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听到一声闷响，再抬头时，他的姐姐毫无预兆地，昏倒在了他身边。

　　秦晏脑子里一片空白，那些沉寂已久的声音，再次在脑子里乱成一团，逼得他手足无措。

　　可看到无名指上的婚戒时，他恍然回神，终于冷静下来。

　　他先给段承打了电话，而后，径直抱起白嘉思下楼，朝着医院疾驰而去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段承赶到医院时，白嘉思刚好醒了Ӽɨռɢ。

　　秦晏站在病房外，抿着唇低头不语。

　　段承看出了他的犹豫，还是像往常一样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而后先一步走进了病房。

　　白嘉思状况很不好，已经插上了呼吸机，见他来了，勉强朝他笑笑。

　　“阿承，谢谢你。”

　　她曾以为，她和秦晏没有了别的家人，只剩下了彼此。

　　直到段承的出现。

　　尤其是这段日子，如果不是段承，她留给秦晏的最后一句话，或许就是那句决绝的“我恨你”。

　　她或许不会知道真相，会带着满腔怨愤离开世界。

　　秦晏也会追随她而去，可那时，因为那句决绝的“我恨你”，他们在黄泉路上，说不定也不会相遇。

　　这一生，就此错过。

　　段承也意识到了什么，他转开脑袋，掩下眼底的泪光，哽咽开口。

　　“......嘉思姐，我去叫秦晏进来。”

　　有些话，或许再不说，便没有开口的机会了。

　　白嘉思也知道，自己已经是弥留之际。

　　她微微颔首，目送着段承把秦晏推进病房，而后关上了门，把独处时刻留给了他们两人。

　　“阿晏。”

　　眼见秦晏低着头，白嘉思费力的坐起身来，朝他招了招手。

　　秦晏终于抑制不住，哭着扑上前来，紧紧抓住她的手。

　　“姐姐，求求你，不要抛下我一个人。”

　　“没了你，我活不下去的，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......”

18

　　“阿晏，你可以的。”

　　白嘉思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，伸手帮秦晏擦干眼泪，安慰道：“姐姐一直在的......你忘了，你的身体里，流着姐姐的血。”

　　秦晏一怔，眼神稍稍亮了些，却还是沉默不语，只是默默牵着她的手。

　　白嘉思心头愈发酸涩，她想恨老天，想恨命运，可恨来恨去，最终最恨的，竟是自己。

　　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......

　　她一定不会允许他们相爱。

　　不相爱，便不会相念，他会与旁人相守，度过漫长的人生，而不是被她的死困囿一生。

　　可......

　　情至深处，难以自抑。

　　若重来一次，结果或许与如今别无二致。

　　看着几近精神涣散的秦晏，白嘉思恍然间，想起她第一次见他那天。

　　那天，她被秦母接回家，秦晏躲在门后，警惕又紧张，一句话都不肯和她说，活像只被闯入领地的小兽。

　　可当晚，她的房门被敲响，他哭着钻进她怀里，叫她姐姐，求她救救妈妈。

　　她匆忙闯进主卧，看到了满地的鲜血，第一反应是捂住秦晏的眼睛。

　　她已经记不起那一刻是什么心情，只记得秦母清醒后愧疚的神情，和缩在她怀里睡了一整夜的秦晏。

　　她把自己融入秦家，是在秦母去世后，可决心守护秦晏一辈子，却是在那一夜。

　　他太傻，竟误以为，她多年付出是为了一个诺言。

　　眼泪愈加汹涌，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。

　　眼见秦晏满脸惊惶，想去叫医生，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腕，费力摇头。

　　“阿晏，别去，我想单独和你说会儿话。”

　　他仿佛有了预感，拼命地摇头，可最终，还是乖顺地坐在地上，伏在她手边，像从前一样。

　　只是这次，他再也没了以往的安全感，只剩下了无边的恐慌和惊惧。

　　白嘉思看出了他没说出口的情绪，却没戳破。

　　只是帮他擦干了眼角的泪水，轻笑着开口。

　　“你看，脸都哭花了。”

　　“别哭......姐姐也好想陪你走完这一辈子。”

　　“你知道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？不是阿姨去世那天，是你第一次扑进我怀里时。”

