＂若有来生，只爱苏晚!＂风把云吹走了，天空撕开一个口。

①苏皖第一次见到陆则衍时，是在市医院住院部三楼的长廊尽头。那是个初冬的午后，窗外的梧桐叶落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，冷风裹着细碎的雪籽敲在玻璃上，发出沙沙的轻响，带着一丝丝萧瑟，却连长廊里凝滞的空气都吹不散半分。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，从走廊这头铺到那头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油味，钻进苏皖的鼻腔里，刺得她鼻尖发酸。

她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，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病危通知书，母亲的名字在上面印得鲜红，像一道血痕刻在她心上。护士说再凑不齐手术费，就只能保守治疗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，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指尖泛白，连呼吸都带着颤抖。就在这时，长廊尽头的安全门被推开了。陆则衍走出来时，苏皖甚至没敢立刻抬头。他的脚步声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稳，白大褂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，衣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碘伏痕迹，在米白色的布料上留下一小片浅褐色的印子。

直到他站定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，苏皖才缓缓抬起头，撞进一双异常平静的眼睛里。

那是双很好看的眼睛，眼窝略深，睫毛浓密，可瞳孔里却像盛着一潭冰水，没有半分波澜。

他的头发梳得整齐，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一点，遮住了眉骨处的一道浅疤——后来苏皖才知道，那是他当年做一台连续二十小时的脑部手术时，累得撞在手术台边缘留下的。

银色的名牌别在白大褂左胸口袋上方，“陆则衍”三个字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淡光，下面的“神经外科主任医师”一行小字，提醒着苏皖眼前这人是谁。

市医院最年轻的神经外科主任，业内出了名的“一把刀”，多少人拿着重金排队都想让他做手术。可此刻，这位天之骄子的指尖，正捏着一张对折的诊断报告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连骨节的形状都清晰可见。

苏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报告露出的一角，渐冻症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，猛地扎进她的眼睛里，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病危通知书。医者不能自医，原来，再厉害的医生，也有治不好的病。②陆则衍似乎没在意她的打量，只是将诊断报告重新折好，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，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苏皖小姐？苏皖愣了一下，望了望身边没有其他人，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，连忙点头是我。

我知道你母亲的情况。他开门见山，没有多余的寒暄，你不要介意我说话比较直白，重症监护室的李主任是我同学，他跟我说了你的难处。苏皖的心猛地一紧，以为他是来拒绝加号的---她前几天托了好几个人，想让陆则衍给母亲做脑部肿瘤的手术，可一直没等到回复。她攥着衣角，刚想开口说要是实在不行也没关系，就听见陆则衍接着说我需要一个‘未婚妻’，帮我应付家里的催婚，顺便处理我后续的一些事。什么？苏皖以为自己听错了，抬头看着他，眼神里满是疑惑。陆则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协议，递到她面前作为回报，我会承担你母亲所有的治疗费用，包括手术费、ICU护理费，还有后续的康复治疗，直到她完全康复。协议期限，到我病情恶化到无法自理为止。

苏皖低头看着协议首页上“合作协议”四个黑体字，指尖碰到纸张的边缘，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。她快速翻了几页，条款写得清清楚楚乙方苏皖需以甲方陆则衍未婚妻的身份，配合甲方参加家庭聚会、朋友聚餐等活动；双方不得产生真实感情纠葛，不得在公众场合有逾矩行为；甲方需按时支付乙方母亲的所有医疗费用，若甲方提前终止协议，需一次性支付乙方母亲后续三年的康复费用……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，没有人会闲到去开这种玩笑，纸上的协议每一条都像一道鸿沟，把“交易”两个字刻得明明白白。为什么是我？苏皖抬起头，声音有些发哑。

她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，长相普通，家境普通，陆则衍要找“未婚妻”，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都比她合适。陆则衍的目光落在她攥着病危通知书的手上，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李主任说，你很需要这笔钱，而且……你看起来是个靠谱的人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我的一分一秒都很珍贵，凡事都需要经过这里的计算，我不需要一个太聪明、太会算计的‘未婚妻’，只要你按协议做事，我们互不相干。边说边用自己食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。

