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分：遗珠与假象暮春的风还带着几分料峭寒意，卷着荒草坡上的尘土，扑在林婉儿苍白的脸上。她是被一阵尖锐的鸟啼惊醒的，睁眼时，只觉得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装过一般，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。头顶是灰蒙蒙的天，耳边是不知名虫豸的嘶鸣，身下的土地又冷又硬，还沾着些潮湿的露水。她挣扎着想坐起来，指尖却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——低头看去，浅青色的裙摆早已被暗红色的血渍浸透，伤口在衣料下隐隐作痛。“我是谁？”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林婉儿的脑子就像被重锤砸过，一片混沌。她能想起雕梁画栋的屋檐，想起缀着珍珠的帘幕，想起侍女捧着青瓷盏时纤细的手腕，可这些片段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，怎么也串不成完整的线。她记得有人叫她“公主”，可“公主”是什么？她的家在哪里？

为什么会躺在这荒郊野外？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打转，却连一个答案的影子都抓不到。

她扶着身边的老槐树，勉强站起身，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荒野，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慌涌上心头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。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，伴随着车轮碾过石子路的“咯吱”声。林婉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，踉跄着往声音来源处走去，没走几步，就因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。“这位姑娘，你怎么了？

”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头顶响起。林婉儿抬头，看见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，背着一个旧书箱，手里牵着一头瘦马，马车上还堆着些简陋的行李。男子面容清秀，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，眼神里满是关切。他就是陈世安，正要赶去京城参加科举。

见林婉儿衣衫破损、面色苍白，身边又没有随从，陈世安连忙放下书箱，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：“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？这荒山野岭的，你一个女子太危险了。

”林婉儿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连名字都说不出来，只能带着哭腔摇头：“我……我不记得了，我不知道自己是谁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。

”陈世安闻言，心中泛起几分怜悯。他看这姑娘虽狼狈，却气度不凡，说话时条理清晰，不像是寻常乡野女子，许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才失了忆。眼下离京城还有几日路程，若把她独自留在这儿，不知会遭遇什么不测。“姑娘若不嫌弃，不如先随我一同进京？

”陈世安斟酌着开口，“到了京城，人多眼杂，或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，也能找个安稳的去处。”林婉儿望着陈世安真诚的眼睛，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，便轻轻点了点头：“多谢公子相救，大恩大德，我日后定当报答。”“姑娘不必客气，出门在外，互相帮扶是应该的。”陈世安说着，将马车上的行李挪了挪，腾出一块地方，小心翼翼地扶林婉儿坐下，又从书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外衫，“姑娘先换上这件衣服吧，你身上的衣服……”林婉儿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的裙摆，脸颊微红，接过外衫道谢。

陈世安则转身去牵马，刻意背过身去，给她留出换衣服的空间。一路上，陈世安话不多，大多时候都在赶着马车，偶尔会和林婉儿聊几句，问她是否记得些零散的片段。

林婉儿虽想不起过往，却在与陈世安的交谈中，渐渐放下了戒备。她发现陈世安虽家境贫寒，却学识渊博，对世事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，言谈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。而陈世安也渐渐发现，林婉儿虽失了忆，却十分聪慧。有时他读书遇到瓶颈，随口与林婉儿提及，林婉儿总能从不同的角度给出点拨——那些见解带着几分旁人没有的开阔与通透，不像是寻常女子能想到的。有一次，陈世安对着一篇策论发愁，林婉儿看着他写的草稿，轻声说：“公子这篇策论，论点清晰，只是若能结合民生疾苦，或许更能打动阅卷之人。

百姓安居乐业，国家才能长治久安，这不正是朝堂所盼吗？”陈世安闻言，茅塞顿开。

他看着林婉儿，心中除了最初的怜悯，又多了几分欣赏。这姑娘不仅貌美，还如此有见识，若能与她相伴一生，便是再好不过了。路途漫漫，两人朝夕相处，情愫在不知不觉中滋生。

陈世安会在赶路时，特意为林婉儿采摘路边的野花；会在晚上宿在客栈时，把暖和的被子让给她；会在林婉儿因想不起过往而难过时，轻声安慰她：“没关系，想不起来就不想了，以后有我呢。”林婉儿也渐渐习惯了陈世安的照顾。

她会在陈世安读书时，为他研墨铺纸；会在他疲惫时，为他端上一杯热茶；会在马车颠簸时，悄悄帮他整理好散乱的书卷。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的，却觉得此刻的日子虽清贫，却格外安稳温暖。她甚至开始偷偷想，若是一辈子都这样，好像也不错。半个月后，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。看着繁华的街道、往来的人群，林婉儿既陌生又有些莫名的熟悉。

陈世安带着她，在京城偏僻的小巷里租了一间小小的院子，院子虽简陋，却被林婉儿收拾得干干净净。“婉儿，”一日晚上，陈世安看着正在灯下缝补衣服的林婉儿，鼓起勇气开口，“你如今记不起过往，在京城也无依无靠。我虽家境贫寒，却想护你一生周全。你……愿意嫁给我吗？”林婉儿手中的针线顿住，抬头看向陈世安。

昏黄的灯光下，陈世安的眼神满是真诚与期待。这些日子，陈世安对她的好，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。在这个陌生的京城，陈世安是她唯一的依靠。她轻轻点了点头，声音带着几分羞涩：“我愿意。”没有盛大的婚礼，没有贵重的聘礼，陈世安只请了隔壁的老夫妇做见证，简单地拜了天地，就算是成了亲。新婚之夜，陈世安握着林婉儿的手，轻声说：“婉儿，委屈你了。等我考中功名，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。

