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后第五年，我妈终于拨通了我的旧号码。她哭着求我现身，去见最后一面。不是想我，而是她视若珍宝的养女需要骨髓移植，而我的型号是全城唯一匹配。

奶奶哑着嗓子告诉她：“别再打了，孩子没了，车祸，为了给你凑生日红包夜里去跑代驾……”电话那头沉默片刻，传来她崩溃的尖叫： “撒谎！

她就是恨我！故意躲起来想看我后悔！”“她怎么这么恶毒！非要她妹妹死了才甘心吗？

”奶奶看着被挂断的电话，老泪纵横。她永远不会知道，那场夺走我生命的车祸里，肇事者正是她刚拿到驾照、无证酒驾的宝贝养女。一我的旧手机在抽屉里震动起来，嗡嗡作响，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。五年了。它居然还有电。奶奶颤抖着手，摸索了半天，才按下了接听键。那部老式智能机的听筒声音很大，漏音严重，即使隔着一米远，我也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声音。一个我刻在骨子里，却又冰冷了五年的声音，带着哭腔，急切地传来。“盼盼？是盼盼吗？妈……妈妈终于找到这个号了……你快回来，回来见妈妈最后一面，好不好？”我的心脏部位，猛地一抽。即使早已没有心跳，那种熟悉的、被拉扯的疼痛感，依旧条件反射般地袭来。最后一面？她……快不行了吗？

那一瞬间，五年时光垒砌的冰墙，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。毕竟，那是叫了二十多年妈妈的人。

然而，下一秒，那缝隙就被更冰冷的现实狠狠堵上。“盼盼，妈妈求你了……倩倩病了，很重很重……是急性白血病……需要骨髓移植……”她的哭腔变得功利而急促，不再是单纯的思念。“全城只有你的型号完全匹配！盼盼，只有你能救她了！你回来，救救你妹妹，好不好？妈妈以后一定好好对你……”奶奶的呼吸骤然加重，枯槁的手死死攥着手机，指节泛白。她张了张嘴，浑浊的眼泪先于声音滚落。

“别再打了……”奶奶的声音哑得像是破风箱，“盼盼……盼盼没了……五年前，就没了……”电话那头，是死一般的寂静。几秒钟后，爆发出更加尖利、更加疯狂的尖叫，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。“撒谎！你骗我！她就是恨我！故意躲起来想看我后悔！想让我求她！

对不对？！”“她怎么这么恶毒！这么冷血！非要她妹妹死了才甘心吗？！我可是她妈！

”奶奶像是被这恶毒的话语抽干了所有力气，手机从她手中滑落，“啪”地一声摔在地上。

屏幕黑了。但那尖厉的、诅咒般的叫骂声，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，久久不散。

奶奶看着我照片的方向，老泪纵横，泣不成声。

“她……她到死……都在等你一个电话啊……”二我叫林盼。五年前，我就死了。

死在一个雨夜，死在一场惨烈的车祸里。那天，是我妈四十五岁生日。她提前一周就暗示我，想要一款新出的奢侈品牌包包。那款包，价值五万八。我刚大学毕业，在一家小公司实习，月薪三千。我爸早逝，家里全靠奶奶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和我勉强维持。我买不起。但我记得，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，她总是看着橱窗里的漂亮包包出神。我那时就发誓，长大赚钱了，一定给她买最好的。现在她开口了，我做不到拒绝。于是，我下班后，偷偷注册了代驾平台。

想着晚上接几单，能攒一点是一点。生日那天晚上，她在家举办了隆重的派对。

来的都是她的朋友和同事，还有她视若珍宝的养女——苏倩。苏倩嘴甜，会哄人，一套一套的漂亮话把我妈逗得合不拢嘴。她送给我妈的，是一条几千块的丝巾。

我妈当场就戴上了，抱着她，心肝宝贝地叫。而我，因为要跑代驾，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，只能匆匆把奶奶熬了一下午的鸡汤送上楼。我穿着廉价的代驾马甲，手里提着保温桶，站在门口，与里面衣香鬓影的世界格格不入。我妈开门看到是我，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。

“你怎么才来？还穿成这样？丢不丢人？”她皱着眉，语气不满。“妈，生日快乐。

这是奶奶给你熬的鸡汤……”我把保温桶递过去。她没接，目光被苏倩的笑声吸引过去。

“哎呀，倩倩真是我的小福星！快进来快进来，大家都等着你呢！”门，在我面前轻轻关上。

甚至没问我一句，吃没吃饭。我站在冰冷的楼道里，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，站了很久。然后，默默转身下楼，骑上我的小电动，接下了今晚的第七个代驾订单。我只想多赚一点，再快一点。也许很快，就能给她买那个包了。订单的目的地很远，在郊外。回来的路上，雨下得很大很大。雨水模糊了视线。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，一辆高速行驶的跑车，毫无征兆地、疯狂地闯过红灯，从侧面狠狠撞向了我！巨大的撞击力将我连人带车狠狠掀飞！

世界天旋地转。剧痛瞬间吞噬了我。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雨水，在我身下蔓延开来。

意识模糊间，我听到肇事车上下来两个人，脚步声凌乱。

…天啊……我撞死人了……爸……快想办法……”一个中年男人冷静得可怕的声音：“闭嘴！

别慌！没人看见……快走！”“可她好像还在动……”“管不了那么多了！酒驾加肇事逃逸，老子和你都得完蛋！快上车！”引擎轰鸣声响起，车子毫不犹豫地碾过地上的碎片，绝尘而去。留下我，独自躺在冰冷的雨水中，生命一点点流逝。好冷啊。妈妈，我好冷。

