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阁楼里的邮箱林小满在搬家公司的卡车轰鸣声里，第三次撞到了阁楼的横梁。

“嘶——”她捂着额头蹲下去，视线落在脚边那只积灰的铁皮箱上。箱子是房东留下的，说是前租客忘在阁楼的，让她随便处理。此刻箱盖半开着，露出一沓泛黄的信封，最上面那封的邮票已经褪色，邮戳上的日期刺得她眼睛发疼——2003年8月17日。

那是她十八岁生日。林小满吸了吸鼻子，把散落的信封捡起来。信封上的字迹清秀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张扬，收信人是“林小满收”，寄信人地址是市一中的高三7班，没有名字。她认得这笔迹。阁楼的窗户没关，穿堂风卷着梧桐叶扑进来，吹得信封簌簌作响。林小满靠着铁皮箱坐下，指尖划过最上面那封信，忽然想起十七岁的夏天，周延舟也是这样坐在教室最后一排，用这支钢笔在草稿纸上写她的名字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，像撒了把碎金。“林小满，这道题再错，我就把你作业本当草稿纸。”他敲着她的练习册，嘴角却勾着笑。

那时的周延舟是年级第一，篮球打得好，连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比别人挺拔。

而林小满是坐在他前桌的普通女生，数学总考不及格，唯一的特长是能在三秒钟内找出他藏在课本里的漫画。

他们的交集本该像所有青春期的暗恋一样，停留在毕业照里隔着三排座位的距离。

直到2003年的8月17日，她生日那天，周延舟在她家楼下等了三个小时，手里攥着个包装歪歪扭扭的盒子。“给你的。”他耳尖发红，把盒子往她手里一塞就跑，背影在路灯下拉得老长。林小满后来打开盒子，里面是枚银质的月亮吊坠，还有张纸条：“我报了北方的大学，以后……”后面的字被墨水晕开了，看不清。再后来，她去了南方的城市读大学，周延舟的号码变成了空号。她在同学群里看到他的消息，说他毕业后去了国外，娶了系主任的女儿，照片上的他穿着西装，笑得很陌生。

林小满拆开那封2003年的信。信纸是学校小卖部买的稿纸，抬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月亮。

“林小满：今天是你生日，我在你家楼下的梧桐树下。蝉叫得太吵了，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心里的话。数学老师说，我们像两条平行线，永远不会相交。

但我偷偷在草稿纸上画过，只要有足够的长度，平行线也会在宇宙的尽头相遇。

我报了北方的大学，不是因为分数，是怕离你太近，会忍不住告诉你——我从高一第一次看你趴在桌上睡觉，口水打湿了练习册开始，就喜欢上你了。吊坠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，银的，不容易过敏。你总说月亮是温柔的，可我觉得，你比月亮更温柔。如果……如果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，明天早上七点，在老地方等我。周延舟”林小满的眼泪砸在信纸上，晕开了“周延舟”三个字。她忽然想起，2003年8月18日那天，她发了高烧，被妈妈拉去医院输液，等她傍晚挣扎着跑到“老地方”——学校门口的报刊亭时，只有满地的梧桐叶，和一枚被踩扁的月亮吊坠。原来他等过她。原来那没说完的话，是这个意思。

铁皮箱底层还有个日记本，封面是褪色的篮球明星。林小满翻开，最后一页的日期是2003年8月19日：“她没来。也许，平行线真的不会相交。

”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，正好落在日记本上。林小满忽然觉得头晕目眩，阁楼的光线开始扭曲，那些信封像被风吹动的蝴蝶，绕着她旋转。

她想抓住那枚月亮吊坠的幻影，却一头栽倒在铁皮箱里。第二章 十七岁的蝉鸣“林小满！

醒醒！周延舟又在你练习册上画小乌龟了！”林小满猛地睁开眼，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。

讲台上，数学老师的粉笔灰簌簌往下掉，同桌张萌萌正用胳膊肘撞她，眼神往她的练习册瞟。

练习册上，一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正趴在函数图像上，旁边写着“林小满专属”。

她僵硬地转过头，教室最后一排，周延舟正趴在桌上，侧脸埋在臂弯里，只露出一截干净的脖颈，阳光落在他的发梢，和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
“我……”林小满的声音发颤，她摸了摸口袋，手机不见了，手腕上是块塑料电子表，日期清清楚楚地显示着——2003年6月15日。距离她的十八岁生日，还有两个月。

距离周延舟在她家楼下等她，还有两个月。“林小满，这道题的解法，你来讲一下。

”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反射着寒光。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。

