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见到陈拾光，是2018年深秋的一个午后。那天的风裹着银杏叶，把空气里都染成了暖融融的金黄色，可我却在图书馆门口摔了个结结实实。

怀里的论文初稿散了一地，白色的纸页混着金黄的银杏叶，像一群慌慌张张的鸟，四处逃窜。

我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，指尖冻得发僵，连带着鼻子也酸酸的。

这篇论文我改了整整三个月，摘要页更是改了不下十遍，要是真丢了，我恐怕得在图书馆哭上一下午。就在我快要急哭的时候，一双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停在我面前，接着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了飘到脚边的摘要页。

“小心点，”那人的声音像刚煮好的温水，顺着风飘进我耳朵里。“这页是摘要，丢了可就麻烦了。”我抬头看他，眼前男生穿着浅灰色风衣，袖口别着一支银色钢笔，笔帽上刻着极小的“拾光”二字。阳光落在他睫毛上，投下淡淡的阴影，让他看起来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人。我接过纸页，脸瞬间烧了起来，连句完整的“谢谢”都没说出口，他已经弯腰帮我捡其他散落在四周的纸页了。

他捡得很仔细，还特意把页码理得整整齐齐，递还给我时，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，温温的，像春天的溪水。等我抱着论文站定，想再好好道谢时，他已经转身走进了图书馆，浅灰色的衣角在风里晃了晃，很快就融进了满室暖黄的灯光里。我站在原地，手里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，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，怦怦直跳。

后来我总在图书馆三楼的社科区看见他。他固定坐在靠窗的位置，面前摊着厚厚的《天体物理学概论》，手边放着一杯热咖啡，杯子上印着学校天文台的logo。偶尔他会停下来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磨得有些旧的银色打火机，轻轻摩挲着外壳，眼神飘向窗外的银杏林，一看就是好半天。我忍不住偷偷打听他。同系的学姐凑在我耳边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他叫陈拾光，物理系的研究生，研究天体物理的。以前可厉害了，大二就跟着导师做黑洞观测项目，还拿过全国物理竞赛金奖，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，突然转了研究方向，还休学了一年。”“转方向？为什么呀？”我追问。

学姐摇摇头：“没人知道，他话少得很，除了去实验室就是泡图书馆，像个闷葫芦。

”我望着不远处那个专注的背影，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好奇。这个叫陈拾光的男生，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故事？真正和他熟起来，是在一个月后的雨天。那天下午突然下起暴雨，我没带伞，抱着电脑在图书馆门口犹豫，不知道该冒雨冲回宿舍，还是等雨停。就在这时，陈拾光突然从后面走过来，把一把黑色的伞递到我手里：“我宿舍离得近，你先用吧。

”伞柄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，我连忙摆手：“不用不用，我等雨停就好，你自己用吧。

”可他已经转身冲进了雨里，浅灰色的身影很快就被雨幕模糊。我站在原地，手里握着那把伞，心里暖烘烘的。原来这个看起来冷冷的男生，这么温柔。

第二天我特意提前去了图书馆，在三楼的社科区找到了陈拾光。

他正低头看着一本关于宇宙起源的书，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，旁边的咖啡已经凉了。

我轻轻走过去，把伞递给他，还递上了一杯热可可：“昨天谢谢你，这个给你暖暖手。

”他愣了一下，接过热可可时，指尖碰到杯壁，轻轻颤了颤。“谢谢，”他抬起头，笑了笑，眼角露出浅浅的细纹，“其实我昨天没淋多久雨，我朋友就在附近等我。

”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，拿出自己的论文，假装认真地看，可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。他看书的样子很专注，偶尔会用那支银色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，轻轻的，很好听。

从那以后，我和陈拾光就熟络起来了。我们会在图书馆偶遇，一起去食堂吃午饭，偶尔还会约着去学校附近的旧书店。我知道了他喜欢喝不加糖的黑咖啡，说这样能保持清醒；喜欢看老电影，尤其是《罗马假日》，看了不下五遍；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去操场散步，看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，说那是“宇宙给地球的温柔告别”。我也慢慢知道了他休学的原因。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，我们坐在学校湖边的长椅上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他突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像被风吹散的羽毛：“我以前有个女朋友，叫苏晚。

”苏晚和他是高中同学，两个人一起考上这所大学，苏晚学的是中文系。他说，苏晚是个很爱笑的女生，笑起来的时候，眼睛会弯成月牙，像藏了星星。

他们以前总一起泡图书馆，苏晚会帮他整理实验数据，他会陪苏晚去看文学讲座。

苏晚喜欢写散文，每次写完都会第一个念给他听，他虽然听不懂那些细腻的文字，却会认真地说“很好听”。他们还约定好，等他研究生毕业，就一起去郊外的天文台看星星，苏晚说，要在星空下听他讲宇宙的故事。“大二那年，我跟着导师做一个黑洞观测的项目，每天泡在实验室里，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，指尖又开始摩挲那个银色打火机，后来我才知道，那是苏晚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。

