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卷起雪粒，扑打在林清清身上。
透骨的寒。
“回去吧。”顾玄卿声音淡淡。
“嗯。”林清清走出两步路，又回过头来。
想到自己刚才和樱宛说的话，她现在还有几分脸红，“樱宛，你……你好好待她，她……不容易。”
顾玄卿点了点头。
见男人答应，林清清才调头离去。
顾玄卿心中一阵阵苦笑。
在大央，他是个太监，也只能是太监。
要怎么对樱宛好？
她就这样留在他身边，迟早也会被他害了去……
既然她要走，就……放她走吧。
屋里。
顾玄卿一掀帘子进来，发现樱宛好像从刚才起，就没动过。
坐在床上，愣愣地出神。
不是才刚见过，又想念她的丈夫、孩子了？
顾玄卿语气淡了些，“明晚我有些要事，或许回来得晚，或许便不回来了。”
樱宛一愣。
后日，太医就要过府。
明晚，是最后一晚。
他说，不回来了？
樱宛眸色一暗。
在家时，魏大成偶尔伙同狐朋狗友去喝酒，回来得晚些，邓春娘都要明里暗里地哭闹。
魏大成虽然不耐，却也有几分得意。
为人娘子，就应该那样。
可……那是正经娘子。
不是她这样二十两买来的奶娘。
女孩坐在床上，木偶一般点头，“知晓了。”
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，顾玄卿愣了愣。
她不愿自己出去交际？
一个念头尚未转完，樱宛动了动嘴唇，“我明日……也想出府，回家瞧瞧。”
这是……讨价还价？
顾玄卿淡淡：“去吧。”
樱宛吸了吸鼻子，“厂公，我身上已经大好，不日就……要走了。”
顾玄卿看向樱宛，一丝丝怒气缠绕上心脏。
这……便要走了？
不是已经答允了她，天天都可以出府回家。
还是这般迫不及待……
要奔回自己男人身边去？
是觉得，他不给钱，又不肯喝奶，在他身上无利可图？
“好，”男人声音愈发冷漠，“你愿意的话，随时都可以走。”
林清清的叮嘱言犹在耳。
顾玄卿顿了顿，“也等疹子彻底消下去吧。”
樱宛低垂的头，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，“谢……厂公……”
话刚说完，便听见男人推门的声音。
一抬头，顾玄卿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。
樱宛嘴唇动了动，“爷……”
她还想再努力一次。
为了外婆……
男人或许是没有听见，头都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直至夜深，都没再回来。
第二日，樱宛起了一个大早。
急匆匆地赶往回春堂。
她到的时候，回春堂刚刚拾掇好，准备开门。
药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，“你在这儿等着，我去给你叫李大夫。”
没一会儿，李肃走了出来。
他看上去比药童精神了点，可也就是一点。
李肃揉着眼睛，樱宛见他眼底一片青黑。
想是昨夜也并没有睡好。
“李大夫，我外婆怎么样了？”
李肃笑笑，“真抱歉，昨晚为闵将军家的老夫人施针，闹得有点晚了，让姑娘你逮了个正着。”
樱宛没听懂其中的暧昧，“我外婆她……？”
“她没什么大事，只是身子弱。你可以去看看她。”
得了李肃许可，樱宛一刻都等不了，推门进了内室。
回春堂内室布置得果然干净素雅。
躺在床上的外婆，脸上竟也有几分红润。
“外婆，宛宛来看你了。”
外婆睁开眼睛，上下打量着樱宛，“你是谁？”
樱宛呼吸一滞。
果然像魏有亮说的那般，外婆……认不出人了？
“我是樱宛啊，外婆。你不认得我了……？”
“樱宛……樱宛！”外婆一双掌心干裂的手，抚上樱宛脸蛋，“不、不对，我的樱宛是小乖乖，没有你这么大！”
“别太担心了，老人家是年岁大了，有时候糊涂一些，也是常事。”李肃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内室，一脸柔和地看向樱宛。
道理她懂，可说不难过也是假的……
现在，外婆是她唯一的亲人了，她若是都认不出她……
“这，能治吗？”
“……治，倒是能。只是……”
李肃没再说下去，樱宛懂了。
是要钱。
想来，一百两都不够。
樱宛低下头，脸颊绯红，“李大夫，我今天……不是来送诊费的……”
李肃似笑非笑地看着樱宛。
他猜到了。
一个良家女子，去哪儿一天之内就能弄来一百两？
可他要的就是樱宛的“凑不齐”。
“可、可一定尽快凑来，给我外婆治病……”
“嗯，我相信你。”李肃语气格外温和。
樱宛觉得自己一颗心，在他的安抚下，慢慢落回了腔子里。
“姑娘，你放心。你这么有孝心，我一定会帮你。”
“谢谢李大夫……”
李肃装作为难的样子，“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？哎，还是算了，你一个年轻姑娘家……”
樱宛连忙抬起头，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，“我、我可以的！”
李肃心里暗笑。
要不怎么说这种良家女子最蠢、最好骗？
空口施一个看不见、摸不着的恩惠。
她就急着想要报答。
李肃：“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，我今晚有个同行之间的聚会，邀的是几个前辈老大夫。可我身边没个女伴帮着招待，这……于礼不合。”
樱宛一愣。
这，于礼不合……吗？
这样的礼，她从未听魏大成提起过。
不过，爹只是个游方医。
大概层次不够……
樱宛睁大眼睛，忽闪忽闪的黑睫看得李肃心里一荡，“李大夫要我怎么帮这个忙？”
李肃：“也没什么难的。不过就是跟我一起去吃顿饭，听老前辈们聊聊天。”
“只是吃饭、聊天？”樱宛有点不好意思。
毕竟，为医一道，她什么也不会……
李肃见她有些犹豫，“对，这次聚餐，只要就是其中一位老前辈，研究出来了针对老年痴呆症的药方，就是你外婆的这个病。我想着，你去跟着听一听，对后面照顾老人也有好处。”
樱宛眼睛一亮，这下再不犹豫，“好，我去。”
刚一答应，心间竟有一丝后悔。
明日太医就要过府。
就算是顾老夫人最后饶她一命，这府里她也再也待不下去了。
不回去和男人告个别？
念头一起，樱宛在心中苦笑。
顾玄卿早说了今晚有事，可能不会回来。
再说，即便他回来。
也未必就真得想见她……
有时候，没有告别，就是最好的告别。
“你答应了，这可太好了！”听李肃的声音，他十分高兴，“今天晚些时候，你来回春堂后面的巷口，我派马车接你，可好？”
樱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