　　“当时，我就在想，哪怕付出我的一辈子，也不会再让你那么难过......很奇怪吧？那天，我们才第一次见面。”

　　秦晏愣了，他张了张嘴，正想开口，却被白嘉思轻笑着打断。

　　她嘴角带着笑意，像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。

　　“你第一次发病时，拿起了一把刀，刀尖冲着自己，我害怕极了，一边叫你的名字，一边冲了上去，结果失手划伤了自己。”

　　“当时，你看起来很痛苦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，甚至在想，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，我也不想独活。”

　　“我想我也病了......有无数个瞬间，我都想陪你一起去死。最近一次，是医生告诉我，你得了白血病。”

　　“我好恨，恨老天，恨自己......但配型成功了，我又有了希望。明明我一直期盼着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，但那一刻，我只想选你。”

　　“姐姐，别说了......求你别说了......”

　　秦晏早已泣不成声。

　　多年的心结终于纾解，却偏偏是在生离死别的时刻。

　　“好......不说这些了。”

　　白嘉思从回忆中抽身出来，重重喘了口气，才又凝视着眼前的秦晏，柔声道：

　　“但是阿晏，你知道吗，人在濒死的那一刻，求生欲是最强烈的。”

　　“我想活，我也希望你能活，幸福的活一辈子。”

　　姐姐，没了你，我不会幸福的。

　　秦晏想开口，可终于，他还是下定决心，重重点了点头，含着眼泪，扯出一个笑容。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如果这便是她的愿望，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实现。

　　毕竟，他的身上，不止有自己的血。

　　还有她，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。

　　他要听她的话，好好活着。

　　直到多年后，再次相遇。

19

　　白嘉思没想到，她奇迹般地挺过了那一晚。

　　但奇迹没有发生第二次，医生检查过她的身体状况后，摇头叹息着离开了。

　　对这个结果，白嘉思并没丝毫意外。

　　她这一生中，已经有过太多次幸运。

　　第一次，是秦母把她带出了孤儿院，她见到了秦晏。

　　第二次，是秦晏二十岁那年，向她表白，他们成了恋人。

　　上一次，是秦晏生了病，而她恰好与他配型成功。

　　尤其是，那天夜里和秦晏长谈后，秦晏为了让她放心，已经正式接手了公司里的一切事务。

　　这便是最大的幸运，她很满足。

　　段承却是对秦晏的决定很不理解——

　　他以为，生离死别的时刻，秦晏更应该寸步不离地陪在白嘉思身边。

　　白嘉思却摇了摇头，含笑开口。

　　“他在向我证明，他会好好活。”

　　只有会好好活下去的人，才会操心未来的一切。

　　他做到了。

　　段承恍然大悟，接过白嘉思手里厚厚的信笺，点头认可。

　　接下来的每天，段承都会来取一次信，把它们放进银行保险箱。

　　直到最后一次取信后。

　　夜里，白嘉思躺在秦晏怀里，过往一幕幕都在她脑海中闪过。

　　终于，她用尽全身力气，仰头吻去秦晏眼角泪水，在他耳边轻声开口。

　　“阿晏，我永远爱你。”

　　“我也爱你，姐姐。”

　　秦晏无声落着泪，看着她缓缓合上眼睛，最后一次吻上了她的唇，轻声呢喃。

　　“晚安，姐姐。”

　　——

　　葬礼那天，意外的是艳阳晴天。

　　墓碑上，刻着白嘉思的名字。

　　她的名字下面，还刻着两行小小的字。

　　一行是他的名字，另一行，属于他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。

　　秦晏脱下无名指的婚戒，把它和白嘉思的那枚，一同随着骨灰盒下葬。

　　他会好好活着。

　　但他的一部分灵魂，将陪着她在此处长眠。

　　直到几十年后，再度相逢。

　　葬礼结束。

　　秦晏离开墓园，回了家。

　　他们一起种在花园的花都开了，姹紫胭红的一片，禾欢树也长出了几片新叶。

　　他和她的合照挂在客厅的照片墙，自她那天指着照片一张张回忆过后，拍下照片时的情形，便在他脑海中格外清晰。

　　秦晏又上了楼，看着那间被他锁了很多年的房间，终于深吸一口气，拿出了放在地毯下的钥匙。

　　里面的一切如旧。

　　父亲给他买的赛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