蛋糕上的数字“45”被奶油裹着，像一道小小的坎。

程建华觉得腮帮子笑酸了，这比他连轴转盯一天厂房还累。

包厢里烟雾缭绕，油焖大虾和红烧肘子的腻味儿混着烟酒气，沉甸甸地压下来。

亲戚们的劝酒声、划拳声、小孩的尖叫哭闹声搅成一锅粥，嗡嗡地响。

“浩子！

过来！

给你爸敬酒！

祝你爸年年有今日，岁岁有今朝！”

大舅拍着桌子起哄，舌头都喝大了。

程明浩被推搡过来，脸上红白不一片，显然也喝了不少。

他端着酒杯，手有点晃。

“快呀！

跟你爸喝一个！

啥时候也带个女朋友回来给你爸看看，就算齐活儿了！”

二姑嗓门亮，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。

明浩没动，眼神首勾勾地盯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。

“听见没？

你二姑问你话呢！”

另一个表叔笑着搡了他一把。

明浩猛地抬头，眼球上缠着血丝。

他扫了一圈桌上那些笑嘻嘻的脸，嘴角古怪地一扯，声音不高，却像玻璃碴子划过大理石面：“结什么婚？

找个爹……像我一样……当活王八吗？！”

一刹那，世界静了。

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包厢，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了电源。

只有隔壁包间漏过来一句模糊的歌词，荒诞地飘着。

程建华脸上的笑冻住了。

他疑心自己听岔了，耳鸣声尖锐地响起来。

“……你说啥？”
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，像裂开的柴禾。

明浩扭过头，眼神里的东西又冷又毒，首首钉进他眼里。

“我说——”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，带着酒嗝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，“你——疼了——二十年的——种！

不是——你的！”

时间好像被拉长了。

程建华看见儿子嘴唇翕动，看见唾沫星子溅出来，看见桌上那盘吃剩的鱼瞪着的死白眼。

那几句话却像烧红的铁钎，又快又准，一下捅穿了他的耳膜，攮进脑子里，搅得天翻地覆。

不是你的。

不是你的。

不是你的。

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，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，狠命一捏，骤停了一拍。

他眼前发黑，喘不上气，胃里翻江倒海。

“你他妈……”程建华喉咙里咯咯响，猛地站起来，椅子腿刮擦地面，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
所有的血仿佛都涌到了头上，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
他甚至没经过脑子，手臂抡圆了，带着全身的重量和那股炸开的腥气，狠狠甩了过去！

“啪！”

明浩被打得猛地一偏头，脸上瞬间浮起清晰的五指红印。

他踉跄一步，撞在摆蛋糕的小车上。

裱花精美的奶油蛋糕颤了几颤，终于重心不稳，轰然栽倒下去。

“啪叽”一声，糊在地板上，五彩的水果丁摔得西处飞溅，一团糟。

这一声像是解除了静音魔法。

“哎哟！”

“建军！

你这是干啥！”

“孩子喝多了胡说八道！

你怎么能动手！”

女人的尖叫声，男人的呵斥声，椅子拖拉声，瞬间填满了包厢。

乱了，全乱了。

程建华什么也听不见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，眼球瞪得几乎要裂开，死死盯着儿子。

世界缩成很小的一点，只剩下眼前这张年轻又扭曲的脸。

他猛地探身，一把揪住明浩的衣领，布料勒得指关节发白，几乎把儿子提离了地面。

“你……”他从牙缝里往外挤字，每一个音都裹着血气和颤抖，“……再给老子说一遍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