林小满盯着黑板上的二次函数，大脑一片空白——她已经有十五年没碰过高中数学了。

“解……解法是……”她的指尖发凉，就在这时，一张纸条从后面递过来，落在她的练习册上。纸条上是周延舟的字迹：“作辅助线，连接AC，用勾股定理。

”林小满像抓住救命稻草，照着念了出来。数学老师皱了皱眉，没再追问，转身继续讲课。

她回头看，周延舟已经抬起头，正朝她挑眉，嘴角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。阳光穿过他的睫毛，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，少年气十足。林小满的心跳得像擂鼓。她不是在做梦。

她真的回到了十七岁。下课铃一响，周延舟就被男生们拉去打篮球。林小满趴在栏杆上，看着操场上那个穿着白色球衣的身影。他投篮的姿势很好看，跃起时衣角飞扬，进球后会习惯性地往教学楼这边看一眼，目光扫过她时，像带着电流。“啧啧，又看周延舟呢？”张萌萌凑过来，捅了捅她的胳膊，“说真的，你俩是不是有点什么？

他上次帮你挡数学老师的粉笔头，胳膊都红了。

”林小满的脸发烫：“哪有……”“还说没有，”张萌萌指着她的脖子，“你戴的月亮吊坠，不是他送的吗？我昨天看见他在饰品店转悠了半天。”林小满下意识地摸向脖子，那里空空如也。她才想起，这时候的她，还没收到那枚吊坠。晚自习时，周延舟的纸条又传了过来：“明天周六，去不去图书馆？”林小满握着笔的手顿了顿。

上辈子的这个周六，她因为要帮妈妈看店，拒绝了他。后来才知道，那天他在图书馆帮她整理了一整个错题本，直到闭馆才离开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在纸条背面写：“好。”图书馆靠窗的位置，周延舟已经在等她了。

他面前摊着本物理习题册，旁边放着瓶冰镇可乐，是她喜欢的橘子味。“这是你的错题本。

”他把一个蓝色封皮的本子推过来，“我看你上次月考错了不少，帮你标了重点。

”林小满翻开本子，里面的字迹工工整整，每道错题旁边都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，有些地方还用红笔标注“这里要注意符号”“林小满你是不是傻”。她的眼眶有点热。

上辈子她直到大学毕业，还留着这个错题本，后来搬家时弄丢了，为此哭了好几晚。

“周延舟，”她抬起头，鼓足勇气问，“你报了哪所大学？”周延舟的笔顿了一下，没看她：“还没定。”“别报北方的。”林小满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南方很好，有很多橘子味的可乐，还有……”还有我。周延舟转过头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眼里，像有星星在闪：“为什么？”“因为……”林小满咬着唇，“我想考南方的大学。”他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林小满以为他不会回答，才听到他说：“好。

”那天离开图书馆时，周延舟突然叫住她：“林小满，下个月的篮球赛，你来吗？”“来。

”她用力点头。上辈子的篮球赛，她因为重感冒没能去。后来听张萌萌说，周延舟在决赛时崴了脚，下场时一直往观众席看，好像在找什么人。

第三章 未寄出的告别篮球赛那天，林小满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球场。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，她在第一排找到了张萌萌占的位置。“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？”张萌萌递给她一瓶水，“快看，周延舟在热身呢！”林小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周延舟正在投篮，白色球衣被汗水浸湿，贴在身上，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有力的线条。他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，转过头朝她笑了笑，比了个加油的手势。比赛打得很激烈。周延舟是主力，运球、突破、投篮，动作干净利落。中场休息时，他跑到场边，径直走到林小满面前，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她：“帮我拿一下。”周围响起一阵哄笑，张萌萌在旁边捅她：“可以啊小满！”林小满的脸像火烧一样，接过毛巾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，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手。周延舟的耳尖红了，转身跑回球场时，脚步都有些乱。下半场，对方球员开始耍赖，故意用胳膊肘撞周延舟。

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紧紧攥着手里的毛巾。果然，在一次抢篮板时，对方球员猛地推了周延舟一把，他重重地摔在地上，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。

“周延舟！”林小满猛地站起来。他咬着牙想站起来，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
队友围过来扶他，他却摆了摆手，目光穿过人群，牢牢地锁在林小满身上。“我没事。

”他说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。那场比赛，他们班输了。

周延舟被同学背去医务室，林小满跟在后面，心像被揪着一样疼。医务室里，校医正在给周延舟处理伤口，他疼得额头冒汗，却始终没吭声。林小满蹲在他面前，看着他肿得像馒头的脚踝，眼泪掉了下来。“哭什么？”周延舟伸出手，想帮她擦眼泪，手到了半空又缩了回去，“又不是不能走路了。”“都怪我，”林小满哽咽着，“如果我没来……”“跟你没关系。”他打断她，声音放软了些，“你能来，我很高兴。

”那天下午，林小满推着自行车，周延舟坐在后座上，慢慢往家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