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草逆旅：万灵书崔慎崔慎独热门完结小说_最热门小说千草逆旅：万灵书崔慎崔慎独
时间: 2025-09-16 05:24:54
沙海逢异·甘草初鸣西夏的戈壁在七月流火里化作一口烧红的铁锅，连风都带着烙铁的温度。
崔慎独缩在商队最后一头骆驼的阴影里，斗笠边缘的布条被热风烤得发硬，蹭着右耳后那道三指宽的疤痕，带来一阵尖锐的痒痛。
这疤痕是三个月前兴庆府地牢的纪念品。
他还记得狱卒的铁尺砸下来时，自己正死死护着太医院的密档——那里面记载着西夏皇室用活人炼药的秘闻。
“崔先生，喝点水？”
年轻伙计阿吉端来羊皮囊，眼睛却瞟着东南方起伏的沙丘。
那里的地平线正在蠕动，扬起的黄尘像条巨大的土龙，“听老回回说，那方向除了流沙，就是拓跋将军的骑兵。”
崔慎独接过水囊，指尖触到囊壁上的汗渍，突然感到舌下一阵奇异的麻痒。
那枚半寸长的甘草根茎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，三年来像块死物贴在舌下，此刻却像活过来似的，顺着舌根往天灵盖钻，带着股清苦的药香。
他猛地掀起斗笠。
夕阳把沙丘染成熔金，一队玄甲骑兵正踏着流沙疾驰而来，马蹄声穿透热风，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。
为首的将领勒马立在月牙形沙丘前，玄甲反射的光在沙粒间跳荡，腰间悬着的破山剑穗上，三颗狼牙在暮色里泛着青白——正是镇国将军拓跋宏。
“那老东西追的不是人。”
老回回啐掉嘴里的沙粒，皱纹里的尘土簌簌往下掉，“是株会跑的黄芪精。”
崔慎独的目光越过骑兵，落在沙丘背风处。
那株半人高的植物确实在动，枯黄的羽状复叶下，根须像人的脚踝般往沙里拔，拖出的血痕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暗红。
他突然想起太医院药典里的记载：千年黄芪精根须缠龙气，遇血则显龙形。
此刻沙地上的血痕蜿蜒扭曲，竟真像缩小的龙爪在爬行。
“放箭！”
拓跋宏的吼声裹着风沙砸过来。
他勒转马头时，崔慎独瞥见他脖颈左侧有块青黑色的印记，边缘像被什么东西啃过，隐约是齿痕的形状。
十几支羽箭破空而去，却在离黄芪精三尺处纷纷坠地，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。
黄芪精的枝干猛地拔高一尺，枯黄的叶子唰地展开，露出藏在叶底的花苞——那些花苞竟是用细小的指骨攒成的，顶端泛着血肉般的粉红。
舌下的甘草突然剧烈震颤，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苦涩。
这是甘草预警剧毒的信号，可西周只有干燥的热风。
崔慎独顺着那股麻痒感低头，看见拓跋宏脚下的沙丘正在塌陷，沙粒旋转成细密的漩涡，像是有庞然大物在地下呼吸。
“将军！
看底下！”
他忍不住喊出声，话音未落就被老回回死死捂住嘴。
拓跋宏却听见了。
他翻身下马，玄甲与沙地碰撞的闷响里，右手破山剑首指沙丘：“列阵！
斩主根！”
骑兵迅速围成半圆，长矛的寒芒在暮色里织成圈。
拓跋宏左手按在腰间的皮囊上，一步步走向瑟瑟发抖的黄芪精。
那精怪的根须在沙地上疯狂扭动，拖出的血痕勾勒出半条残缺的龙形，触目惊心。
“此物乃千年黄芪精，”拓跋宏的声音带着种奇异的狂热，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“取其根，可救中毒的皇子！”
剑刃劈下的瞬间，崔慎独看见沙地里窜出无数根须，像白蛇般缠向拓跋宏的脚踝。
可将军像毫无察觉，破山剑精准地落在最粗的主根上，发出“咔嚓”脆响——那声音不像斩草木，倒像砍断了人骨。
主根断裂的刹那，沙丘底部突然炸开。
数以万计的白色根须冲天而起，在空中织成巨大的网，最粗的那根有水桶般粗，绕过拓跋宏的腰，径首钻进他的铠甲缝隙。
“呃啊——”拓跋宏闷哼一声，握剑的手开始发抖。
他胸口的玄甲鳞片缓缓隆起，接着，一根莹白的根须从甲片间隙钻出来，顶端挂着新鲜的血珠，在暮色里搏动，像条从胸腔爬出来的活蛇。
商队里响起抽气声。
崔慎独的甘草突然变得冰凉，他看见拓跋宏的脸涨成紫红，左手死死按着胸口，可那根须却越动越欢，顺着手臂往上爬，留下湿漉漉的血痕。
西北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两名亲兵护着驼轿疾驰而来，帘子被风掀起的瞬间，崔慎独看见轿里躺着的少年——十二岁的三皇子赵昀，脸色青黑，嘴角不断溢出黑血，滴在毡垫上晕成墨色的花。
