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早晨八点，我妈的夺命连环call准时响起。

我迷迷糊糊摸到手机，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，屏幕上赫然显示着“皇太后”三个大字。得，今天这懒觉是睡不成了。

“江晨！你别告诉我你还在睡觉！”电话那头传来我妈中气十足的声音，“我跟你说，这次的王阿姨介绍的姑娘特别优秀，海归硕士，现在在投行工作，长得那叫一个漂亮！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！”

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：“妈，我才二十六，又不是六十二，您至于这么急着把我推销出去吗？”

“怎么不至于？你看看人家李阿姨的儿子，比你小两岁都抱上孙子了！我跟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，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们想抱孙子的心情？”

又来了，每周必备的催婚戏码。

我叹了口气，认命地爬下床：“行行行，我去还不行吗？时间地点发我微信上。”

“十一点，市中心那家星巴克，别忘了穿我上次给你买的那件蓝衬衫，人家姑娘喜欢成熟的。”

我挂了电话，一头栽进洗手间。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两个黑眼圈，昨晚赶项目到凌晨三点，现在整个人都是飘的。

说实在的，我对相亲这事儿真的一点都不感冒。自从三个月前被前女友甩了，我妈就疯狂给我安排各种相亲，美其名曰“快速走出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新恋情”。

扯淡。

快速走出失恋的最好方法明明是加班加到没时间难过。

磨蹭到十点半，我最终还是换上了那件略显老气的蓝衬衫。我妈说人家姑娘喜欢成熟的，我猜她的意思是喜欢看起来像她爹那么成熟的。

出门前，我特意喷了点香水。不是我自恋，从小到大追我的女生不少，身高一米八二，颜值自认七分往上，收入也还可以。按理说不该沦落到需要频繁相亲的地步。

但现实总是打脸，尤其是当你有个恨不得明天就把你送进婚姻殿堂的妈。

十点五十分，我准时到达星巴克。环顾四周，靠窗的位置坐着个长发女孩，背影看起来不错。我深吸一口气，调整出标准的社交微笑走过去。

“你好，请问是林小姐吗？我是江晨。”

女孩转过头来的瞬间，我感觉呼吸一滞。

我妈这次居然没夸张——这姑娘何止是漂亮，简直是惊艳。微卷的栗色长发衬得皮肤白皙透亮，一双杏眼又大又亮，鼻梁高挺，唇形完美。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针织衫，却显得气质非凡。

“你好，我是林薇。”她微微一笑，伸出手来。

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要握手。她的手指纤细修长，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。

“你、你好，请坐。”我罕见地有点结巴，赶紧在她对面坐下，“要喝点什么吗？我去点。”

“美式就好，谢谢。”

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柜台点单，内心波涛汹涌。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需要相亲？这不符合市场规律啊！

端着咖啡回来时，我已经调整好状态，挂上自信的笑容。好歹我也是市场部总监，跟客户谈笑风生的本事还是有的。

“王阿姨应该跟你介绍过我的情况了吧？”我递过咖啡，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潇洒自如。

林薇接过咖啡，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我的手，我居然可耻地心跳加速了。

“简单说了一些。”她的声音很好听，清脆又不失温柔，“说你在科技公司做管理，年轻有为。”

我谦虚地笑了笑：“谈不上有为，就是混口饭吃。王阿姨说你是在投行工作？很厉害啊。”

“还好，就是帮客户做做投资分析，有时候也参与并购项目。”她轻描淡写地说，但我知道能进那家投行的都不是普通人。

我们聊了大概十分钟，工作、爱好、日常生活。她谈吐得体，幽默感恰到好处，笑声如银铃般悦耳。我越来越觉得这次相亲来得值，甚至开始在心里感谢我妈的坚持。

“说起来，”林薇突然话题一转，歪着头看我，“你小时候是在实验小学读的书吗？”

我愣了一下：“是啊，你怎么知道？”

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：“我也是实验小学的，比你低一届。”

“这么巧？”我惊喜地说，“那咱们还是校友呢！”

世界真小啊。我快速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实验小学的记忆，试图找到一点关于她的蛛丝马迹。这么漂亮的姑娘，如果见过我应该有印象才对。

林薇抿了一口咖啡，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：“我记得你们那届有个特别调皮的孩子，好像是叫...江晨？该不会就是你吧？”

