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果园要黄了！直播只卖 9 块 8“爹，您再缓我几天！就几天！

”李大山蹲在苹果树下，膝盖压着刚落的枯叶，脆响里裹着土腥味。手机架在石头上，直播间的人数像焊死了似的 ——5 个。他数了三遍，3 个是隔壁村支书和他媳妇头像是抱着孙子的合影，1 个是叫 “农产品助农” 的机器人账号，还有 1 个 ID 叫 “爱吃苹果的猫”，半天没发一条弹幕。

屏幕下方的 “销售额” 一栏，9.8 元的数字刺眼得很。那是今早一个老太太下的单，备注 “给孙子尝尝”，没等李大山打包，就又弹来一条退款通知：“孙子说超市才 5 块一斤，你这是宰人呢！

”他指尖在屏幕上蹭了蹭，手机壳边缘被磨得发白，是去年小雨用马克笔涂的，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苹果。想起女儿，李大山喉结动了动 —— 小雨昨天放学回来，攥着个破了角的书包，小声说 “朵朵的书包是粉色的，有小兔子”，他当时没敢接话，只说 “等爸爸卖了苹果，给你买个更好的”。身后传来拐杖戳地的 “笃笃” 声，越来越近。李建国裹着件洗得发黄的旧棉袄，咳得腰都弯了，手里攥着张叠得皱巴巴的药单，风一吹，纸角掀起来，露出 “欠缴” 两个红印。“缓？

” 老头把药单拍在旁边的石桌上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，“你娘的降压药明天就断了！

刚才村医来，说再不吃药，随时可能犯病！小雨幼儿园也催了，说再不交学费，下周一就不让进校门！”李大山赶紧把手机往身后藏，手背蹭到树干，被枝桠划了道小口子，渗出血珠。“今天周末，肯定有人买！” 他硬着头皮喊，声音却越来越虚，“咱这是黄土坡的红富士，不打农药，不催熟，咬一口能流蜜……”“流蜜？

” 李建国冷笑一声，指着满树的苹果，“去年你说扩种能赚钱，贷了五万块，现在呢？

苹果熟了没人要，银行昨天又来电话，说再还不上贷款，就把果园收走！你让我和你娘，还有小雨，喝西北风去？”老头的话像鞭子，抽得李大山脸发烫。他想起三个月前，镇上的水果贩子来收苹果，压到 3 块钱一斤，还挑三拣四：“你这苹果有斑点，不好卖，最多给 2 块 8。” 他当时气不过，把人赶走了，现在想想，那竟是唯一的机会。

“9 块 8…… 还掉了 20 个粉。” 李大山自嘲地笑，手指划着屏幕，想关掉直播，突然弹出条短信，蓝色的对话框像道光：“快手助农计划您好！

您的果园直播已被系统识别为优质助农项目，可免费参加县城电商培训，提供流量扶持，帮您快速打开销路！详询 138XXXX5678。”他猛地站起来，汗顺着下巴滴在苹果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这不是救命稻草吗？李大山手抖着回拨电话，响了两声就通了，一个姑娘的声音甜得像刚摘的樱桃：“李大哥您好！

我是助农计划的客户经理小周，明天上午 9 点，您来县城的电商孵化中心报到就行，我们请了专业讲师，保准您的苹果卖断货！”挂了电话，他望着爹的背影 —— 老头正蹲在树下，用袖子擦苹果上的灰，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宝贝。

李大山咬了咬牙，指甲掐进掌心：这次，说啥也得把家保住，把果园保住！

2 MCN 找上门：装大学生，流量翻十倍县城的电商孵化中心在老商场的三楼，电梯坏了，李大山爬楼梯上去，喘得胸口发闷。推开玻璃门，里面挤得满当当，全是扛着锄头、穿着胶鞋的农民，有的手里还攥着刚从地里摘的蔬菜，空气里混着泥土味和汗味。讲台前站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，头发梳得锃亮，手里举着话筒喊：“想靠直播赚钱？先把‘农民’的标签撕了！城里人看的是‘故事’，不是‘苦情’！”这人就是讲师张阳，据说以前是做网红孵化的，帮好几个农村主播涨了百万粉。他指着 PPT 上的案例，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，镜头里却戴着金边眼镜，坐在书桌前讲 “农业知识”，配文是 “985 毕业生返乡种草莓，带动全村致富”。“看到没？” 张阳敲了敲屏幕，“他实际是初中毕业，草莓园是他爹种的，但咱就得包装成‘高材生返乡’！人设立住了，流量自然来！”李大山攥着笔记本，笔尖都快戳破纸。他中专毕业，在镇上的电子厂打了五年工，后来爹身体不好，才回村种苹果。“张老师，” 他站起来，声音有点发紧，“我就中专毕业，咋装大学生啊？”张阳走过来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西装上的香水味盖过了李大山身上的土腥味：“没人查你毕业证！你就说你是农业大学毕业，在城里的农业公司做技术员，月薪两万，为了照顾生病的爹，才放弃工作回村种苹果 —— 这故事，城里人就吃这一套！