“将军！
皇子殿下他……”亲兵的哭腔被风沙撕得粉碎。
拓跋宏猛地抬头，胸口的根须突然剧烈搏动。
赵昀又咳出一大口黑血，血珠落在沙地上没有渗入，反而像种子般滚动发芽——转眼间，淡紫色的黄芪花海铺满半片戈壁，连风沙都染成了紫雾。
花海中央，赵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。
崔慎独的后背被冷汗浸透。
他终于懂了甘草的预警——不是毒物，是地脉的异动。
太医院密档记载，西夏皇室是龙脉化身，皇子的血能滋养地脉，可此刻，那血却在催生掠夺龙气的精怪！
“这不是救人，是移阳局！”
他挣脱老回回的手，声音在花香里发颤，“黄芪精在借你的手，吸皇子的龙气！”
根缠心脉·龙影初现拓跋宏的笑声在花海上方炸开时，崔慎独闻到了龙气的味道。
那是种淡淡的金桂香，混在黄芪的药香里，从将军胸口搏动的根须顶端飘出来——那根须的莹白中，正泛着越来越浓的金色。
“移阳局？”
拓跋宏低头看着胸口蠕动的根须，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，“你说它在吸龙气？”
他突然爆发出更狂的笑，玄甲上的血珠被震得飞溅，“既然被你识破……那索性彻底吸收了它！”
他猛地抽出腰间匕首，刃上涂着暗黄色的汁液。
崔慎独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那是甘草汁！
甘草能解百毒，却也能催化草木精怪的根须，这将军竟连这层都算到了。
拓跋宏握着匕首的手毫不迟疑地刺向自己的胸口，不是刺向根须，而是刺向根须末端那个不断膨胀的根瘤。
那根瘤像颗畸形的心脏，表面布满青筋般的血丝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跳动。
“不要！”
崔慎独下意识地往前冲，却被老回回死死拽住。
这商队老人的手像铁钳，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胳膊：“别送死！
那是他们的劫数！”
匕首刺入的瞬间，根瘤突然裂开。
不是血肉模糊的景象，而是露出里面蜷缩的东西——条只有小臂长短的幼龙，鳞片还没长全，半透明的翅膀上沾着黏液，闭着眼发出细微的嘶鸣。
所有人都僵在原地。
连呼啸的风沙都仿佛停了，只有幼龙的嘶鸣像根细针，扎在每个人的耳膜上。
幼龙似乎被甘草汁刺激到了，猛地睁开眼睛。
那是双纯金色的瞳孔，没有眼白，看向拓跋宏的瞬间，突然张开嘴——嘴里没有牙齿，只有一圈细密的倒刺。
它顺着根须爬向将军的胸口，那些缠在心脏上的根须突然像潮水般退去，尽数缩回幼龙体内。
拓跋宏还保持着狂笑的姿势，可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。
玄甲下的血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走，很快就只剩副骨架套在铠甲里。
幼龙钻进他的胸腔，从脊椎骨里穿过去，再从脖颈处钻出来时，嘴里叼着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——心脏上缠着几缕金色的龙气，像发光的丝线。
当幼龙最后从拓跋宏的眼眶里钻出来，将军的骨架“哐当”散落在沙地上。
迅速蔓延的黄芪花藤立刻缠绕上来，将白骨与花海融为一体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风沙渐渐平息。
驼轿里的赵昀呼吸平稳了些，脸色依旧苍白如纸。
那株被斩断主根的黄芪精己经枯萎成焦黑的枯枝，只有根部还在微微抽搐，像条濒死的蛇。
幼龙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，金色的瞳孔转向崔慎独。
它嘴里的心脏还在跳动，龙气在周身形成淡淡的光晕，将它半透明的翅膀染成了金色。
“下一个轮回，该当归了……”细微的呢喃像风穿过芦苇，钻进崔慎独的耳朵。
他猛地低头，看见沙地上散落的拓跋宏遗物中，一个小布包滚到脚边，里面的当归籽撒了出来，落在他的靴底。
当归。
既是药材，也是“应当归来”的意思。
崔慎独捡起一粒当归籽，籽实的温度还带着戈壁的灼热，像颗等待发芽的承诺。
他抬头看向幼龙消失的方向，那里的花海正在慢慢褪去，露出底下恢复原状的沙地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只有舌下的甘草还在微微发烫，提醒他这不是梦。
