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起时,只剩空响(冰冷沈砚)免费阅读_无弹窗全文免费阅读风起时,只剩空响冰冷沈砚
毕业典礼那天,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撕碎了沈砚的情书。“你这样的人,也配说喜欢?
”他沉默着弯腰,一片片捡起满地碎纸。三年后同学会,班长醉酒说漏嘴:“那封信是沈姨临终前逼他写的…”“他癌症晚期时还笑着问,能不能用手术成功换你一句道歉。”我发疯般冲到医院,却见他正数着糖纸折千纸鹤。
苍白的指尖握着其中一张:“可惜,再也集不齐九十九张了…”1 撕碎的情书毕业典礼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彩,涂抹在礼堂每一个角落。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散场前特有的那种躁动和伪装的伤感,混杂着劣质香水和汗水的味道。我坐在人群中间,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毕业服,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这种虚情假意灼烧。然后,他来了。沈砚穿过一排排座位,走向我。
所有的目光瞬间黏着在他身上,那些目光里掺杂的东西复杂得令人作呕——怜悯、好奇、讥诮,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兴奋。
他永远是焦点,以一种他不该承受的方式。
贫穷、沉默、身上永远带着洗不掉的医院消毒水味和兼职留下的油烟味,他是我们这所光鲜亮丽的省重点里,一个格格不入的污点。而我,是公认的、能被他‘污染’的唯一对象。只因那次倒霉的家长会,我妈和他那病恹恹的母亲多说了几句话,流露了点可笑的同情,从此就被绑在一起议论。
他停在我面前,手里捏着一个信封,指尖微微发白。礼堂的喧哗诡异地低了下去,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。“林晞。”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一贯的沙哑,像粗糙的砂纸磨过耳膜,“这个…给你。”那信封很薄,材质粗糙,上面却工工整整地写了我的名字。
他递过来的动作郑重得近乎虔诚,黑沉的眼里映着顶灯惨白的光,有什么东西在那片深潭里剧烈地翻滚,却又被他死死压住。我没接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又是这种眼神!这种好像承受了全世界的苦难,却偏要摆出沉默倔强模样的眼神!他凭什么?
凭什么以为我会接受?凭什么用这种姿态把我拖进他的泥潭里,成为别人眼中可怜又可悲的对象?周围的窃窃私语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。“啧,真敢啊…”“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…”“林晞真倒霉…”怒火腾地烧起来,烧光了我最后一丝理智。在那死寂的、期待的空气里,我猛地站起来,一把夺过那封信。
“哗啦——!”刺耳的撕裂声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。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,将那封信撕成了两半,再撕,碎片像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。我扬起手,将最后一把碎纸狠狠摔在他身上。“沈砚。”我的声音尖利得划破空气,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恶毒,“你这样的人,也配说喜欢?”时间凝固了。
无数手机屏幕亮着,记录着这一幕。闪光灯像恶意的眼睛,眨个不停。他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碎纸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肩头,落在他漆黑的发梢,落在他脚边。
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。那片深潭似的眼睛里的光,碎了。
彻底地,无声无息地,湮灭下去。然后,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镜头的注视下,他慢慢地、慢慢地弯下腰。一片,一片,去捡地上那些破碎的纸片。他的手指很长,却瘦得骨节分明,此刻颤抖得厉害。他捡得那么仔细,那么专注,仿佛那些不是被他倾慕对象撕碎的尊严,而是什么绝世珍宝。每一片破碎的字迹,他都小心翼翼地拾起,拢在掌心。有人发出低低的嗤笑,有人窃窃私语,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看着这场公开的处刑。我站着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卑微的身影,胸口那股灼烧的怒火渐渐熄灭,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、冰冷的胜利感。看啊,这就是招惹我的下场。他终于捡起了所有能捡起的碎片,紧紧攥在手心,指缝间露出一点刺目的白色。他始终没有再看我一眼,只是沉默地直起身,沉默地转过身,沉默地、一步一步地,穿过那条为他自动分开的人群路径,走出了礼堂的大门。背影瘦削,却挺得笔直。2 迟来的真相那成了我关于青春最后,也最深刻的记忆。三年。
大学生活像一阵匆忙的风,吹散了很多人和事。那个夏天的闹剧渐渐被封存,偶尔在夜深人静时翻涌上来,带着一丝不甚清晰的钝痛,也被我刻意忽略。
直到那条同学会的通知跳出手机屏幕。地点定在一家高档酒店的包厢。我进去时,里面已经烟雾缭绕,喧嚣鼎沸。曾经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,如今都换上了社会人的面具,寒暄、吹嘘、交换着或真或假的信息。我找了个角落坐下,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圈。
没有沈砚。也是,他那种格格不入的人,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。
听说他考上了不错的大学,但似乎过得并不好,具体怎么不好,没人清楚,也没人真的关心。
他始终是我们这群‘成功者’记忆里一个模糊的、不愉快的注脚。酒过三巡,场面更加热闹混乱。班长王瀚显然喝高了,脸红得像猴屁股,搂着另一个男生的肩膀,大着舌头吹嘘当年的‘丰功伟绩’,声音大得盖过了音乐。“…不是我跟你们吹!
