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雨夜的老宅像浸在墨汁里。

厨房那盏昏黄灯泡悬在斑驳墙皮上。

晃得人影忽大忽小，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。

小雨蜷在灶台边。

镜头对着那尊灰扑扑的陶灶。

今晚她的直播标题扎眼：“卖了它，我就真的没家了”。

屏幕另一端，苏晚站在邕江与八尺江交汇处的“好望角”。

两河相拥的水纹在月光下泛着银亮。

这是她心中的圣河。

手机里还连着小雨的直播画面。

指尖突然弹出林深的视频通话请求。

接通瞬间，林深的声音透着急促。

他手里举着张纸条。

“现在立刻连线小雨。”

“让她给陶灶灶沿拍特写，确认‘01’符号。”

“明早八点前必须做到。”

“不然你收藏的孙中山纪念章，会少一枚。”

苏晚攥紧手机，指节泛白。

林深从不会拿她的宝贝开玩笑。

可“陶灶符号”“纪念章”怎么会扯到一起？

她赶紧切回直播私信。

连打三行字：“小雨，能不能给灶沿内侧拍个近景？我有急事确认！”

等了半分钟，小雨才颤着声回复。

“晚晚姐，怎么了？”

“刚才灶……好像说话了。”

弹幕还在滚成河。

“姐姐别卖啊”混着“这破罐子能值几个钱”。

小雨咬着嘴角笑，梨涡里盛着水。

还是把镜头挪向灶沿：“晚晚姐要拍这个，大家等一下。”

镜头拉近。

苏晚的心跳猛地加快。

灶沿内侧果然有个极淡的“01”刻字。

像被岁月磨过的印记。

和林深纸条上写的分毫不差。

她赶紧截图发给林深。

对方只回了两个字：“盯紧。”

这时，耳机里的直播声突然变了。

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刚才……我好像听见奶奶的声音，叫我‘乖乖’。”

苏晚盯着屏幕。

看见小雨抖着手放大直播底噪。

0.3秒的静默后。

隐约传来“火……不能熄”的气音。

裹着南京老城南特有的软糯尾音。

眼泪砸在苏晚的手机屏幕上。

她才反应过来——那不是幻听。

是和她曾在老南京巷子里听过的、一模一样的“土话”。

尾音那个“熄”字，舌尖顶牙龈的拙劲儿。

全南京城找不出第二个。

次日的“文渊阁”拍卖行。

檀香混着旧纸味漫在空气里。

周砚舟翻着鉴定报告。

眉峰压得像座冷山：“汉代陶灶，残损过半，市场估值三万撑死。”

“她直播说能‘说话’？哗众取宠。”

助理把平板递过来。

屏幕上是苏晚截图的“01”刻字。

还有疯传的音频片段：“好多南京老人说，这口音地道得像民国录音棚里出来的。”

“还有人扒出陶灶有奇怪符号，是苏晚特意让拍的。”

周砚舟嗤笑一声。

钢笔在报告上划出刺耳的线：“口音？我苏北乡下阿婆也这么讲，土得能掉渣。”

“符号？多半是后期画的。”

他签下查封申请时，指节泛白。

谁也不知道。

他公文包里常年揣着张泛黄的老照片。

照片上的老妇人裹着蓝布头巾。

说的正是这种“土得掉渣”的话。

而照片背面，同样有个模糊的“01”印记。

“联合文保局。”

“以‘疑似非法持有出土文物’为由，让她交出来。”

他走到窗前。

玻璃映出他笔挺的西装。

却遮不住眼底那点狼狈。

一个破罐子。

凭什么用这种他拼命抹去的乡音。

还带着和照片相似的印记。

堂而皇之地被人关注？

苏晚一夜没睡。

每隔一小时就和小雨视频。

确认陶灶安全。

离林深说的“明早八点”只剩半小时时。

小雨的视频突然中断。

再打过去。

是周砚舟冷得像冰的声音：“开门，我们依法查封。”

苏晚的心瞬间沉下去。

立刻发起群视频。

把林深也拉了进来。

镜头里。

小雨抱着陶灶缩在厨房角落。

眼泪砸在陶面上晕开深色的痕。

“他们要拿灶！”

小雨哽咽着。

把镜头对准门口的周砚舟：“晚晚姐，林深哥，你们看……”

没等苏晚开口。

陶灶突然转向镜头。

用苍老却清亮的南京话道：“后生仔，你阿婆讲‘莫愁’的时候，可曾嫌她口音土？”

“你包里那照片，背面的‘01’，忘了？”

群视频里的林深突然开口：“周砚舟，照片是你阿婆留的吧？‘01’不是随便刻的。”

周砚舟如遭雷击。

脸色骤白。

踉跄着后退半步。

那声“莫愁”是阿婆临终前的念叨。

照片背面的“01”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。

林深怎么会懂？

弹幕瞬间炸了锅。

“‘01’到底是什么？林深也知道！”

“群视频里的人是谁？这事儿还有同伙？”

“陶灶还认识周砚舟阿婆？太玄了！”

小雨抹掉眼泪。

直视镜头：“它不卖了！”

苏晚这时才想起帆布包。

拉开拉链一看。

收藏的纪念章少了一枚。

空位上放着张折叠的纸条。

是林深的字迹：“01任务完成，下一个02，等通知。”

她赶紧把纸条对着视频镜头。

林深点了点头。

没再多说。

直接挂断了通话。

直播观看量冲破百万时。

陶灶底部的“01”刻字正随着灶身的温热慢慢变亮。

苏晚攥着纸条。

后背沁出冷汗。

林深的视频任务。

消失的纪念章。

陶灶的“01”。

分明是串在一起的线。

可这线的另一头。

到底牵着什么？

#会说话的文物#的词条冲上热搜时。

老城区的录音棚里。

阿婆陈招娣正对着麦克风哼唱南京白局。

老式录音机转着磁带。

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她忽然顿住。

侧耳听了听。

笑着对录音师说：“刚才好像……有老熟人在说话嘛。”

“还提了‘01’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