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厉渊准备昭告天下那日，父亲给了他一个九死一生的军令。镇守北境，平定外族。他说，待他归来，必三书六礼，十里红妆，娶我为妻。我撕毁了所有议亲的卷轴，等了他整整五年。

他带着满身伤疤，右手断了一根手指，跪在了我父亲面前。“义兄，愚弟想用此战之功，换娶巧巧为妻。”我爹下意识地回头看我。他身旁，那个叫张曲巧的姑娘，正怯生生地护着孕肚，泪眼婆娑躲在他身后。那一刻，闻府上下，目光全都聚焦在我这个未来的家主身上。他们等着我哭，等着我闹，等着我拔剑杀了这对狗男女。可我只是走到他们面前，声音平静叫了声“九婶”。

我随手从五年的议亲画卷中，抽出一个手持玉笛，风流废材王爷嫁了。成婚当天，他带着玄鸦卫剑指花轿，“你真嫁，我就杀了他。”1 他回来了一声“九婶”，满堂惊讶。

我爹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。厉渊猛地抬头，满眼震惊。他准备好迎接我的眼泪，我的质问，甚至是我拔剑的质问。唯独没料到我的平静。“父亲。”我转身，“下月初三是黄道吉日，正好给九叔九婶办喜事。”父亲那张向来威严的脸瞬间僵住，张了张嘴，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。几个叔伯全都垂下头，不敢看我。因为下月初三，原本是父亲，为我和他算了又算的好日子。父亲若是早知道，便不会派他去北境，这样的日子，父亲一共选了五个，这是最后一个人等到了，求亲也等到了。新娘不是我。

我盯着厉渊那张复杂的脸，曾以为那是我的全世界，此刻却只觉恶心透顶。五年的等待，终成一场笑话。"都聋了？还不快叫人！"满院的玄鸦卫和家仆这才反应过来，齐刷刷跪下，声音震天响。"恭迎九爷！九夫人！"雨幕中，那两人紧紧抱在一起，哭得稀里哗啦。

“将军，我肚中孩儿有家了”张曲巧娇声啜泣。我撑开油纸伞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当晚，我回到房里。将厉渊十年里送的礼物，连同我为他画的每一幅像，五年内亲手绣的每一个荷包，全部扔进了火盆。火光映着我的脸，我一滴泪都没流。

丫鬟冲进来，想要阻止：“小姐！那都是您的珍藏和心血啊！”“心血？”我冷笑，“如今，就当是喂了狗了。”“去，你们去把我那几箱议亲的画卷抬出来。”六叔冲进来时，正看到我在拉扯一堆被我撕烂又重新裱好的求亲画卷，五年来，想和闻家联姻的权贵几乎踏破了门槛。“心儿！你这是做什么！”“六叔觉得，这些人里谁权势最大？”“咱们闻家现在的地位，联姻不过是锦上添花。

”“那谁长得最好看？”六叔脸色为难，不知道怎么回答。我从一堆画卷里抽出最底下那幅，展开，画中人倚着桃花树，手里拿着玉笛，眉眼含笑，风流得很。“靖安王，谢流云。

”“心儿，此人万万不可！”六叔急了。“为什么？”一个清亮又懒洋洋的声音从墙头传来。

“因为本王声名狼藉，只知道吟风弄月，对权谋一窍不通，是个废物。”我抬头一看，墙头上坐着个白衣人，手里把玩着玉笛，比画上还要好看。六叔怒了：“哪来的狂徒！

敢擅闯我闻府！不想活了！”我把画卷塞进六叔怀里，直直盯着墙上的人。“六叔，就他了。

”墙上的谢流云坐直了身子，那双桃花眼里闪着什么光。“想清楚了？本王可不是什么善茬。

”“正好，”我扯出一个笑，“我也不是。”他笑了，从墙头一跃而下，身姿轻盈如燕。

“七日后，本王八抬大轿，十里红妆来娶你。”“聘礼，明日就到。”话音刚落，人影一晃就没了。六叔气得脸都绿了："这废物王爷，简直无法无天！"“未必。

”我收回视线，语气平淡，“一个废物，能知道我和厉渊的事，那他就不是废物。

”2 冰心珠碎次日，我收到一封羽剑飞书“湖心亭一聚”。湖心亭里，果然是他，厉渊。

他遣走所有下人，坐在我对面。我翻着账簿，头也不抬："她肚子里的孩子，是你的？

"“是我对不起你。”他声音沙哑，“巧巧的出现，让我想要一个安稳的家，她可以等我，可她腹中的孩子等不了，我必须给她们一个名分。”“想要安稳的家，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。

”我冷言回道。厉渊没有接我的话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，打开来，那珠子在夜色下泛着幽蓝的光——雪莲冰心珠。"五年前你最想要的，我走遍北境，九死一生，才凑齐这一串。"他拉开我的手，我没有及时避开，看着手中的珠子，冰莹剔透。