”底下有人小声议论：“这不是撒谎吗？” 张阳听见了，提高声音：“撒谎？你不卖货，全家喝西北风，那才是真的惨！咱这是‘艺术加工’，为了帮更多农民！”散会后，张阳把李大山拉到角落，指着个穿潮牌卫衣、戴金项链的年轻人：“这是王强，‘新农人’MCN 机构的老板，手里有资源，能给你投流量，保你半月涨粉十万！

”王强递来一瓶冰红茶，瓶盖已经拧开了。他嘴角勾着笑，眼里却没什么温度：“大山，我给你算笔账。你现在一天卖 10 块，除去成本，倒贴钱。我帮你包装后，一天最少卖 1 万，纯利润 5000！你娘的药费、小雨的学费，半月就能还清，还能剩钱给果园买新的灌溉设备 —— 你觉得值不值？”李大山咽了口唾沫，冰红茶的甜味在嘴里发苦。“要我干啥？” 他问。“简单。” 王强从包里掏出个脚本，打印得工工整整，“直播时穿我给你准备的白衬衫，别穿你这洗得发白的褂子；说你是农业大学毕业，苹果是用‘生态种植法’种的，还得编个故事 —— 你爹肺癌晚期，你得靠果园救他的命。”“可我爹就是老慢支，每年冬天咳得厉害，不是肺癌……” 李大山攥紧拳头，指节发白。

王强把冰红茶罐捏得咔咔响，笑容收了：“真？假？观众管你真的假的？

他们要看的是‘孝顺儿子’‘励志青年’！你不装，果园没了，你娘停药了，小雨没学上，这才是真惨！”他顿了顿，又放缓语气：“大山，我也是农村出来的，知道不容易。

咱先把钱赚了，以后再慢慢解释，没人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。”李大山盯着脚边的瓷砖缝，里面还沾着点泥土 —— 那是他早上从果园带来的。他想起娘咳嗽到天亮的样子，想起小雨想要新书包的眼神，想起银行催贷的电话…… 心里像被石头压着，喘不过气。

这时，张阳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件白衬衫：“大山，试试这件，尺码刚好。明天就开始直播，我已经帮你约了流量推广，保准有效果。”衬衫是纯棉的，摸起来很软。李大山接过，贴在腿上，像贴了块烙铁。装，还是不装？他看着窗外的县城，车水马龙，阳光刺眼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。3 流量爆了！可爹却骂我不是人“家人们看！这颗苹果，我用‘生态种植法’养了 180 天，每颗都有糖心，咬一口能甜到心里！

”李大山穿着那件白衬衫，领口系得整整齐齐，对着镜头举着苹果。

身后的果园被王强加了滤镜，绿叶绿得发亮，苹果红得像火，连空气都像是加了层柔光。

直播间的人数蹭蹭往上涨，从几百到几千，再到几万。弹幕像雪花一样飘：“主播好帅！

还是大学生，太励志了！”“为了照顾生病的爹放弃高薪，孝顺！”“苹果看起来好甜，我买两箱！”王强在旁边用手势指挥他：哭，快哭！李大山深吸一口气，想起爹早上还在果园里摘苹果，咳得弯下腰，眼眶真的红了：“我爹肺癌晚期，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时间。我放弃城里月薪两万的工作，就是想陪他最后一段日子，也想把咱黄土坡的苹果卖出去，让他看看，他种了一辈子的果园，能帮到更多人……”话没说完，眼泪就掉了下来。他赶紧用手擦，却越擦越多。