“苏晚心疼我，每天都会去实验室给我送夜宵，帮我整理资料。有一天晚上，她去实验室的路上，为了躲避一辆闯红灯的货车，被撞倒在地，再也没有醒过来。

”他停下来，喉结动了动，眼眶慢慢泛红：“那天她手里还拿着给我煮的银耳羹，保温桶摔在地上，银耳洒了一地。我赶到医院的时候，她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‘拾光，别太累了，记得按时吃饭’。”我坐在他身边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，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风从湖面吹过来，带着淡淡的凉意，他转过头，看着我，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：“我以前总觉得，只要我足够努力，就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——我想把黑洞的样子拍得更清楚，想早点毕业，想给苏晚一个家。

可现在才发现，有些东西，不管你怎么努力，还是会失去。

”“但苏晚肯定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啊。”我轻声说，声音有些发颤，“她给你写‘别太累了’，就是想让你好好的，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。

要是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，肯定会难过的。”他沉默了很久，湖面的波光映在他脸上，忽明忽暗。过了一会儿，他点了点头，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：“你说得对，我不能一直这样。”那天之后，陈拾光像是变了一个人。他重新投入到研究中，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。有时候我在图书馆写论文写到深夜，他会给我带一杯热咖啡，坐在我对面，安安静静地看他的专业书；有时候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，他会主动跟我聊起他的研究，说他最近在观测一颗新发现的恒星，说它的光芒要走几亿年才能到达地球。我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，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。

我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。我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开心一整天，会因为他和其他女生说话而莫名失落，会在睡前想起他的笑容，然后抱着枕头偷偷傻笑。

可我不敢说出口，我怕一旦说了，连朋友都做不成。2019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，第一场雪下的时候，我正在图书馆赶论文，手指冻得不听使唤。陈拾光突然走过来，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：“给你的，圣诞礼物。”盒子是天蓝色的，上面系着银色的丝带，我小心翼翼地打开，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，吊坠是一个小小的星星形状，上面刻着“小满”两个字。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，抬头看着他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叫小满？”“你论文封面写着呢。”他笑着说，耳朵尖有点红。

“我上次去天文台，看到这个星星吊坠，觉得很适合你，像你一样明亮。

”图书馆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，播放着一首舒缓的轻音乐，窗外的雪花轻轻飘落，落在玻璃上，很快就化了。陈拾光突然伸出手，握住了我的手。他的手很暖，把我的手裹在掌心里，驱散了所有的寒意。“林小满，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却格外清晰，像落在雪地上的脚印，“我喜欢你，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？”我用力点头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原来，他早就知道我的心意，原来，他也喜欢我。那天的雪下得很大，可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暖烘烘的，因为我终于抓住了属于我的那束光。我们在一起的日子，像泡在蜜罐里一样甜。他会陪我去上我最不喜欢的统计学选修课，坐在我旁边，帮我记笔记。

他会在我写论文写到深夜时，在实验室的微波炉里给我热牛奶和面包，说“空腹熬夜对胃不好”。他会在周末带我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，买我喜欢的爆米花，还会在恐怖片上映时，悄悄把我的眼睛捂住。他还会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，骄傲地说“这是我女朋友林小满”，眼神里满是温柔。我也会陪他去实验室，帮他整理数据，虽然那些复杂的公式我一点都看不懂，却会认真地把每一组数据都抄得整整齐齐。

会在他遇到研究瓶颈时，给他泡一杯热可可，坐在他身边，听他吐槽那些难搞的仪器。

会在他想家的时候，学着给他做红烧肉，他说他妈妈做的红烧肉最好吃，我偷偷问了他妈妈的做法，练了好多次，终于做出了和他记忆里差不多的味道。

他第一次吃到我做的红烧肉时，眼睛亮了起来，一边吃一边说“好吃，比我妈做的还好吃”。

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，心里满是欢喜，原来喜欢一个人，就是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，就是想让他开心。2020年初，疫情突然爆发，学校开始上网课。我和陈拾光被迫分开，他回了南方的家，我留在北方的城市。不能见面的日子里，我们每天都会视频通话，哪怕只是看着对方，不说话，也觉得很安心。他会给我讲他家乡的趣事，说他家楼下的玉兰花开花了，说他妈妈每天都会做他喜欢吃的菜。

他会给我讲他新看到的宇宙知识，说最近观测到一颗恒星正在膨胀，说宇宙里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。他还会在视频里给我弹吉他，唱他自己写的歌，虽然调子有点跑，却很好听。有一天晚上，视频通话时，我看着屏幕里他的脸，突然说：“陈拾光，等疫情结束，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？我听说郊外有一个天文台，晚上能看到特别多的星星，还有流星。”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笑着点头，眼神坚定：“好，等疫情结束，我们就去。到时候我给你讲每一颗星星的故事，讲宇宙的起源，讲黑洞的秘密。

”我看着他，心里满是期待——期待疫情结束，期待和他一起去看星星，期待和他一起走过未来的每一天。疫情缓解后，学校终于开学了。

我和陈拾光迫不及待地见了面，在图书馆门口的银杏林里，他紧紧地抱住我，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都补回来。他的怀里很暖，带着淡淡的咖啡香，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，听着他的心跳声，觉得无比安心。“我好想你，小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