"一串珠子，就想让我善罢甘休？"我冷笑，"厉渊，你第一天认识我闻凌心？"他慌了神，"噗通"一声跪下。"对不起，你也知道我是个孤儿，当初不是义兄收留我，我还是边一个食不果腹的乞儿，不能让我的孩子，一出生就背负野种的骂名，没有父亲的庇佑，沦落街头。”“豁，原来你还记得当年是我爹在赈灾路上救了你，那你可还记得其他叔伯，都是在军事、经商、科考上都是顶尖人才，祖父收他们为养子，从小养着，为了是巩固我闻家的实力。”“而你九叔不一样，只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我早逝的祖母，我父亲便力排众议在祠堂跪了一整天，求祖父收留这个义子，并在祖宗排位前发誓，定要将你培养成为将军，为闻家、为大渊效力，如今你军功加身，就是这样报答闻家？”我压抑的愤怒，从言语中流出。

"这辈子我对不起闻家，对不起义父，对不起起义兄，下辈子我给你们做牛做马，求你，放过她们母子。"他跪直了身子，垂下头。“原来你放下尊严，在我面前下跪，只是为了保住他们母子的命？”我用力捏住的拳头，"噼啪"一阵脆响。那串雪莲冰心珠，被我生生捏成了细粉。粉末从我指缝中簌簌落下。"你和我，再无瓜葛。""现在，你可以滚了。"我转身便走，身后传来厉渊急促的脚步声。3 香囊真相接风家宴设在正厅，几位叔伯见我来了，都笑着将我迎到主位旁。刚一坐下，张曲巧就端着酒壶，怯生生走了过来。"心儿小姐……哦不，该叫大侄女了。"她笑得温婉给我倒酒，"听说，你和我们家砚之关系最好，从小你就最听他的话。等下个月我们成了婚，你可要像以前一样，常来我们院里走动啊。"接着她放下酒壶，掏出一个半旧的香囊，在指尖把玩。

"瞧我这记性，这香囊还是砚之一直贴身戴着的，说是里面的安神香能助他好眠。大侄女，你闻闻，这香还是我新调的呢。"她将香囊递过来，眼底闪着得意的光。

对面的几位叔伯脸色瞬间难看起来。我瞥了一眼那香囊，针脚是我独创的"追云针"，上面的墨竹图样，也是我亲手所绘。“九婶这话说得有趣。”我端起酒杯，朝地面撒了杯中酒，"这香囊，确是九叔的。五年前他出征北境，我亲手缝制，赠予他的。

"张曲巧的笑容僵住了。"至于里面的香料，九婶恐怕是记错了。除了寻常的檀香、沉香，我还加了一味龙涎草。此草乃我闻家秘药，有静心凝神之奇效，却也霸道无比，任何其他香料与之同置，三日内便会失其本味。九婶新调的香，怕是早就被龙涎草的味道盖过去了。"张曲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拿着香囊的手微微颤抖。

恰在此时，厉渊走了进来。我朝身后的护卫递了个眼色。护卫心领神会，上前一步，从张曲巧手中"取"过香囊，恭敬地递到厉渊面前。"九爷，您看，这还是小姐当年送您的那个。"厉渊接过香囊，复杂地看了我一眼，没说什么，只是拉开我身边的椅子，径直坐了下来。"你坐在这里，怕是不好跟你未过门的妻子交代。

""我不坐在这里，更不好跟你交代。"他答非所问，自顾自地开始为我夹菜。

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我们这方小小的角落，气氛尴尬到了极点。"我用完了，各位慢用。

"我起身离席。4 聘礼风波刚走到门口，管家匆匆跑来："小姐，家主，几位爷，请您们去前厅一趟。"还未走近，便看到偌大的前厅已经被无数个朱红色的描金大箱子堆满，足有上百箱，箱子上都绑着喜庆的红绸和双喜字。"这是……给我的聘礼吗？

"张曲巧跟在厉渊身后走了进来，她惊讶地捂住嘴，"天呐，这么多……"厉渊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，算是默认。几位叔伯也围了上去，笑着询问他们婚礼的细节。"婚服定了么？""明日就去城里最好的锦绣坊定。""好，等你们回来，去三哥我的酒庄挑婚酒，你们随便挑。""多谢三哥。"他们你一言我一语，其乐融融，听得我几乎要以为，这些真的是父亲给厉渊准备的。直到府门外，传来一声嘹亮悠长的唱喏，声音足以让半个京城都听到。

"靖安王府聘礼到——""恭贺王爷与闻小姐，缔结良缘，百年好合！

"正厅内瞬间鸦雀无声。厉渊猛地转头，张曲巧手中的酒杯"啪"地一声掉在地上，摔得粉碎。我笑了。这一声唱喏，整个前厅瞬间安静。张曲巧脸上的狂喜没了，她瞪着门外，又看看满屋子的聘礼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厉渊脸上的温情也没了，他猛地转头，死死盯着我，震惊、愤怒、不解，还有被背叛的疯狂，在他眼中翻涌。

