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的白昼，似乎格外漫长。
樱宛回了厂公府，收拾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。
随身的包袱，小得可怜。
西侧院这一屋子的精致华美，可惜……没一件是她的。
她就只是个过客。
樱宛想托冬月为春桃留下点什么，毕竟，小丫鬟是为了回护自己才被伤成那样。
可实在是……身无长物。
妆台前，冬月为樱宛挽起乌黑的长发，“夫人今日倒有心情装扮。”
想来，是为了厂公。
这几天，两人神情间虽然还有些别扭，可厂公确实……又来得频了。
是好兆头。
有了厂公的偏爱，夫人以后的日子自然越来越好……
冷不丁的，樱宛：“冬月，这些日子以来……谢谢你。”
冬月手中一只鎏金发钗在半空中滞了滞，才插进樱宛发髻。
小丫鬟强笑着，“夫人，快别这样说……”
能在夫人这里伺候，该说心怀感谢的，是她和春桃。
夫人不知道，她没来之前，这个厂公府是什么样的氛围。
厂公不苟言笑，老夫人也驭下严苛。
夫人来了以后，厂公虽然也总是冷着一张脸，可眼睛里，却渐渐有了一丝活气儿。
显得……没那么怕人。
他们这些下面伺候的，日子才觉得好过了些。
夫人自己又是个好性子，从不苛待她们……
冬月嘴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夫人想必不喜欢她们这些下人多嘴。
“夫人，好了。”
最后一只带珊瑚珠流苏的发梳插入樱宛头发，冬月轻柔地扶着她的肩，让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。
赤红的珊瑚流苏傍在脸侧，更衬得女孩一张小脸白瓷一般，明净，柔美。
红色葫芦纹上袄，配白色织锦褶裙，美得温婉。
今天，她是要去给李大夫报恩的，厂公府这些好衣裳好首饰，全当是她借用一天……
“夫人，你今天真好看。”冬月几乎看呆了，“婢子去问问顾炼，厂公今日什么时辰回来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樱宛纤细手指拉住冬月手腕，“厂公今天恐怕不会来，我……也要出门。”
冬月一愣，心头竟涌上一丝失望。
夫人打扮得这样好看，竟不是给厂公看的……
眼看着约定的时辰近了，樱宛支走冬月。
紧紧关上门窗。
女孩深吸一口气，张开白皙手掌。
掌心，静静地躺着那一枚银色的小铃铛。
樱宛手指有些颤抖。
她了解自己的身体，晚上似乎更为敏感，很容易就会……
不能给救了外婆性命的恩人丢脸。
樱宛咬紧牙关，今日便试一试……
小铃铛早被她在掌心焐热，放入身体后，有些干涩疼痛。
樱宛红着脸，在地上走了两步。
竟没有声响。
也不知林清清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……
约定的时辰到了，樱宛披上大氅，走出府门。
远远望去，厂公府青砖黛瓦，掩映在残雪之中，视线再向上移，是雪霁后蓝湛湛的一片天空，高远得没有一丝云彩。
让人只是就这么看着，便心胸一畅。
樱宛觉得，在这里生活的这几日，简直就像一个梦。
冬月、春桃、顾炼……甚至是顾老夫人的脸，一一浮现在眼前。
最后，是顾玄卿。
她一直没告诉他，她在这府里，过得很好。
几乎比她过往所有的日子，都要开心。
她甚至偷偷想过，如果她的身子，没有被弄成现在这样子，她跟顾玄卿是不是可以过得更好一些？
想到这儿，樱宛无奈地笑笑。
这就是命。
命运，哪里有什么如果呢？
樱宛转身，把厂公府留在身后，向远处走去。
回春堂后巷。
看到樱宛，药童整个人呆了一呆。
这女人，也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穷酸……光她头上那对珊瑚插梳，就值不少钱。
可，被李肃网罗住，这女人真是可惜。
今晚这一宿过去后，她就要归拾翠楼了。
他一个小小的药童，不攒上三五年钱，怕是……再也见不到她。
想着，药童颇有些可惜地咂了咂嘴，为樱宛掀起了轿帘，“李大夫吩咐我们准备了轿子，您请吧。”
樱宛坐上轿子，心中还有几分不安。
她觉得身下的轿子晃荡得有些厉害，可能因为自己一个穷丫头，不习惯坐轿，晃得她有些头晕气闷。
不觉就把轿帘拉开一道小缝，向外透气。
这才看到，轿子竟经过了魏家。
樱宛一阵恍惚。
上次回来，原想着挖出自己那块玉，可为了带走外婆，竟也是顾不得了……
一个念头还未转完，跟轿的药童赶上，说怕凉到樱宛，脸上敷衍地笑着，硬是拉上了轿帘。
樱宛只能乖乖坐着，终于到了落轿那一刻。
扶着扶手板，樱宛下轿，抬头。
千万盏灯火落入女孩眼眸。
“这、这是什么地方？”
这里的灯火，比灯市还要密集，还要亮。
一栋栋雕梁画栋挨挨挤挤，用这种姿态告诉每一位来客，这里寸土寸金。
空气中飘着阵阵佳酿的醇香，还有细细的丝竹管弦。
眼前一片繁华精致，樱宛手指却有些发凉发僵，紧紧抓着扶手不撒手。
她强撑着笑，“药童小哥，李大夫在哪儿？”
“喏，就在这家。”药童指着最大的一栋阁楼，“里面已经开宴了，快进去吧。迟了不好。”
“我……”樱宛不敢上前。
这种情况，药童从前不知处理过多少次。
他脸上浮现出油滑的笑，“怎么，姑娘不想见你外婆了？”
樱宛脸色有些苍白，身子摇晃了一下，还是撒开了手。
“姑娘，请吧。”
药童引着樱宛向那栋阁楼走去。
门口处，樱宛抬头。
阁楼大门上挂着巨大的木质鎏金牌匾，上面媚骨天成的三个大字：
拾翠楼
樱宛瞳孔紧缩。
即使是她，也知道……这、这不是帝都最大的花楼？！
李大夫的聚会，怎么会来这种地方？
念头还不及转完，她已经被药童拉着上了二楼。
沿楼梯上来，樱宛便被楼里伙计、侍女拥簇着，引向一间包间。
樱宛无措地抬头。
眼前，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，转过拐角，向楼上走去。
顾玄卿？
樱宛心中猛地一跳。
向男人背心伸出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