我好像……买不起那个包了……对不起……三我的葬礼，很简单。

奶奶用尽了她所有的积蓄，才给我买下了一块小小的墓地。妈妈没有来。电话打过去，是林倩倩接的，声音甜甜的：“阿姨正在给我开家长会呢，很重要的事。奶奶你有什么事吗？

……哦，姐姐怎么了？……啊？！

……怎么会……奶奶您节哀……我会告诉阿姨的……”后来，奶奶才知道，那天我妈确实去了家长会，但不是给林倩倩开，而是作为优秀学生家长代表发言。

林倩倩考上了名牌大学。多么风光啊。我的死讯，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，投入她风光无限的生活里，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。奶奶的心，彻底死了。

她搬进了便宜的养老院，身边只带着我的骨灰盒和那部旧手机。她总觉得，我可能会有什么没说完的话。这一等，就是五年。五年里，我妈从未去看过她，也从未问过关于我的任何事。仿佛我从未存在过。直到苏倩病了。急性白血病，来势汹汹。

需要匹配的骨髓。我妈动用了一切人脉和金钱，筛遍了全市的骨髓库，都没有找到完全匹配的。绝望之下，她不知怎么想起了我，翻出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号码。

她以为，我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，像过去一样，只要她勾勾手指，我就会摇着尾巴跑回来，为她奉献一切。甚至包括我的骨髓。她根本不相信我死了。或者说，她不愿意相信。我死了，谁去救她的宝贝倩倩？四我妈显然没有相信奶奶的话。或者说，她拒绝相信。第二天，她就直接带着人，找到了奶奶居住的破旧养老院。“林盼盼！你给我出来！

我知道你躲在这里！”尖锐的叫嚷声打破了楼道的宁静。奶奶打开门，看到门外妆容精致却面带戾气的母亲，和她身后那个穿着西装、提着公文包，像是律师的男人。“妈！你到底把林盼盼藏到哪里去了？！”我妈劈头盖脸就是质问，目光嫌恶地扫过狭窄昏暗的楼道，“赶紧让她出来！跟我去医院做配型检查！倩倩等不了了！

”奶奶的脸色苍白如纸，她扶着门框，才勉强站稳：“我昨天在电话里说了……盼盼她……已经不在了……”“够了！

”我妈厉声打断，一把推开奶奶，径直闯进狭小的屋内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搜寻，“林盼盼！滚出来！别逼我动手找你！”她粗暴地拉开衣柜门，掀开床单，甚至弯腰去看床底。动作蛮横，毫无尊重。仿佛这里不是她女儿和母亲的家，而是一个藏匿了罪犯的窝点。律师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口，面无表情，眼神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冷漠。“没有！真的没有！”奶奶跟在她身后，徒劳地解释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盼盼真的死了……五年前就死了……”“死了？”我妈猛地转过身，眼神凶狠地瞪着奶奶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奶奶脸上，“那你把死亡证明拿出来啊！拿出来给我看啊！拿不出来就是撒谎！”奶奶浑身一颤，踉跄着走到床头柜前，颤抖着手打开抽屉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。

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，又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她一层层，小心翼翼地打开。里面，是一张已经泛黄、边角磨损的《交通事故认定书》，和一张小小的《火化证明》。她递过去，手抖得厉害。我妈一把夺过，目光扫过那些文字。时间，地点，原因……死亡。

她看着那张火化证明，瞳孔微微缩了一下。空气有瞬间的凝滞。

奶奶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……她终于……相信了吗？下一秒，我妈猛地将两张纸揉成一团，狠狠砸在奶奶身上！“假的！都是假的！”她歇斯底里地尖叫，表情扭曲，“伪造这种文件是犯法的！林盼盼给了你多少钱？让你这么帮她骗我？！啊？！

”纸团滚落在地，展开一角，露出我冰冷的名字。奶奶看着那纸团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，瘫软在地，无声地流泪。“律师！”我妈不再看她，转向门口的男人，“你看到了！她们合伙欺诈！拒不履行亲属救助义务！我要告她们！立刻！

马上！”律师推了推眼镜，声音平稳：“王女士，目前情况对我们不利。即便走法律程序，也需要先找到您女儿本人。”我妈胸口剧烈起伏，显然气得不轻。

她死死盯着地上哭泣的奶奶，眼神变幻莫测，最终，一丝冰冷算计闪过。她忽然蹲下身，语气放软了一些，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：“妈，我知道，盼盼肯定给你灌了迷魂汤。

这样，你告诉她，只要她肯捐骨髓，救倩倩。条件随她开！”“要钱？可以！十万？二十万？

我可以给她！”“想要我认她？也行！只要倩倩好了，我可以考虑接她回家吃顿饭。

”她说着，仿佛这是天大的恩惠。奶奶抬起头，泪眼模糊地看着她，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女儿。

“盼盼……已经死了……你要我怎么告诉她……”奶奶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。

我妈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厌烦和狰狞。“冥顽不灵！老糊涂！

”她猛地站起身，指着奶奶的鼻子：“行！你们等着！我就不信挖地三尺，把整个城市翻过来，会找不到她林盼盼！”“等她被我揪出来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