我迎着他的视线，缓缓勾起嘴角。"我的聘礼，九婶还满意吗？

"谢流云一身骚包的紫色锦袍，摇着那把标志性的桃花扇，从门外慢悠悠走进来。

他身后跟着的王府侍卫，个个气势不凡，正抬着最后几箱聘礼。他看都没看呆若木鸡的众人，径直走到我面前，执起我的手，在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，动作轻佻，眼神却专注。"心儿，本王的聘礼，可还入得了你的眼？""尚可。"我抽出手，语气平淡。"那便好。"他笑了，这才转向我父亲，"闻尚书，小王今日前来，是为求娶令爱。婚期就定在七日后，不知尚书意下如何？"我父亲闻靖，这位执掌天下兵权的兵部尚书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英雄，此刻也愣住了。他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谢流云，最后将视线落在厉渊身上。"心儿，你……""父亲，女儿心意已决。

"我打断他的话。"胡闹！"厉渊终于从震惊中回神，一步跨到我面前，抓住我的手腕，使劲把我扯向他身边。"闻凌心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！嫁给这种纨绔子弟，你是要毁了自己吗！""我的事，不劳九叔费心。"我用力甩开他的手，"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未过门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吧。""我不同意！"厉渊双目赤红。

"你凭什么不同意？"谢流云轻笑一声，用扇子挑开厉渊指着我的手，"九爷，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来反对本王与心儿的婚事？长辈？还是……前尘旧爱？

"前尘旧爱四个字一出，他的脸色瞬间惨白。是啊，他已经选择了张曲巧，他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？"谢流云！"他咬牙切齿，一字一顿，"你若敢负她，我必将你碎尸万段！""那就不劳九爷费心了。"谢流云将我拉到他身后护住，笑得愈发风流不羁，"本王的王妃，本王自己会疼。"张曲巧终于回过神来，她脸色煞白，身子摇摇欲坠，"将军……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……"厉渊没理她，只是死死盯着我，胸口剧烈起伏。这场闹剧，最终以我父亲的默认而告终。闻世家与靖安王府联姻，消息一出，震惊整个京城。当晚，厉渊喝得酩酊大醉，在我的院子外站了一夜。我隔着窗，看着他在雨中踉跄的身影，心中一片冰冷。早知如此，何必当初？5 嫁衣决裂三日后，我前往锦绣坊试穿嫁衣。那是谢流云派人连夜赶制的，千金难求的云锦为料，万千颗明珠点缀，凤冠霞帔，华美到了极致。当我换上嫁衣从内室走出来时，整个锦绣坊的人都看呆了。铜镜里，映出一个我不认识的自己。清冷，华贵，也……无比的陌生"脱下来。"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厉渊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，他一身黑衣，眼下是浓重的青黑，浑身散发着戾气。"闻凌心，我叫你脱下来！

"他一步步逼近。"九爷，您喝醉了。"锦绣坊的掌柜连忙上前阻拦。"滚开！

"厉渊一把推开他，双眼布满了血丝，"我不准你嫁给他！不准！"我看着他癫狂的样子，心中最后一丝情谊也消磨殆尽。"厉渊，你闹够了没有？""我没闹！"他抓住我的肩膀，"心儿，你跟我走，我们离开这里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，我们重新开始，好不好？

""重新开始？"我笑出声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，"厉渊，你带着别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回来时，怎么没想过跟我重新开始？现在我要嫁人了，你倒想起来了？""不是的……事情不是你想的样……"他痛苦地闭上眼。"够了。

"我不想再听他任何解释，"对我而言，你和你那位九婶，越早成婚越好，免得夜长梦多。

"正在这时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。"本王的王妃，果然穿什么都好看。

"谢流云倚在门口，笑吟吟地看着我们。他的出现，气氛瞬间让剑拔弩张。他走过来，极其自然地揽住我的腰，对上厉渊那要杀人的眼神，他笑得更加灿烂。"九爷，大喜的日子，还是不要动怒的好。毕竟，你和本王，马上就是亲戚了。以后，你还得叫我一声……侄女婿呢。""侄女婿"三个字，他说得又轻又慢，却像两记重锤，狠狠砸在厉渊的心上。厉渊的身体晃了晃，最终，颓然地退后一步，这时，门口来了个疾行的家丁，是九叔院里的，“九爷，张氏晕倒了，请九爷速回···”我看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，心中没有半分快意，只有一片鄙夷。

谢流云低头看着我，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，轻声问："后悔了？"我摇了摇头。

6 你敢嫁，我就杀了他七日后，大婚。我端坐在花轿中，一身凤冠霞帔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