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家倒了。债主把门砸得咣咣响。我妈缩在角落哭，我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，电话打爆了，没人接。讨债的人喊：“霍总，躲着有用吗？出来聊聊！”门板震动，灰尘簌簌往下掉。

我走过去，哗啦一下拉开了门。外面的人一愣。领头的刀疤脸上下打量我：“哟，霍家小姐？

你爸呢？”“书房。”我声音很稳，“砸门没用，钱会还。”刀疤脸嗤笑：“拿什么还？

听说你们家底儿都掏空了，窟窿大着呢！”“给我一个月。”我说。“一个月？

”刀疤脸像听见天大的笑话，“你爸欠的不是小数目！一个月后，你们全家睡大街？

”“就一个月。”我重复。刀疤脸眯起眼：“行，霍小姐爽快。不过丑话说前头，一个月后还不上，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。你爸，还有你妈，还有你这细皮嫩肉的……”他没说完，但意思都懂。门重新关上。

我妈扑过来抓住我胳膊：“昭昭！一个月？我们哪来的钱啊！你爸他……”书房门开了。

我爸走出来，头发白了大半，眼神是死的：“别为难昭昭了，我……我去顶。”“顶个屁！

”我第一次吼他，“你跳下去就一了百了？他们照样会找我和妈！”我爸颓然坐在地上。

手机响了。是个陌生号码。我接起。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，很稳，像冰下的水：“霍昭？

”“哪位？”“顾启深。”我捏紧了手机。顾启深，顾氏太子爷。我们有过几面之缘，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。“听说霍家有点困难。”他语气平淡得像谈论天气。“顾少消息灵通。

”“一百万。”他说，“买你一年。”空气凝固了。我妈惊恐地看着我。我爸猛地抬头。

“什么意思？”我问。“跟我结婚。”顾启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，“一年为期，一百万聘礼，足够填你家眼前的窟窿。一年后，离婚。”“为什么是我？”“你听话。

”他顿了顿，“省事。”我懂了。他需要一个摆设，一个名义上的妻子。霍家落难，我别无选择，最合适。“好。”我吐出一个字。“明早九点，民政局门口见。”电话挂断。

我妈哭喊：“不行！昭昭！那是火坑！顾家什么门第？那是吃人的地方！

”我爸捂着脸：“是我没用……是我害了你……”一百万，确实能解燃眉之急。

还能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债主暂时退开。我平静地收拾了几件衣服。“一年而已。”我说，“死不了。”第二天，民政局门口。顾启深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，倚在黑色的宾利旁。

他很高，眉眼很冷，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件刚签收的货物。没有废话。签字，盖章，拍照。

两个红本子到手。他丢给我一张卡：“一百万在里面。地址发你手机，搬过去。

”“我需要偶尔回家看看父母。”我提出唯一的要求。“随你。”他拉开车门，“别惹麻烦就行。”顾启深的别墅在城郊半山。大得吓人，冷得像座豪华坟墓。

我被安排住进二楼最角落的房间。管家姓王，五十多岁，面无表情：“太太，先生交代，三楼是他的书房和卧室，没有允许，不要上去。”“知道了。

”“您的活动范围是一楼客厅、餐厅，和您自己的房间。花园可以散步，但不要靠近西侧的花房。”“花房？”“先生不喜欢被打扰。”王管家眼神带着警告。

我点头。像个住进来的客人，一个需要遵守严格规则的外人。顾启深很少回来。偶尔回来，也是深夜。我有时能听到楼下引擎熄灭的声音，接着是极轻的上楼脚步声。

我们几乎不打照面。唯一一次正面接触，是在一个月后。我爸给我打电话，声音抖得厉害：“昭昭……那几个债主……又来了，堵在门口……说利息涨了……要再加五十万……”我捏着电话，指节发白。

顾启深难得在家吃晚饭。餐桌上，他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。我放下筷子：“顾先生。

”他抬眼，目光没什么温度。“能再借我五十万吗？”我直接问，“利息按银行的算，我写欠条，一年后连本带利还你。”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：“霍昭，我们的协议里，没有借贷这一项。”“我父母被堵在家里……”“那是你霍家的事。

”他语气平淡，“一百万，是买你安分守己的钱。不是让你填无底洞的。

”心像被冰锥刺了一下。“明白了。”我低下头。他没再说话。晚饭后，我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，很低，很温柔，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。“……嗯，都准备好了，你喜欢的那个品种……对，下周就能开……别担心，一切有我……”他走向西侧的花房。

