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晚棠眼底是遮不住的疲倦，哑声道：“回家吧，天都冷了。”

谢闻亭没有应声。
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嘴唇因干涩而皲裂。

颜晚棠忍不住扶住谢闻亭的手，却发现他的手比此刻的天还要凉。

“你想让妈看见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，就连死了，都要为你操心吗？”

“滚开。”

谢闻亭用力地挣脱了她的手，疯狂地擦拭着手臂的皮肤，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所触碰。

“闻亭。”颜晚棠的眼眶跟着泛红，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：“不要抗拒我，行吗。”

谢闻亭低低地笑出了声，并没有看她，只是喃喃道：“那你去死吧。”

“死了我就原谅你。”

颜晚棠胸口一阵窒息，此刻她才意识到。

原来被人恶语相向，是这般滋味。

当初他被人造谣，网上的人都在喊他去死。

当时他的心比上如今，会是谁更疼一些呢？

“你不要故意刺我，我答应了妈，以后会好好照顾你。”

颜晚棠忍下所有酸楚，默默地站在谢闻亭的身后。

谢闻亭讽刺地看她一眼，恨恨道：“你的好好照顾，就是让我连我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吗？”

“那还真是别出心裁啊。”

谢闻亭的身体摇晃起来，恍惚间，他眼底的红色仿佛又充血了几分。

“滚吧，看在你照顾了我妈一年的份上，我不和你吵架了。”

漠然的他似乎比当初激烈争吵的他更让人无所适从。

颜晚棠闭上眼睛，将雨伞彻底向谢闻亭那边倾斜。

雨滴打在她的脸上，身上，逐渐将她整个人淹没。

“我不会走的，以前是你拉着我回到正常的世界。现在，轮到我了。”

颜晚棠在初三的时候，一场意外，同时带走了她的父母。

一夜之间，她成为了所有亲戚避之不及的存在。

最后，法院将她判给了她的姑姑，包括她父母的所有遗产。

没有人能公平地对待两个孩子，尤其里面的一个还不是自己亲生的。

高一刚开学，谢闻亭便发现颜晚棠在短短的两个月里，清瘦了至少一个衣服的码子。

他不敢多问，只是每天拉着颜晚棠到处嘻嘻哈哈。

他从网上搜索无数冷笑话，第二天再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。

听见有同学戏称她是克星，谢闻亭发了疯一样地冲过去，便是一顿拳打脚踢。

对此，颜晚棠始终不悲不喜，像是一个木偶。

直到谢闻亭被记仇的同学揪着头发，强迫进了男厕所。

他整整消失了一个下午。

颜晚棠坐在教室里，一动不动。

直到谢闻亭带着口罩跑到她面前，颜晚棠才转动了自己的眼珠，麻木地看向他。

“你也不要我了吗？”

第34章

谢闻亭的眼泪滴在口罩上，立刻消失不见。

“没有没有！谢闻亭永远不会放弃颜晚棠的！”

谢闻亭一边说着，一边扑到颜晚棠怀里，放声大哭。

颜晚棠缓缓抱住他，用力抱紧，似乎要把他融进怀中。

事后，颜晚棠很快发现了谢闻亭脸上的伤口。

不过一日，那几位学生便彻底消失在学校。

但从这一天起，颜晚棠再也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。

谢闻亭一直以为，颜晚棠能从绝望里迅速挣脱出来，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她足够坚强。

但没想到，她的内心深处，其实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，而产生过自愈行为。

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？

任她再痛苦，这段关系，都已成定局了。

谢闻亭从回忆中惊醒，眼泪悄然间已滑落到下巴处。

他深深地哈了口气，雾气将他眼前画面模糊掉。

谢母冷冰冰的墓立在那里，里面的人再也不会提着他的耳朵怒斥。

他的世界一下子冷清下来。

谢闻亭没有再说话，也不再反驳颜晚棠的话，抱着遗像便往山下走。

颜晚棠举着伞追过去，将雨水严严实实地挡在伞外。

直到谢闻亭回到谢母家时，他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没湿。

谢闻亭并不在意颜晚棠紧跟着自己进了家门。

准确地说，谢闻亭突然开始不在意起外界的一切。

颜晚棠紧紧地盯着谢闻亭，尝试和他搭话：“闻亭，我做了饭，多少吃点吧。”

谢闻亭呆坐在沙发上，将下巴靠在双膝上。

颜晚棠坐在餐桌边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逐渐凉去。

她脑子里闪过的，却是谢闻亭无数次坐在餐桌前，等待着自己的模样。

颜晚棠突然间自嘲一笑：“闻亭，你说我现在的样子，是不是和你以前挺像的？”

谢闻亭没有反应，颜晚棠自顾自地说着。

“我老觉得你还是高中那个懵懂的谢闻亭。就算我无数次将你推开，下一刻，你又会笑嘻嘻地贴上来。”

颜晚棠眼睛里居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来。

“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好。不温柔，不体贴，更加不会哄你开心。但你就是紧紧地挨着我，好像离开我，下一秒钟你就会哭出来。”

“我有一段时间甚至分不清楚，和你在一起，到底是因为喜欢你，还是单纯只是因为习惯了你的存在。”

“但是，谢闻亭。”

颜晚棠偏过头去，径直望向谢闻亭无神的侧脸。

“我从没因为一个人的悲伤，而产生过这么严重的自厌感。”

“我现在可以确定，不是习惯，我是真的爱你。”

颜晚棠的语气很淡，她没期望过谢闻亭能有什么反应。

现在的他，就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。

甚至，她当年还能去憎恨肇事者，而他现在，却只能怨恨自己的无能。

颜晚棠将冷掉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里，继而又来到谢闻亭的面前，蹲下，使自己和他处在同一水平线上。

“闻亭，我帮你请了一个月的长假，你在家好好休息。”

谢闻亭却突然抬头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。

“我要去上班。”

他的声音无比嘶哑，但其中的固执却显而易见。

颜晚棠不赞成地皱眉，下意识又想反驳。

但在对上谢闻亭的眼睛时，颜晚棠突然意识到。

他们之间之所以会变成这样，就是自己太自以为是。

颜晚棠紧攥住谢闻亭的手，试图将他的手捂热。

“好，但你答应我。要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。”

第35章

谢闻亭用力地将手抽离，眼神不知落到何处。

他没有拒绝。

颜晚棠松了一口气，索性在他身边坐下。

“别拒绝我，好吗。”

谢闻亭听见她轻轻地呢喃，手指微微颤抖。

不知是律所最近确实没什么案子，还是颜晚棠真的不管不顾了起来。

当谢闻亭第二天强撑着身体赶往法院时，她竟也跟了过来。

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入法院，却始终彼此沉默。

对于颜晚棠的突然到访，法院没有做出过多的干涉，只是和谢闻亭稍稍提了一嘴，注意保密措施，便听之任之了。

谢闻亭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，在法院里照常上班下班。

调解难缠的委托人时，他的态度也十分细心。

所有人都认为谢闻亭已经从母亲离世的打击中走了出来。

只有颜晚棠知道，他只是陷入了更深的自责当中。

下班回家后，谢闻亭时常会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发说话。

“妈，我那件外套你放哪了？”

“我没有不听你的话，胡萝卜都吃掉啦，我没有挑食！”

“天呐，你确定要在客厅跳健美操吗？吵到隔壁上门来闹，我可不会管哦。”

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