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抛竿与直播傍晚的风带着水腥气，拂过临江公园的堤坝。老李——不对，李渔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李，虽然三十出头的年纪，往渔具堆里一站，总被钓友们默认是“资深派”——正稳稳地抛出一竿。铅坠带着鱼饵划破空气，“噗通”一声落入不远处的水面，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。他往后退了两步，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，调好泄力，把鱼竿架在岸边的石头上，便不再多动，只静静看着浮漂在水面上随波轻晃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落在身后杂乱的渔具包和一个保温杯上。对李渔来说，钓鱼不是为了鱼，是为了这份“等”的宁静。城市太吵，报表太密，只有握着鱼竿，听着水流声，闻着草木和水的气息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真正“落地”。不远处的柳树下，却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。文悦支着一个便携补光灯，手机架在三脚架上，正对着屏幕笑得眉眼弯弯。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，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丸子头，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。“家人们晚上好呀～ 今天带大家看看江边的日落，是不是超美的？”她的声音清亮，带着点甜丝丝的元气，“刚下过小雨，空气特别好，你们那边天气怎么样呀？”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弹幕。“悦悦今天好漂亮！

”“这风景绝了，比在办公室看天花板强多了。”“主播什么时候唱歌？想听《心语》。

”“那边好像有个钓鱼的大哥，悦悦去采访一下？”文悦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李渔，笑着对镜头摆摆手：“别闹，人家在钓鱼呢，要保持安静的。我们远远看看就好啦，钓鱼也是很需要耐心的事情呢。”她是个小有名气的才艺类主播，平时喜欢分享城市里的角落风景、街边小吃，偶尔唱唱歌，靠着自然不做作的风格积累了不少粉丝。今天傍晚路过临江公园，被雨后的晚霞吸引，临时决定开个户外直播。李渔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女孩。

不是因为她的声音——他特意戴了降噪耳机，只留了点外界的声音方便判断鱼情——而是因为那盏补光灯，在渐暗的天色里格外显眼。

他不反感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。只是偶尔目光扫过那片光亮处，会看到女孩对着手机屏幕时而笑，时而认真倾听，像株朝着光生长的向日葵，和他这边的安静形成奇妙的对比。直播快一个小时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，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，在水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。文悦打算下播了，正和粉丝们道别，突然听到“哗啦”一声水响，紧接着是鱼竿被拉动的“嗡嗡”声。是李渔那边。

他几乎是瞬间起身，手稳稳握住鱼竿，手腕轻轻一扬，感受着水下的力道。是条不小的鱼。

文悦下意识地把镜头转了过去，压低声音对屏幕说：“哇，上鱼了！”弹幕瞬间沸腾。“！！

！大的！”“这力度，至少三斤往上！”“大哥好稳！”李渔全神贯注地和水里的鱼周旋，收线、放线，动作娴熟流畅。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轮廓分明，平时带着点慵懒的眼神此刻锐利而专注。几分钟后，随着又一阵水花溅起，一条肥美的鲤鱼被他抄起，稳稳落在岸边的抄网里，还在扑腾着甩动尾巴。“厉害！

”文悦忍不住小声赞叹了一句。李渔把鱼从抄网里取出来，摘了钩，看了一眼，又顺手放回了水里。他钓鱼基本都是钓获放流，享受的是搏鱼的过程。做完这一切，他才像是刚松了口气，转身时，正好对上文悦看过来的目光，以及她手机屏幕上隐约的光亮。

文悦被抓包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对着他举了举手机，做了个“抱歉打扰”的口型。

李渔愣了一下，随即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，算是回应。他重新坐回小马扎，却没再立刻抛竿，目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，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静了。女孩的笑容很亮，像刚才那盏补光灯，不经意间照进了他习惯的昏暗里。文悦很快关了直播，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。

路过周砚舟身边时，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停下脚步，轻声说：“刚才那条鱼好大，您钓得真厉害。”李渔抬起头，借着路灯看清了她的脸。眼睛很亮，带着真诚的笑意，不像屏幕里隔着一层光，反而更生动。他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回应，声音有点低，带着点被晚风磨过的质感。“我叫文悦，就住在这附近。”她主动介绍了自己，觉得刚才偷拍人家钓鱼有点不礼貌，“不好意思啊，刚才直播没经过你同意就拍了。

”“没事。”李渔摇摇头，“李渔。”他报上自己的名字，简单利落。

“李先生经常来这儿钓鱼吗？”文悦好奇地问，她来过很多次临江公园，却从没见过他。

“嗯，有空就来。”对话似乎到这里就断了。文悦觉得再站着有点尴尬，笑了笑说：“那我不打扰您了，李渔先生再见。”“再见。”文悦转身离开，脚步轻快。

走了几步，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，那个叫李渔的男人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，坐在小马扎上，望着水面，身影被路灯拉得孤寂又平和。李渔在文悦走后，才缓缓拿起鱼竿，重新挂上鱼饵。

手指碰到冰凉的饵料时，他忽然想起刚才女孩亮晶晶的眼睛，和那句带着笑意的“您钓得真厉害”。他低头笑了笑，甩出鱼竿。浮漂再次落入水中，这一次，水面的涟漪似乎比刚才更温柔了些。一个守着岸边的宁静，一个活在屏幕的喧嚣里。

原本平行的两条线，在这个傍晚，因为一尾鱼，轻轻碰了一下。谁也不知道，这轻轻一碰，会在之后的日子里，漾开怎样的波澜。第二章 暴雨与屋檐接下来的几天，文悦没再去临江公园直播。她忙着整理之前拍的素材，又接了个本地探店的推广，连轴转了好几天，直到周末才喘了口气。周六下午，天空阴沉得厉害，像是憋着一场大雨。