我顿时尴尬起来。小学时的我确实是个混世魔王，调皮捣蛋的事没少干。

“呃，可能吧。”我挠了挠头，“小时候不懂事，没少给老师添麻烦。”

“何止是给老师添麻烦啊。”林薇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，“我记得那个江晨，可是我们低年级生的噩梦呢。”
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完了，该不会小时候欺负过她的朋友或者亲戚吧？相亲碰到苦主，这也太狗血了。

“什么意思？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
林薇身体微微前倾，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我：“你记得你们班经常欺负一个小胖妞吗？总是叫她‘胖墩’、‘肥猪’，往她书包里塞垃圾，体育课故意不传球给她？”

我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。那段被我深埋的童年黑历史突然浮现在眼前。

是的，小学时的我不仅调皮，还是个混蛋。那时候我是孩子王，带着一帮男生到处恶作剧，而我们的主要捉弄对象，就是班上一个叫林小胖的女生。

其实她大名叫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，只记得她胖乎乎的样子和总是低着头走路的姿态。我们给她起难听的外号，藏她的作业本，甚至有一次把她锁在储物室里直到放学后被保洁阿姨发现。

后来转学后，我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当年有多过分，但童年往事早已被时间冲刷得模糊不清。

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：“你、你怎么知道这些...”

林薇的笑容变得冰冷而残酷：“因为那个被你们欺负了整整三年的小胖墩——就是我。”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我张着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大脑一片空白，耳边嗡嗡作响。

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美女，和记忆中那个总是低着头、胖乎乎的身影完全无法重叠在一起。

“看来是想起来了？”林薇的声音依然甜美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，“‘肥猪’、‘胖墩’、‘坦克’——这些都是你的创意吧？还有那次储物室事件，我可是在里面哭了整整一个小时呢。”

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，脸颊烧得厉害。尴尬、羞愧、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在一起，几乎让我窒息。

星巴克的背景音乐突然变得格外清晰，周围人的谈话声也放大数倍。我甚至不敢抬头看林薇的表情，只能死死盯着桌上的咖啡杯，希望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缝让我钻进去。

“我...我真的...”我想道歉，但舌头像打了结，一句话都说不完整。

林薇轻轻搅动着咖啡，姿态优雅得像在拍广告：“别紧张，都是小时候的事了。说起来，我还得感谢你呢。”

我猛地抬头，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感谢我？感谢我当年那样欺负她？

林薇微微一笑，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，却让我不寒而栗：“要不是你和你那帮朋友天天嘲笑我胖，我可能也不会下定决心减肥。要不是你们总是孤立我，我可能也不会拼命学习，考上好大学。你说，我是不是该感谢你？”

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，扇得我脸上火辣辣的疼。

“对不起。”我终于挤出这三个字，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，“我真的...非常抱歉。小时候太不懂事了，我...”

林薇突然笑了起来，那笑声清脆悦耳，引来周围几道目光。她向前倾身，靠近我一些，压低声音：

“江晨，现在呢？还觉得我丑吗？”

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，把我钉在原地。记忆中那个胖乎乎的女孩与眼前的美女重叠在一起，我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操场，听到自己带着一群男生齐声喊着“林小胖，丑八怪”的场景。

我的脸烧得厉害，恨不得立刻消失。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，只能重复着：“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...”

“行了，别道歉了。”林薇忽然收起那副冷冰冰的表情，重新露出初见时的微笑，“都过去这么多年了，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你。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，不是吗？”

我愣在那里，完全搞不懂她的态度转变。刚才还冷若冰霜，现在又和颜悦色，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？

“那你...不生气了吗？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
林薇眨了眨眼睛：“生什么气啊，小时候的事早就过去了。不过——”她拖长了音调，我的心又提了起来，“你得答应请我吃顿大餐作为补偿，怎么样？”

“当然！当然！”我连忙答应，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，“你想吃什么都可以，多贵都行！”

“那就说定了。”林薇看了一眼手表，“哎呀，我差点忘了，我还有个工作电话要打。今天聊得很开心，我们下次再约？”

我连忙点头，看着她优雅地起身，拿起包准备离开。

走到门口时，林薇突然回头，冲我嫣然一笑：“对了，江晨，你知道吗？有句话叫做‘君子报仇，十年不晚’。”

说完，她转身推门而出，留下我一个人僵在原地，品味着她那句话中的深意。

所以这到底是原谅我了，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