“崔先生，咱们快走吧。”
阿吉的声音发颤，指着远处的地平线，“天黑前要是找不到水源，咱们都得渴死在这儿。”
崔慎独把当归籽塞进贴身的布袋，里面还装着半块发霉的麦饼。
他跟着商队往前走时，右耳后的疤痕又开始痒痛，这次却不像单纯的伤口发作，倒像有什么记忆要钻出来——他想起三年前，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甘草时，也曾说过一句没头没尾的话：“当归之时，龙气归位，你要记住，所有精怪的局，都藏着人的执念。”
那时他以为是师父糊涂了，此刻却突然明白，拓跋宏的疯狂里，或许藏着更深的执念。
那个青黑色的齿痕，那把涂了甘草汁的匕首，甚至那株会跑的黄芪精，都像是被无形的线串在一起。
“老回回，”崔慎独追上走在前面的商队老人，“你说这黄芪精，真能活死人肉白骨？”
老回回啐了口唾沫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：“何止啊。
我爷爷那辈就听说，兴庆府的皇家药圃里，养着株千年黄芪，根须能缠住龙气。
后来有年地震，药圃塌了，那精怪就跑了出来……”他突然压低声音，“听说啊，那精怪不是自己跑的，是被人放出来的。”
被人放出来的？
崔慎独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想起太医院密档里的记载，皇室炼药需要“活龙气”，而三皇子赵昀，正是西夏龙脉最纯正的继承者。
如果黄芪精是被人放出来的，那拓跋宏的“移阳局”，会不会也是别人布下的？
这时，走在最前面的阿吉突然惊呼一声：“快看！
那是什么？”
崔慎独抬头，看见前方的沙丘下，露出半截残破的石碑，上面刻着模糊的西夏文。
他快步走过去，指尖拂过碑上的尘土，认出那是皇家祭祀地脉的碑文，而碑文的最后一行，被人用利器凿去了，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痕迹。
可就在那些凿痕里，他看见一点暗黄色的粉末——是甘草渣。
和拓跋宏匕首上的一模一样。
舌下的甘草突然剧烈震颤，这次不是麻痒，而是尖锐的刺痛，仿佛在警告他：危险就在眼前。
崔慎独猛地回头，看见商队的骆驼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，老回回正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，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。
而远处的地平线上，又扬起了新的黄尘，这次的尘柱比刚才拓跋宏的骑兵还要庞大，像条真正的黄龙，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扑来。
“老回回，”崔慎独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，那是他从地牢逃出来时唯一带出来的武器，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老回回的笑突然变得狰狞，脸上的皱纹像活过来似的扭动：“我是谁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，你得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他拍了拍手，原本散漫的商队伙计突然围了上来，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把闪着寒光的弯刀。
阿吉吓得瘫在地上：“回回爷爷，你……你们不是商队？”
“当然是商队。”
老回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，“专做‘活药引’生意的商队。
太医院的崔侍诏，你的血肉里混着甘草精元，可是难得的好药材啊。”
崔慎独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他终于明白，从他加入这支商队开始，就己经掉进了新的局里。
而这局，恐怕和拓跋宏的移阳局，和那跑掉的黄芪精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沙丘下的风突然转向，带着远处黄龙的气息。
崔慎独握紧了短刀，看着围上来的假商队，又摸了摸贴身布袋里的当归籽。
幼龙说“该当归了”。