就咱们毕业那会儿,哥们儿也是干过大事儿的!
就沈砚那事儿…嗝…那封信…”我的心猛地一跳,捏着杯子的手指下意识收紧。
旁边有人起哄:“哟,班长,还好意思提?人家林晞还在那儿坐着呢!
”王瀚晃晃悠悠地看过来,眼神浑浊,咧着嘴笑:“林、林晞啊…对不住啊!
当年…当年那赌约,是哥们儿几个不对…但、但你那一下,是真牛逼!
直接把他那点念想砸得稀碎!哈哈哈哈!”“赌约?”我的声音干涩。“就…就打赌啊!
闷葫芦敢不敢毕业跟你告白…谁知道他真去了…还他妈真写了情书…笑死…”王瀚打着酒嗝,话都说不利索。“不过那小子也是活该…他妈都没了,太苦…哈哈…他居然真信了…还写了…结果被你…哈哈哈…”包厢里的音乐还在吵嚷地响着,王瀚刺耳的笑声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,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,直抵脑海最深处。
…他妈临终前…逼他写的?世界的声音骤然褪去,只剩下嗡嗡的鸣响。
我看着王瀚那张扭曲的笑脸,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。“哦,对了!”王瀚似乎又想起什么,用力拍了拍桌子,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。“你们还不知道吧?
沈砚那小子…嘿…遭报应了…癌症!晚期!
就搁市肿瘤医院躺着呢…没几天活头了…”他晃着脑袋,猎奇:“上周我们几个好心去看他…瘦得都没人形了…咳着血还他妈笑呢…你们猜他说什么?
”王瀚模仿着那种气若游丝的语气,酒后的癫狂笑意:“他问…问我们…能不能用手术成功…换林晞一句道歉…哈哈哈…傻逼吧?
都要死了还惦记这个…他那破命…值一句道歉吗?哈哈哈…”“轰——!
”像是一颗炸弹在脑海里爆开,炸得我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僵硬。癌症晚期。咳着血。
用手术成功换一句道歉。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。
三年前那一幕疯狂地涌现在眼前——他苍白的脸,颤抖的手,沉默捡起碎纸的背影,还有那封被我撕得粉碎的、他母亲临终逼他写下的…‘念想’。我不是撕碎了一封情书。
我是亲手,一点一点,碾碎了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。在他失去至亲后,又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。剧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,我猛地推开椅子,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冲出包厢,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,趴在冰冷的盥洗台上干呕。
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,和冷汗混在一起。镜子里的脸,惨白得像鬼。道歉。我要去道歉。
现在!立刻!马上!我像疯了一样冲出酒店,拦下一辆出租车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市肿瘤医院!快!快点!”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飞速倒退,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斑。我死死攥着手,指甲深陷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,撞得肋骨生疼,每一次跳动都带起一阵窒息般的恐慌。快点,再快点…沈砚,你等等我。求你…等等我。医院走廊长得没有尽头。
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令人窒息,惨白的灯光照着一尘不染的地面,反射出冰冷的光。
每一间病房都像是一个沉默的洞穴,藏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。
我的心跳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放大,咚咚,咚咚,像催命的鼓点。
护士站的小护士听到沈砚的名字,翻记录的手指顿了一下,抬头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“707病房。”她轻声说,又补充了一句,“刚做完治疗,可能没什么精神。”我几乎是跑着过去的。站在707病房门前,我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,手悬在半空,剧烈地颤抖,怎么也敲不下去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,灭顶而来。我怕。怕看到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。怕看到他那双死寂的眼睛。
更怕…听到任何我无法承受的消息。最终,我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推开了那扇门。
病房很安静,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。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。
视线落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。一个人影半靠着,瘦得几乎脱了形,宽大的蓝白色病号服空荡荡地套在身上,像挂在一具骨架上。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,几乎能看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。他侧着头,望着窗外,只留下一个消瘦寥落的侧影。是沈砚。
却又完全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沈砚。那个沉默的、倔强的,哪怕弯腰捡拾尊严时脊背也挺得笔直的少年,被病魔吞噬得只剩下一把枯骨。
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慢慢地、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来。目光相撞。他的眼睛,还是那么黑,沉得像不见底的夜,却没了三年前的任何波澜,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,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。看到我,那双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,太快了,快到我抓不住,像是错觉。没有惊讶,没有怨恨,什么都没有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像看一个陌生人。然后,他的视线缓缓下移,落回自己手上。我这才注意到,他那双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正放在被子上面,在做着什么。
苍白的、几乎透明的指尖,正笨拙地、小心翼翼地折叠着一小片彩色的糖纸。
那糖纸亮晶晶的,在他毫无血色的指尖下,被慢慢折成一只小小的、歪歪扭扭的千纸鹤。
床边的小柜子上,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。里面已经装了半罐五颜六色的千纸鹤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