文悦原本打算在家休息，却被闺蜜一个电话叫了出去，说是在临江公园附近的咖啡馆发现了个“宝藏角落”，非让她过去拍几张照片。

等她赶到咖啡馆，刚拍了没几张，窗外的雨就“哗啦啦”下了起来，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，瞬间模糊了视线。“我的天，这雨也太大了。”闺蜜看着窗外，“早知道不叫你出来了，这怎么回去啊。”文悦倒是无所谓，她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鲜亮的绿植，笑着说：“正好，雨中的公园说不定另有一番景致，等雨小点，我们去那边走走？

”闺蜜无奈地摇摇头：“也就你，下雨天还有这兴致。”雨下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小了些，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。文悦和闺蜜告别，撑着伞往临江公园走去。她想看看雨天的江边，说不定能拍点不一样的素材。公园里没什么人，石板路湿漉漉的，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。文悦沿着江边的步道慢慢走，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拍着雨雾中的江景。走到上次李渔钓鱼的堤坝附近，她脚步顿住了。

雨还没停，那个熟悉的身影居然又坐在那里。李渔撑着一把很大的黑色雨伞，遮住了自己和旁边的渔具。他依旧坐在小马扎上，鱼竿架在石头上，只是浮漂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。文悦有点惊讶。这么大的雨，他居然还在钓鱼？

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走了过去，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，轻声问：“李渔先生，这么大的雨，您还在钓啊？”李渔转过头，看到是她，似乎也愣了一下，随即点了点头：“嗯，雨天鱼口可能更好。”他的声音被雨声过滤了一下，听起来更沉了些。

文悦注意到他的裤脚和鞋子都湿了，显然是被雨水打湿的。“雨挺大的，您不避避吗？

”文悦看了看四周，不远处有个供人休息的凉亭，“那边有亭子。”“快了，等这竿收了就去。”李渔指了指水面，“刚有动静。”文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雨丝落在水面上，溅起无数小水花，那小小的浮漂在其中若隐若现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清的。她没再说话，就站在旁边的屋檐下——那是堤坝边一处废弃的旧岗亭，只剩个顶子能挡挡雨——看着他。

过了大概十分钟，李渔猛地提竿，又是一阵熟悉的“嗡嗡”声。这次的力道似乎比上次更猛，他身体微微后倾，稳住下盘，手臂肌肉线条在湿濡的衬衫下隐约可见。“好家伙，这比上次那条还大！”文悦忍不住低呼。李渔没分心，专注地和鱼较量着。

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，他也没擦。几分钟后，一条更大的鲤鱼被他拉上了岸，在湿滑的地面上奋力挣扎。李渔摘下鱼钩，看了一眼，依旧放回了水里。他收拾好鱼竿，站起身，才发现文悦还站在那边的屋檐下，正看着他笑。“雨好像又大了点。

”文悦指了指天空。刚才还小了些的雨，不知何时又变得密集起来。李渔收起雨伞，甩了甩上面的水珠，走到屋檐下避雨。两人并肩站着，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。

雨点击打在屋顶和地面上，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声响，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显得不那么尴尬。“您真的很喜欢钓鱼。

”文悦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，轻声说。“嗯，习惯了。”李渔从渔具包里拿出一条毛巾，擦了擦脸和手臂，“你呢？专门来拍雨景？”“算是吧，我喜欢记录点不一样的东西。

”林溪晃了晃手里的手机，“刚才您钓鱼的样子，很有感觉。

”李渔抬眼看了她一下：“又要直播？”“没有没有，”文悦赶紧摆手，“就是自己拍着玩。

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我是个主播，平时会分享些身边的风景和生活，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。”她怕他误会。李渔“哦”了一声，没再多问。

他从保温杯里倒了点热水，递过去：“喝点？暖暖身子。”保温杯是温热的，文悦接过来，说了声“谢谢”，抿了一口。是淡淡的大麦茶味道，很清爽。“您好像不太喜欢说话？

”文悦捧着杯子，小声问。李渔看了她一眼，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：“还行，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说太多。”“那您平时一个人钓鱼，不无聊吗？”“不无聊，钓鱼的时候，脑子是空的，挺好。”文悦想了想，好像有点明白。她直播的时候，要不停地说话，回应粉丝，有时候觉得很累，也会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，什么都不说，什么都不做。“我有时候也想这样，”文悦看着雨幕，“但我工作就是要对着镜头说话，停不下来。”李渔没接话，只是看着外面的雨。雨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意思。

屋檐下的空间不大，两人偶尔会不经意间碰到手臂，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一点，然后相视一笑，带着点微妙的默契。“对了，”文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“我那天直播，好像有粉丝截了您钓鱼的图，说您看起来很有‘故事感’，问我能不能多拍点。

”李渔皱了皱眉。“我没同意！”文悦赶紧说，“我说您喜欢安静，不能打扰。

”李渔这才松了皱眉，点了点头：“谢谢。”“应该的。”文悦笑了笑，“不过，他们说的‘故事感’，好像确实有点。您以前是做什么的？感觉不像一直钓鱼的。

”他身上的气质，除了沉稳，还有点别的什么，像是经历过些事情。李渔沉默了一下，说：“以前在公司上班，做项目管理。”“那怎么……”“累了，就辞了。”他说得很简单，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文悦没再追问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，不该随便打探。

又过了一会儿，雨势渐渐小了。“雨好像要停了。”李渔说。“嗯。

”文悦把保温杯递还给他，“谢谢您的茶。”“不客气。”李渔开始收拾渔具，动作有条不紊。林溪站在旁边看着，没帮忙，怕越帮越忙。“我帮您拿点东西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