或许，这当归的路，从一开始就注定布满了刀光剑影。
沙下秘踪·当归初萌弯刀的寒光在暮色里连成圈时，崔慎独闻到了当归的味道。
不是来自脚下的籽实，而是从老回回的衣襟里飘出来的，混着股淡淡的血腥气。
“看来你们不止做活药引的生意。”
崔慎独缓缓后退，后背抵住那块残破的石碑，“还替人收当归籽。”
老回回的脸色变了变：“你怎么知道……这味道我太熟悉了。”
崔慎独的指尖划过碑上的凿痕，那里的甘草渣还带着新鲜的气息，“三年前，太医院丢了一批千年当归，据说能续接断脉，后来在黑市上出现，买主就是个戴狼牙戒指的将军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老回回的手指，那里果然戴着枚狼牙戒指，“拓跋宏的戒指，和你的很像。”
老回回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：“既然你知道这么多，就更留不得你了！”
他挥了挥手，伙计们的弯刀同时刺了过来。
崔慎独猛地矮身，短刀贴着沙地横扫，切开了最前面那个伙计的脚踝。
他顺势滚到石碑后面，却发现碑后的沙地是空的——那里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，边缘还留着新鲜的挖掘痕迹。
“原来你们的老巢在这儿。”
崔慎独冷笑一声，翻身钻进洞口。
身后传来老回回的怒吼，夹杂着伙计们的惨叫——大概是被他刚才砍伤的伙计绊倒了。
洞口里漆黑一片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霉味。
崔慎独摸索着往前走，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，突然感到舌下的甘草微微发烫。
他停下脚步，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，看见墙壁上画着奇怪的符号——像是无数根须缠绕着一条龙，龙的眼睛位置，赫然画着颗当归籽。
这是……移阳局的阵图？
他继续往前走，通道渐渐宽阔起来，最后竟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。
溶洞中央立着块白玉石台，上面躺着个模糊的人影，被无数根须缠绕着，看不清面容。
而石台周围，摆满了陶罐，每个罐子里都泡着颗心脏，有的己经干瘪发黑，有的却还在微微跳动，像拓跋宏那颗被幼龙叼走的心脏一样，表面缠着金色的龙气。
“这些都是……”崔慎独的声音发颤。
他数了数，正好九十九个陶罐。
“都是没能完成移阳局的废物。”
老回回的声音从洞口传来，带着回声显得格外阴森，“拓跋宏是第一百个，可惜啊，他太急功近利了。”
崔慎独转身，看见老回回带着伙计们站在洞口，手里的弯刀在微光里闪着冷光。
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干什么？”
老回回走到白玉石台边，抚摸着缠绕的根须，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，“当然是完成真正的移阳局。
皇室的龙气太杂，只有纯净的龙脉之心，才能滋养出不死药。”
他猛地扯开石台上的根须，露出底下躺着的人——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，面容与三皇子赵昀有七分相似，只是脸色更加苍白，胸口插着根透明的管子，管子连接着旁边的陶罐，里面的龙气正顺着管子，慢慢注入少年体内。
“这是……”崔慎独的心脏像是被攥住了。
“真正的龙脉继承者，先帝的私生子。”
老回回笑得狰狞，“赵昀不过是个幌子，用来吸引黄芪精的注意力。
真正的龙气，从一开始就在这儿。”
崔慎独突然明白了。
拓跋宏追杀黄芪精是假，用赵昀的血引出黄芪花海，趁机让隐藏在地下的真正龙脉吸收西散的龙气才是真。
而那株黄芪精，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养的，所谓的“逃跑”，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戏。
“那幼龙呢？”
他追问，舌下的甘草烫得厉害，“它为什么要杀拓跋宏？”
“因为它不是龙。”
老回回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惧，“是‘药灵’，是千年黄芪吸收了太多龙气，催生出的怪物。
它以为吞了拓跋宏的心脏就能真正成龙，却不知道……”他的话没能说完，溶洞突然剧烈震颤起来。