那是他从不让我靠近的地方。我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，看着他消失在花房门口。

玻璃反射出我苍白的脸。还有眼中那一点点微弱的光，彻底熄灭了。霍家这个窟窿，果然是无底洞。顾启深说得对。指望他，是妄想。我拿出那张还剩下一大半的卡。

顾启深给的一百万，我爸妈还了最急的几笔债，还剩七十万。五十万的缺口。怎么弄？

我翻出以前的朋友圈。电话打过去，要么不接，要么接通了，寒暄两句就匆忙挂断。

世态炎凉。最后，我想到了大学时的死党，林薇。她家境普通，但义气。

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。“昭昭？”她声音很急，“你还好吗？听说你家的事了！

顾启深那个王八蛋没欺负你吧？”“薇薇，”我喉咙发哽，“能借我点钱吗？五十万。

我写借条，按银行最高利息给你。”那边沉默了。“昭昭，”林薇声音低下去，“我……我刚买了房，贷款压得喘不过气……我老公那边……实在对不起……”“没关系。

”我飞快地说，“理解。”“等等！”她喊住我，“有个人……或许能帮你。”“谁？

”“……徐朗，你还记得吗？大学时追过你那个，家里做建材的。”徐朗？有点模糊的印象。

一个总穿运动服的男生，给我送过几次奶茶，我拒绝了。后来听说他接手了家里的生意。

“他好像……一直没放下你。”林薇犹豫着说，“前阵子聚会，还打听你来着……他生意做得挺大。”“有联系方式吗？”林薇很快把徐朗的微信推了过来。

我看着那个陌生的头像，是个风景照。加，还是不加？自尊心在烧灼。

可想到门口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，想到我爸佝偻的背，我妈红肿的眼。我点了“添加好友”。

几乎是秒过。“霍昭？”那边发来信息。“是我。”“真是你！好久不见！”语气带着惊喜。

寒暄几句，我切入主题。“……情况就是这样。五十万，周转一下，最多半年，利息你定。

”我打字的手有点抖。那边显示“正在输入中”，持续了很久。最后发来：“明天中午，宏安路的上岛咖啡，见面谈？”我看着那条信息，像看着一个未知的深渊。“好。

”第二天中午。我打车去了上岛咖啡。徐朗已经到了，坐在靠窗的位置。他变化很大，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男生，穿着挺括的衬衫，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表。看到我，他眼睛明显亮了一下。“霍昭！你还是这么……好看。”他有点局促地起身。“谢谢。

”我坐下，直奔主题，“钱的事……”“别急。”他摆摆手，叫来服务生，“先喝点东西。

拿铁，多加奶，我记得你以前爱喝这个。”“不用了……”“别客气。”他坚持点了单。

咖啡上来，他搅动着杯子，看着我：“你的事，林薇大概跟我说了。跟了顾启深？

”我指尖一颤：“协议婚姻。”“哦？”徐朗挑眉，身子微微前倾，“他那样的人……不好相处吧？”“还好。”我敷衍道。“五十万，没问题。

”徐朗说得干脆。我心里一松。“不过，”他话锋一转，目光变得有些粘稠，“昭昭，你知道，我一直很喜欢你。大学那会儿就是。现在看你这样……我心疼。

”我的手在桌下握紧。“徐朗，我只是借钱。”“我知道。”他笑了笑，手突然越过桌面，覆在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上，“只要你愿意，别说五十万，五百万我也给你。跟顾启深离婚，到我身边来。我保证，比他对你好一百倍。”他的手心滚烫。我像被烙铁烫到，猛地抽回手。

“徐总，请自重。”我声音冷下来。徐朗脸上的笑容僵住，眼神也沉了下来：“霍昭，别给脸不要脸。你以为你还是霍家大小姐？现在除了我，谁还敢、谁还愿意借这么大一笔钱给你？”他身体靠回椅背，带着几分嘲弄：“顾启深？