”林婉儿靠在陈世安怀里，心中满是甜蜜：“我不委屈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，就算日子苦一点，我也愿意。”此后的日子，更是温馨。陈世安一心备考，林婉儿则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，把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。每天清晨，林婉儿都会早早起床，为陈世安准备好早饭；晚上，她会陪着陈世安读书到深夜，为他披上御寒的衣服。有时陈世安会看着林婉儿，忍不住感叹：“婉儿，你好像什么都会，洗衣做饭、读书写字，甚至连朝堂上的事都能说出几分道理，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啊？

”林婉儿总是笑着摇头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但不管我以前是谁，现在我是你的妻子，这就够了。

”她真的觉得，这就是她的幸福归宿了。她忘记了过去的身份，忘记了宫廷的繁华，只想着陪着陈世安，等他考中功名，然后一起过安稳的小日子。却不知，这份她以为的幸福，不过是镜花水月，很快就会被现实击碎。第二部分：蜕变与背叛殿试放榜那日，京城的朱雀大街挤满了人，林婉儿站在人群外围，指尖攥得发白，心跟着榜单前的喧哗声起落。直到看见陈世安从人群中快步走出，一身青衫被风吹得扬起，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狂喜，她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。“婉儿！我中了！我是状元！

”陈世安大步冲到她面前，一把将她紧紧抱住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。

周围响起一片艳羡的议论声，林婉儿靠在他怀里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，笑着落下泪来——她就知道，他的才华终究会被看见。接下来的几日，陈世安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。跨马游街时，街道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百姓，抛来的鲜花和绸缎堆满了马鞍；庆功的宴席一场接着一场，前来道贺的官员络绎不绝。

林婉儿依旧守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，只是陈世安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，身上的衣服从青布长衫换成了锦缎官袍，眉宇间的书卷气淡了些，多了几分应酬的圆滑。

“婉儿，今日琼林宴，陛下亲自主持，百官都在，我得早些过去。”这天清晨，陈世安对着铜镜整理着腰间的玉带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。林婉儿为他递过披风，轻声叮嘱：“官场复杂，你要多留心，少喝点酒。”陈世安含糊应了一声，转身匆匆离去，没看见林婉儿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。她站在门口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手里还攥着为他准备好的醒酒汤——以前他读书晚归，她总会温着汤等他，可如今，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。琼林宴上，觥筹交错，歌舞升平。陈世安坐在新科进士的首位，接受着百官的恭维，正有些飘飘然时，一道娇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：“陈状元，小女子柳如烟，久仰状元郎才华，不知可否敬你一杯？”陈世安转头，看见一个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，容貌艳丽，眉眼间带着几分娇纵，正是当朝丞相柳承业的独女柳如烟。他连忙起身，拱手道：“柳小姐客气了，陈某不敢当。

”柳如烟掩唇轻笑，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他面前：“状元郎不必拘谨，我可是早就听说，这次殿试，状元郎的策论深得陛下赞赏，连我父亲都夸你有治国之才呢。”她说着，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陈世安，眼底的爱慕清晰可见。陈世安心中一动。

他自然知道柳家的权势，若是能得到丞相的支持，他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。

可他转念想到家中的林婉儿，那个在他贫寒时不离不弃、为他红袖添香的女子，又有些犹豫——他不能负了她。宴席散后，柳如烟的侍女追上陈世安，递给他一个锦盒：“陈状元，我家小姐说，这是她亲手绣的荷包，赠予状元郎，望状元郎莫要嫌弃。”陈世安打开锦盒，里面是一个绣着并蒂莲的丝质荷包，针脚细密，用料考究。他握着荷包，心中的天平开始慢慢倾斜。从那以后，柳如烟便时常以请教诗文为由，约陈世安见面。有时是在茶楼，有时是在画舫，每次见面，柳如烟都会对他百般示好，还时常提起丞相有意提拔他，说只要他愿意，柳家可以为他铺就一条青云之路。陈世安起初还会拒绝，可次数多了，看着柳如烟带来的金银珠宝，听着她描绘的锦绣前程，他渐渐迷失了。他开始觉得，那个小小的院子和失忆无依的林婉儿，成了他通往高位的绊脚石。林婉儿没有显赫的家世，不能为他的仕途提供任何帮助，而柳如烟，却能给他想要的一切。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，就算回去，也总是对林婉儿冷淡敷衍。林婉儿察觉到他的变化，却不愿相信他会变心，只当他是刚入官场，事务繁忙。直到有一天，她去街上买东西，远远看见陈世安和柳如烟并肩走在一起，柳如烟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，而他不仅没有推开，还笑着为她拂去肩上的落叶。林婉儿如遭雷击，站在原地动弹不得。

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，她才缓过神来，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。那天晚上，陈世安没有回家。第二天清晨，陈世安终于回来了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脂粉味。

林婉儿看着他，声音带着颤抖：“你昨晚……去哪里了？”陈世安避开她的目光，沉默了片刻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，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，放在桌上：“婉儿，我们分开吧。

”林婉儿猛地抬头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：“你说什么？”“我说，我们分开吧。

”陈世安的声音冷硬了几分，“你身份不明，跟着我，只会耽误我的仕途。

柳小姐是丞相之女，她能帮我，我们在一起，才是最好的选择。这锭银子，你拿着，找个地方好好生活，以后……不要再找我了。”“耽误你的仕途？”林婉儿看着桌上的银子，又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，“陈世安，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吗？你说要护我一生周全，你说等你考中功名，就让我过上好日子，这些话，你都忘了吗？”“此一时彼一时。”陈世安皱了皱眉，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，“以前是我糊涂，现在我认清了现实。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分开对我们都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