苏皖沉默了。母亲还在ICU里躺着，每多待一天，费用就多一分，而她银行卡里的余额，连明天的护理费都不够。她想起昨天在缴费处，收费员说再不交钱就停药时的冷漠，想起母亲昏迷前抓着她的手说皖皖，妈还想看着你成家时的期盼，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，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有益于自己的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用手背擦掉眼泪，再抬头时，眼神里已经没了犹豫好。陆则衍似乎早就料到她会答应，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，递到她面前。苏皖接过笔，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，在乙方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时，笔尖划破了一点纸，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，像在她心上划了一道口子。签完协议，陆则衍把其中一份递给她明天开始，你可以搬去我名下的一套公寓，离医院近，方便你照顾你母亲，也方便我们配合。他报了一个地址，又补充道，我已经跟李主任打过招呼了，明天就安排你母亲做术前检查，下周三手术，我主刀。

陆则衍看到了苏皖扫向自己的手的余光，补充解释道……哦……你放心我还没至于病入膏肓不能做手术。苏皖攥着协议，点了点头说了句好，谢谢。③陆则衍没回头，只是摆了摆手，白大褂的衣角在走廊里划过一道浅弧，很快就消失在安全门后。长廊里又恢复了寂静，只剩下苏皖手里两张纸的重量——一张是母亲的病危通知书，一张是她的“卖身契”。

第二天一早，苏皖就搬到了陆则衍说的公寓。那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，装修是简约的北欧风，客厅的落地窗很大，阳光能直接洒进来，地板擦得一尘不染，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摆得整整齐齐。主卧里放着一张 king size 的床，衣柜里空着一半，显然是留给她的；次卧里摆着一张书桌，上面放着几本书，都是神经外科的专业著作，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康复球，颜色是淡蓝色的。

苏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，刚想给母亲打个电话，就听见门铃响了。开门一看，是陆则衍的助理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苏小姐，陆主任让我把这个给您，里面是他的家庭情况介绍，还有最近需要您参加的家庭聚会的时间地点。苏皖接过文件夹，翻开一看，里面不仅有陆则衍父母的照片、职业，还有他几个亲戚的喜好——比如他母亲喜欢兰花，父亲爱喝普洱，姑姑家的女儿喜欢迪士尼的玩偶。最下面还有一张纸条，是陆则衍的字迹，龙飞凤舞的聚会时少说话，跟着我就行，别出错。苏皖把文件夹放在桌上，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。他们的“合作”，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，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，而她只是个拿了报酬的演员。第一次参加家庭聚会，是在陆则衍父母的别墅里。

那天苏皖特意穿了一条浅粉色的连衣裙，化了淡妆，站在陆则衍身边，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。

陆则衍的母亲看起来很优雅，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，从工作问到家庭，苏皖只能照着文件夹里的“剧本”回答，生怕说错一个字。陆则衍站在旁边，偶尔帮她解围。

比如他母亲问你们怎么认识的，他就接过话头在医院认识的，她母亲住院，我帮了点忙，一来二去就熟了。语气自然得像真的一样，可苏皖能感觉到，他的手臂离她至少有十厘米的距离，连指尖都没碰到她的衣服。吃饭的时候，陆则衍的父亲问起他们的婚期，苏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陆则衍放下筷子，平静地说等她母亲康复了再说，现在她心思都在照顾母亲身上，我不想给她压力。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，既讨好了苏皖，又让他父母挑不出毛病。

苏皖偷偷看了他一眼，发现他正低头喝汤，侧脸的线条很柔和，阳光从餐厅的窗户照进来，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。那一刻，她突然觉得，这个冷冰冰的医生，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。从陆家出来后，苏皖坐在陆则衍的车里，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刚才帮我。陆则衍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，没回头不用，这是协议内容。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，可苏皖还是觉得有点冷。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，突然想起协议里的一条——双方不得产生真实感情纠葛”也是，他们只是交易关系，哪来的什么人情可言。④接下来的日子，苏皖一边照顾母亲，一边配合陆则衍“演戏”。

她母亲的术前检查很顺利，陆则衍每天都会去ICU看一眼，虽然话不多，却会仔细询问护士母亲的情况，偶尔还会跟苏皖说几句注意事项，比如你母亲血糖有点低，明天可以带点无糖的藕粉过来，或者她醒的时候别跟她说太多话，让她多休息。

苏皖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，每天都会带藕粉去ICU，母亲醒的时候，就坐在床边轻声跟她说说话，说陆医生人很好，手术一定会成功的。母亲总是笑着点头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