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苏沫和陆廷宴合约的最后一天。

三年前，也是这样一个午后，她走进这间冷得像手术室的顶层办公室，签下了一份为期三年的情人合约。

三年后，她站在这里，准备拿走属于她的报酬，然后彻底消失。

“陆总，时间到了。”苏沫把一份文件放到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上。她的声音很平静，就像在做一个项目总结。

陆廷宴头都没抬。他的目光还锁在电脑屏幕上，那里是不断跳动的全球股市数据。他只是伸出手，指尖敲了敲桌面。

“东西在抽屉里。”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，没有温度。

苏沫拉开抽屉。里面躺着一张一千万的现金支票，还有一份早已拟好的《终止关系协议书》。

一千万，是她这三年“随叫随到、扮演温顺”的报酬。也是她计划中，自己未来画室的启动资金。

她拿起支票和协议，扫了一眼，确认无误。

“陆总，这三年，合作愉快。”她把签好字的协议放回桌上，语气官方得像在谈一笔生意。

陆廷宴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，抬眼看她。

他的眼神很深，像結了冰的湖，看不出任何情绪。他习惯性地审视着她，就像在评估一件商品。苏沫长得很好看，是那种干净又疏离的好看，安静，不惹事。这三年，她确实是个完美的“合作伙伴”。

“嗯。”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，算是回应。

没有一句“再见”，也没有一丝挽留。

这很陆廷宴。

苏沫也习惯了。她转身，准备离开这个她待了三年，却从未有过一丝归属感的地方。

“等等。”陆廷宴突然开口。

苏沫停下脚步，回头。

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丝绒盒子，推到桌边。“这个，算是额外的奖金。”

苏沫走回去，打开盒子。里面是一串钻石项链，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。市场价，大概三百万。

她看着项链，沉默了几秒钟。

然后，她盖上盒子，把它推了回去。

“陆总，合约里没这一条。”她说，“我只拿我应得的。”

陆廷宴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。这是他脸上第一次出现除“冷漠”之外的表情。他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事。

“给你就拿着。”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烦。

“不用了。”苏沫拒绝得很干脆，“我不喜欢戴东西。”

说完，她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，转身就走。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，发出清脆的“嗒嗒”声，像一个决绝的休止符。

走到门口，她停了一下，没有回头。

“陆总，后会无期。”
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，隔绝了那个属于陆廷宴的冰冷世界。

办公室里，陆廷宴看着那个被推回来的丝绒盒子，眼神沉了下去。

三年来，苏沫从没拒绝过他给的任何东西。包包，珠宝，豪车，她都照单全收，然后转手卖掉换成钱。她爱钱，爱得坦坦荡荡。

这是最后一次，她居然拒绝了。

后会无期？

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丝嘲讽的笑。很好。一个合格的合约情人，就该这么干脆。

他把盒子扫进垃圾桶，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。

一个小时后，他的特助敲门进来。

“陆总，苏小姐的公寓已经清空了。她带走了所有您送的东西，但我们的人查到，她在一个小时内就把那些东西全部折现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陆廷.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，“把她的所有信息，从我的世界里删干净。”

“是。”

特助退出去后，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死寂。

陆廷宴看着窗外，城市像一个巨大的、精密的机器，在他脚下运转。

苏沫这个小小的零件，被剔除了。

机器，还在照常运转。

从陆廷宴的公司出来，苏沫没有回家，而是直接去了医院。

她坐在妇产科诊室外的长椅上，手里攥着一张化验单，指尖冰凉。

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，已经持续快一个月了。起初她以为是肠胃炎，但那种对油腻的厌恶，和嗜睡的症状，让她心里有了一个不敢深想的猜测。

直到刚才，医生把化验单递给她，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：“恭喜，你怀孕了，六周。”

恭喜？

苏沫看着化验单上那个刺眼的“阳性”结果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

她和陆廷宴的合约里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：做好安全措施，是女方的义务。任何意外，都由女方自行负责，与男方无关。

陆廷宴是个极度厌恶麻烦和意外的人。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她，他不需要继承人，更不需要一个孩子来打乱他完美的人生规划。

苏沫一直很小心。但三个月前那次，他喝醉了，动作有些粗暴。事后她去买药，结果药店刚好卖完了。就那一次……

她没想到，概率这种东西，会这么精准地砸在自己头上。

怎么办？

苏沫坐在那里，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
告诉陆廷宴？他大概会面无表情地再给她一张支票，让她去“处理”掉这个“麻烦”。然后，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她。

她不想看到那种眼神。

那……不要这个孩子？

苏沫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还很平坦的小腹上。那里，有一个小生命，正在悄悄发芽。是她的，和她血脉相连。

她从小就是孤儿，在孤儿院长大。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家，一个属于自己的、有血缘羁绊的亲人。

她可以不要陆廷宴，但这个孩子……她舍不得。

苏沫在医院的长椅上，从下午坐到了天黑。她拿出纸和笔，开始像做项目方案一样，冷静地分析。

方案A：告诉陆廷宴。

优点： 可能会得到一笔额外的“封口费”。

缺点： 1. 孩子没了。2. 她将彻底失去尊严。3. 陆廷宴的世界里，不允许有“意外”，他可能会用更决绝的方式，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风险极高。

方案B：自己处理掉孩子。

优点： 永绝后患，回归正常生活。

缺点： 1. 情感上无法接受。2.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。

方案C：留下孩子，远走高飞。

优点： 1. 孩子能保住。2. 她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亲人。3. 彻底脱离陆廷宴的世界。

缺点： 1. 成为一个单亲妈妈，未来的路会很难走。2. 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来支撑。

苏沫看着手里的那张千万支票。

这笔钱，足够了。足够她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城市，开一间小小的画室，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养大。

她的脑子，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后，变得无比清晰。

这道选择题，其实一点都不难。

她的人生，从今天起，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。这个阶段里，没有陆廷宴，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，和一份需要她拼尽全力去经营的事业。

她站起身，把那张揉皱的化验单，小心地折好，放进贴身的口袋里。

然后，她走出医院，打车去了银行。把支票兑现，转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、不记名的海外账户。

接着，她去清空了那间陆廷宴为她租的豪华公寓。所有他送的东西，全部当场联系二手奢侈品商，折价卖掉。钱货两清，一分不留。

最后，她拖着一个行李箱，买了一张去往南方海滨城市“云城”的单程机票。

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，她看了一眼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，在心里，对过去三年的自己，和那个叫陆廷宴的男人，说了一声再见。

这不是惊慌失措的“带球跑路”。

这是苏沫在人生的十字路口，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，做出的一个最冷静，也是最优的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