弹幕更热闹了：“哭了哭了！主播太不容易了！”“我买十箱，支持主播！

”“我要转发到朋友圈，让更多人看到！”订单像潮水一样涌进来，后台提示音 “叮” 个不停。李大山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，心里又酸又甜 —— 酸的是自己撒了谎，甜的是终于能赚钱了，能给娘买好药，能给小雨买新书包了。开播第 7 天，粉丝破了 10 万，苹果卖了 3000 箱，银行卡里多了 5 万块。李大山给娘买了进口的降压药，给小雨买了个粉色的小兔子书包，还给爹买了件新棉袄。小雨背着新书包，蹦蹦跳跳地说：“爸爸，我们班同学都说你是大学生，好厉害！” 李大山摸了摸女儿的头，没说话，心里却像扎了根刺。可这天晚上，麻烦来了。李建国拿着个手机，是村里的会计帮他录的直播片段，视频里的李大山穿着白衬衫，说 “我爹肺癌晚期”。

老头的手在抖，手机差点掉在地上：“你说我肺癌晚期？还说你是大学生？李大山，你给我说清楚！”李大山心里一慌，手机 “啪” 地掉在地上，屏幕裂了道缝。“爹，我是为了卖苹果……” 他蹲下来捡手机，声音发颤。“为了卖苹果就撒谎？

” 李建国的拐杖戳得地面响，咳得更厉害了，“我种了一辈子苹果，靠的是‘甜’，靠的是‘实在’，不是‘装惨’！你把农民的本分丢了，还算个人吗？”里屋的门开了，李大山的娘扶着门框出来，手里攥着那盒进口降压药，眼睛红红的：“大山，这药我不吃了。

咱穷就穷点，别赚黑心钱。你爹说得对，做人得有良心，不能撒谎骗人。”“娘！

” 李大山站起来，想去扶她，却被娘推开了。“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，就别再装了。

” 老太太的声音很轻，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李大山心上，“果园没了就没了，大不了咱再种别的，可良心丢了，就再也找不回来了。”李大山跪在地上，看着爹娘发红的眼睛，突然觉得银行卡里的 5 万块像烧红的烙铁 —— 他赚了钱，却把最珍贵的东西丢了。就在这时，手机响了，是王强打来的，声音很兴奋：“大山！

好消息！明天县领导要去果园视察，还要邀请媒体采访，你接着装大学生，好好表现，说不定能拿到县里的助农补贴！”李大山攥着手机，指节发白。他看着爹娘失望的眼神，又想起银行卡里的钱，心里像被撕裂成两半。4 露馅了！媒体堵门骂我骗子“各位领导，各位媒体朋友，大家好！我是李大山，农业大学毕业，之前在城里的农业公司做技术员，为了照顾肺癌晚期的父亲，才回到家乡，通过直播带货，带动乡亲们销售农产品……”李大山站在果园的临时讲台上，穿着王强新买的西装，领带勒得他喘不过气。台下挤满了人，有县领导，有举着摄像机的记者，还有村里来看热闹的乡亲。王强站在旁边，冲他使眼色，让他多说点 “感人的话”。

可李大山的脑子一片空白，早上娘没给他做早饭，爹也没跟他说一句话，只在他出门时，说了句 “别丢了咱村的脸”。突然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举手，声音很亮：“李主播您好！

我是《县域经济报》的记者，想请问您，您说您是农业大学毕业，请问您的毕业论文题目是什么？研究方向是哪一块？”李大山心里 “咯噔” 一下，汗顺着后背往下流。他哪有什么毕业论文？王强只给了他脚本，没教他怎么应对这种问题。

“我…… 我论文是关于苹果种植的……” 他支支吾吾地说。“具体点？” 记者追问，“是矮化密植技术，还是病虫害绿色防治？或者是果实品质提升的研究？

”“我……” 李大山张着嘴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台下开始骚动，有人小声议论：“不会是假的吧？”“连毕业论文都答不上来。”王强赶紧冲上来，笑着打圆场：“这位记者朋友，李大山同学比较谦虚，他的研究方向是生态种植，之前还发表过相关论文，回头我们可以把资料发给您。”“不用回头了。” 记者拿出手机，点开一个网页，“我刚才查了农业大学的毕业生名单，2010 年到 2020 年，根本没有叫‘李大山’的毕业生。而且，据村民反映，李大山的父亲只是老慢支，并不是肺癌晚期 ——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？”台下瞬间炸了锅。

摄像机镜头全怼到李大山脸上，闪光灯晃得他睁不开眼。“你是不是在撒谎？

”“为什么要装大学生？”“苹果是不是外地贴牌的？”李大山的脸白得像纸，腿肚子直打颤。他想解释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王强拉着他想走，却被记者围住了：“王总，你们 MCN 机构是不是故意造假？为了流量不择手段？”当天晚上，# 李大山直播造假 #的话题冲上了热搜，阅读量破了亿。直播间被举报到封禁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