他会管你死活？别做梦了。”他的话像鞭子抽在我心上。“钱我不借了。”我站起身。

“站住！”徐朗也站起来，拦住我，“霍昭，想清楚！过了这村没这店！你爸妈等得起吗？

”我看着他变得有些狰狞的脸，胃里一阵翻腾。“让开。”“装什么清高！”他压低声音，带着威胁，“陪我一个星期，五十万就是你的！不然……”“不然怎样？

”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我和徐朗同时转头。顾启深不知何时站在卡座旁。

他穿着深灰色大衣，身形挺拔，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，直直射向徐朗。

徐朗脸色瞬间白了：“顾……顾少？”顾启深没看他，目光落在我身上。那眼神很复杂，有审视，有嘲弄，还有一丝……我看不懂的东西。“处理点家务事。”顾启深语气平淡，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，“徐总，有意见？”“没……没有！”徐朗额头冒汗，“误会！

都是误会！顾少，我和霍小姐只是老同学叙个旧……”“叙旧？

”顾启深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，“叙到动手动脚？

”徐朗的脸涨成猪肝色：“我……我……”“滚。”顾启深吐出一个字。徐朗如蒙大赦，抓起椅背上的外套，灰溜溜地跑了，连头都不敢回。咖啡厅里很安静。我站着，有些难堪。

“挺有本事。”顾启深的目光扫过我，带着刺骨的凉意，“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？

协议还没到期呢。”“我没有！”我脱口而出。“没有？”他逼近一步，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，气息冰冷，“霍昭，我提醒过你，安分守己。你父母惹的麻烦，不是你攀扯别的男人的借口。”“我只是借钱！”我试图解释，“他是我大学同学……”“同学？”顾启深冷笑打断，眼神里是赤裸裸的不信和厌恶，“同学会摸你的手？霍昭，你们霍家是倒了，但骨气别倒得太快，太廉价。”他的话，字字诛心。我的解释堵在喉咙里。在他眼里，我大概就是个为了钱可以随时出卖自己的女人。

解释了，他也不会信。“我错了。”我低下头，指甲掐进掌心，“不会有下次。

”他盯着我看了几秒。那目光像X光，要把我从里到外看透。“记住你的身份。

”他丢下这句话，转身大步离开。背影冷漠而疏离。我慢慢坐回椅子。咖啡已经凉透了。

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。五十万没借到。还差点惹上更大的麻烦。更重要的是，顾启深知道了。他会怎么想我？无所谓了。反正一年后，桥归桥，路归路。手机震动。

是我妈。“昭昭！钱……钱到账了！”她声音激动得发颤，“刚刚！五十万！谁转的？

是不是顾先生？”我愣住。五十万？顾启深？不可能。他刚刚还在羞辱我。“谁转的？

”我问。“匿名账户！”我妈说，“只附了一句话‘清账，勿扰’。”清账，勿扰。

我猛地看向窗外。顾启深的黑色宾利正缓缓驶离街角。是他？为什么？羞辱完我，又施舍我？

为了维持他顾太太表面的体面，不允许别人染指他的“棋子”？心绪纷乱。

这笔钱像烫手的山芋。可想到家里的困境，我终究没有退回去。债主暂时消停了。

日子恢复表面的平静。我在顾启深的别墅里，更像一个透明的影子。唯一的变化是，我多了一个任务——遛狗。一条叫“闪电”的拉布拉多。王管家送来的：“先生说，闪电需要运动。太太您正好有空。”顾启深养的狗。叫闪电，跑起来确实像一道黑色的闪电。

我沉默地接过狗绳。每天傍晚，成了我和闪电固定的放风时间。别墅区很大，绿化很好。

沿着固定的路线走，人很少。闪电很兴奋，总是撒欢地跑。我只能紧紧跟着。那天傍晚，下过小雨。空气湿漉漉的。闪电突然挣脱了牵引绳，猛地朝西侧冲去！那是花房的方向！

“闪电！回来！”我急忙追过去。它跑得飞快，一头撞开了花房虚掩的玻璃门。

我气喘吁吁地追到门口。花房里的景象让我顿住脚步。顾启深在里面。他背对着门，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，袖子挽到手肘，正拿着一个喷壶，极其专注地给一片白色的花丛浇水。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。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顾启深。

褪去了冰冷和疏离，侧脸在氤氲的水汽和植物的光影里，甚至透出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。

闪电冲进去，欢快地摇着尾巴，蹭他的腿。他动作一顿，放下喷壶，弯腰揉了揉闪电的头，嘴角竟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。“又乱跑？”闪电呜呜叫着。我站在门口，有些进退两难。

他察觉了，抬起头。看到我的瞬间，他脸上那丝罕见的柔和瞬间消失，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。“谁让你来这里的？”声音带着寒意。“闪电跑进来了，我来追它。

