那画面，一定很美。4昆仑西山，半山腰。赤霞真人确实有点渴了。他停下脚步，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
虽然是装出来的，但戏要做全套。他看了一眼山顶，云雾缭绕，玄阴草的气息已经隐约可闻。

他很满意自己营造出的“虔诚”氛围。他清了清嗓子，伸出右手，掌心向上，准备施展一个“聚露成饮”的小法术。这是一个非常基础的水系法术，能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纯净的甘露，清甜可口，还能补充些微的灵力。

对于他这种“真人”来说，简直是信手拈来。他开始念咒。四周的灵气开始向他掌心汇聚。

与此同时，在千里之外的灵漱闺房里，我也开始了我的操作。

我调动起覆盖在我身上的那层黑色膏体里蕴含的驳杂妖力，将它们凝聚成一束肉眼看不见的能量，然后精准地、悄无声息地，通过空间折射，传送到了赤霞真人的掌心上方。赤霞真人对此一无所知。他正闭着眼睛，一脸陶醉地感受着灵气汇聚的过程。很快，一团晶莹剔透的水球在他掌心成型。“嗯，不错，今日的水汽格外充沛。”他满意地自言自语。然后，他毫不犹豫地，将那团“甘露”送进了嘴里。下一秒。他的表情凝固了。

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混合了腐烂花瓣、劣质油脂和百年陈垢的复杂气味，在他的口腔里猛烈爆炸。那味道，上头，真的上头。“噗——！”赤霞真人一口喷了出来。

他喷出的不再是晶莹的甘露，而是一股夹杂着黑色不明物体的粘稠液体。

“呕……”他当场就吐了。吐得昏天暗地，连胆汁都快出来了。他整个人都懵了。怎么回事？

聚露成饮怎么会变成这个味道？难道是这西山的灵气有毒？他不信邪。他强忍着恶心，换了个地方，又施展了一次法术。这一次，他格外小心，仔细检查了四周的灵气，确定没有任何问题。然后，他又喝了一口。“呕——！”吐得比上次还惨。一连试了五次，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。到最后，他只要一掐法诀，嘴里就开始反酸水。赤霞真人彻底崩溃了。

他想不通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。他一个堂堂真人，居然连最基本的水系法术都用不出来了？传出去，他还要不要在昆仑山混了？他不知道，他每一次施法，我都会准时“投料”。我的灵力消耗微乎其微，但对他的精神打击，是毁灭性的。最终，赤霞真人放弃了。他顶着一张被恶心到发绿的脸，嘴里泛着难以言喻的怪味，又渴又累地继续往山上爬。他的“虔诚”，现在是真的虔诚了。

因为他再也不敢随便用法术了。我透过覆盖在我身上的黑色油膏缝隙，看着他狼狈的背影，镜身愉快地嗡鸣起来。这只是开胃菜。真正的大餐，还在后头呢。玄阴草，你可一定要等着你的“有缘人”啊。5赤霞真人最终还是爬到了山顶。

他整个人已经脱了一层皮，嘴唇干裂，眼神涣散，那身麻衣也被汗水和泥土弄得不成样子。

他看到了。在山顶正中央的一块巨石上，一株通体漆黑，顶端开着一朵幽蓝色小花的植物，正在迎风摇曳。那就是玄阴草。赤霞真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，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。

他激动地冲了过去。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朵幽蓝的小花，感受着其中精纯的至阴之气，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。“哈哈哈！果然是天命在我！”他准备动手采摘。

玄阴草这种天材地宝，采摘是很有讲究的。不能用金属器物，不能用法力直接碰触，必须用玉制的铲子，小心地连带着根部的土壤一起挖出来，放进温玉盒里保存，才能保证灵气不失。赤霞真人显然是做了准备的。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玉铲，和一个精美的温玉盒。他跪在地上，像个虔诚的信徒，准备开始他神圣的“采药”仪式。

就在他的玉铲即将碰到土壤的那一刻。我出手了。我再次调动了那股驳杂的妖力，这次的目标不是他，而是那株玄阴草。我将一股微弱但极具干扰性的力量，注入到了玄阴草的根部。这股力量不会伤害玄阴草，但会瞬间扰乱它的灵气平衡，让它产生一种应激反应。于是，在赤霞真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。那株原本安静生长的玄阴草，忽然“嗖”的一声，自己从土里……拔了出来。是的，就像一个等不及的萝卜，自己蹦了出来。它不仅蹦了出来，还长出了两条根须做成的“腿”，在石头上蹦跶了两下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狂奔而去。那速度，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。

赤divina真人跪在地上，手里还举着玉铲，整个人都石化了。他看到了什么？

一株会跑的玄阴草？《山海经》里也没记载过这种事啊！他愣了足足有十息，才反应过来。

“别跑！”他嗷地一嗓子，扔掉玉铲，拔腿就追了下去。于是，昆仑西山上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。一株黑色的草，在前面拼命地跑。一个穿着麻衣的神仙，在后面拼命地追。“我的玄阴草！你给我站住！”“你别跑啊！我是你的有缘人！

”赤霞真人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，充满了凄厉和不解。我控制着玄陰草的“逃跑”路线，专挑那些难走的地方。一会儿钻进荆棘丛，一会儿跳下小悬崖。赤霞真人为了追它，被划得浑身是伤，袍子都成了布条。更绝的是，我专门让他经过了几个正在山里采药或者下棋的仙人面前。

那些仙人本来正悠闲地享受着山间时光，忽然就看到一株草飞速地从他们面前掠过，后面还跟着一个披头散发、状若疯魔的赤霞真人。所有人都看傻了。

“赤霞真人这是……在干嘛？”“不知道啊，好像在追一棵草？”“疯了，一定是疯了。

”议论声传到赤霞真人的耳朵里，他想解释，可那草跑得太快了，他一停下来就追不上了。

他只能红着眼睛，继续追。他堂堂真人的颜面，在这一天，被一株草踩在了地上，反复摩擦。

而我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，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梳妆台上，享受着灵漱因为找不到替代品，只能用清水和丝绸一点点帮我擦拭身上油膏的“按摩服务”。嗯，力道不错。

就是这丝绸的品质差了点。6赤霞真人最终还是没追上那株玄阴草。他追了整整一天一夜，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那株草一头扎进了昆仑山的结界，消失不见了。他瘫倒在地，望着天空，流下了两行屈辱的泪水。第二天，他拖着一身伤痕和疲惫，回到了灵漱的住处。

他整个人灰头土脸，衣服破烂，看起来比山下的乞丐还惨。灵漱看到他这副模样，吓了一跳：“姑父，您这是怎么了？”赤霞真人摆了摆手，有气无力地说：“别提了，出了点意外。玄阴草……没采到。”他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，睡一觉。他走进房间，一眼就看到了焕然一新、干净得能反光的我。我已经被灵漱擦得锃亮。赤霞真人愣了一下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