”我解释。他看了一眼还在蹭他腿的闪电，没再斥责我，但语气依然很冷：“出去。

”我转身想走。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那片他精心呵护的白花上。花朵小巧玲珑，洁白无瑕，簇拥在一起，像一片雪。“这花……叫什么？”我下意识问出口。顾启深身形猛地一僵。

他转过头，眼神像猝了毒的冰棱，狠狠剜在我脸上。那眼神里的厌恶和警告，比任何一次都强烈。“与你无关。”他一字一顿，寒意森森，“管好你自己。再有下次，后果自负。”我心头一凛。“知道了。”牵起闪电，快步离开。那片白花，像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。我隐约猜到了什么。顾启深心里，大概真有一片白月光。而那花，是属于她的。我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。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。遛狗，发呆，吃饭，睡觉。

像个精致的木偶。直到那天深夜。我睡得迷迷糊糊，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吵醒。

声音来自隔壁。是顾启深房间的方向。咳嗽声断断续续，持续了很久。他病了？

我犹豫了一下，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。走到他房门外。咳嗽声停了。我抬手，想敲门。

手悬在半空。想起他冰冷的眼神，警告的话语。“别惹麻烦。”我又放下了。

把水杯轻轻放在他门口的地毯上。转身回了自己房间。第二天一早。王管家在走廊上叫住我。

他手里拿着那个空水杯。“太太，这是您放的？”“嗯。”我点头，“昨晚听见先生咳嗽。

”王管家看着我，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。“谢谢太太。

”他顿了顿，“不过以后，先生的事，还是交给我们下人吧。”“好。”我转身下楼。

餐桌边，顾启深已经坐着看财经报纸。他脸色有些苍白，但依旧坐得笔直，一丝不苟。

我拉开椅子坐下。他没抬眼，只淡淡说了一句：“昨晚的水，谢了。”语气没什么起伏。

“应该的。”我低声应道。再无话。早餐在沉默中结束。他拿起外套准备出门。

王管家跟在他身后。我听到王管家压低声音说：“先生，药……”“放车里。

”顾启深打断他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他走了。我看着他的背影。那杯水，似乎也没能融化我们之间厚厚的冰层。反而提醒了我，棋子本分。转眼，临近顾氏集团的周年庆典。王管家送来一个巨大的礼服盒子。“太太，先生吩咐，明晚顾氏晚宴，您需要出席。”我打开盒子。里面是一条香槟色的露肩长裙，剪裁精良，缀着细碎的水晶。很美。也很陌生。“知道了。”晚宴在顾氏旗下的超五星酒店举行。

衣香鬓影，觥筹交错。我挽着顾启深的胳膊入场。他一身高级定制黑色礼服，身姿挺拔，面容冷峻，是全场绝对的焦点。而我，像个挂在他手臂上的漂亮装饰品。他带着我，公式化地与人寒暄，介绍：“这是我太太，霍昭。”那些人看我的眼神，有好奇，有探究，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轻视和一丝了然。“顾太太真是年轻漂亮。”“顾总好福气。

”恭维的话语下，藏着多少心思，不言而喻。我维持着得体的微笑，扮演着顾太太的角色。

手心却在冒汗。“启深！”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。

一个穿着红色抹胸礼服裙的年轻女人端着香槟走过来。她妆容精致，明媚张扬，像一团燃烧的火。“思思。”顾启深颔首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。

沈思思，沈家大小姐。我知道她。沈家是顾氏重要的合作伙伴。沈思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。“这位就是霍小姐吧？”她笑着，伸出手，“久仰大名呢。

‘顾太太’。”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。我伸出手，与她虚虚一握：“沈小姐，你好。

”她的手很凉。“启深，”沈思思自然地挽住顾启深的另一边胳膊，动作亲昵，“我爸爸在那边，说想跟你聊聊新项目的事。

”顾启深看了我一眼：“你……”“我随便走走。”我立刻说。他点点头，任由沈思思拉着他走向人群中心。沈思思回头，冲我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。我站在原地。

像个被遗忘的摆件。周围的喧嚣似乎都隔了一层。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，窃窃私语，像细密的针扎在身上。“就是霍家那个……”“听说卖身救父呢……”“顾总怎么想的？

找个这样的……”“花瓶罢了，一年后就扔了……”“沈小姐跟他才登对……”我深吸一口气，走到露台。夜风吹在脸上，带着凉意。露台另一边，有几个人在抽烟。“……顾总这次出手真快，那家小公司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