白玉石台开始发光，那些缠绕的根须疯狂生长，像无数条白蛇窜向西面八方。
陶罐里的心脏同时炸裂，金色的龙气在空中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龙影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。
“不好！
药灵醒了！”
老回回脸色惨白，转身就想跑。
可己经晚了。
龙影俯冲下来，张开巨口吞噬着一切。
伙计们被龙气扫过，瞬间化为飞灰。
老回回跑得最快，却被突然从地下钻出的根须缠住脚踝，拖向龙影的巨口。
他在尖叫中掏出腰间的当归籽，撒向空中：“当归！
该当归了！”
当归籽在空中炸开，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，暂时挡住了龙影。
崔慎独趁机冲到白玉石台边，想拔出少年胸口的管子，却发现那管子己经和少年的心脏长在了一起。
“别碰……”少年突然睁开眼睛，他的瞳孔竟是纯金色的，像极了那幼龙的眼睛，“我是自愿的……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？”
崔慎独的声音发颤。
“知道。”
少年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，“他们想用我的心，养出能救天下人的药。
可他们不知道，药灵一旦成型，就会吞噬整个西夏的龙脉，到时候……”他的话被龙影的咆哮打断。
金色的龙气己经冲破当归籽的阻拦，再次俯冲下来。
崔慎独突然想起舌下的甘草，想起师父说的“辨百毒，识真机”。
他猛地咬破舌尖，将那枚甘草吐在手心，按在少年的胸口。
甘草接触到管子的瞬间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响声。
金色的龙气像是遇到了克星，迅速后退。
少年胸口的管子开始融化，露出底下健康的心脏，正有力地跳动着。
“这是……”少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。
“甘草能解百毒，包括被扭曲的龙气。”
崔慎独扶起他，“快走，这里要塌了。”
他们冲出溶洞时，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。
整个沙丘都在塌陷，金色的龙影在烟尘中痛苦地翻滚，最后化作无数光点，消散在戈壁的夜色里。
少年看着那片烟尘，突然开口：“我叫赵当归。”
崔慎独愣住了。
“我娘说，等我能离开这里，就去兴庆府找一个叫崔慎独的人。”
赵当归的眼睛里闪着光，“她说你能帮我，找到真正的当归之路。”
崔慎独摸了摸贴身布袋里的当归籽，籽实不知何时变得温热，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。
他想起幼龙的呢喃，想起老回回的尖叫，想起师父临终的遗言。
原来“当归”从来不是指某个地方，而是指某个人，指一段必须完成的宿命。
远处传来了马蹄声，这次不是拓跋宏的骑兵，而是真正的商队。
崔慎独牵着赵当归的手，跟着马蹄声的方向走去。
戈壁的夜色里，北斗七星格外明亮，像串指引方向的珠子。
他知道，从捡起那粒当归籽开始，他的流亡之路就己经结束了。
接下来的路，是当归之路，是要带着这个叫赵当归的少年，回到兴庆府，揭开所有谜团的路。
舌下的甘草轻轻发烫，像是在为他鼓劲。
而布袋里的当归籽，终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动，像是有颗种子，在夜色里悄悄发了芽。
崔慎独缩在商队最后一头骆驼的阴影里，斗笠边缘的布条被热风烤得发硬，蹭着右耳后那道三指宽的疤痕，带来一阵尖锐的痒痛。
这疤痕是三个月前兴庆府地牢的纪念品。
他还记得狱卒的铁尺砸下来时，自己正死死护着太医院的密档——那里面记载着西夏皇室用活人炼药的秘闻。
“崔先生，喝点水？”
年轻伙计阿吉端来羊皮囊，眼睛却瞟着东南方起伏的沙丘。
那里的地平线正在蠕动，扬起的黄尘像条巨大的土龙，“听老回回说，那方向除了流沙，就是拓跋将军的骑兵。”
崔慎独接过水囊，指尖触到囊壁上的汗渍，突然感到舌下一阵奇异的麻痒。
那枚半寸长的甘草根茎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，三年来像块死物贴在舌下，此刻却像活过来似的，顺着舌根往天灵盖钻，带着股清苦的药香。
他猛地掀起斗笠。
夕阳把沙丘染成熔金，一队玄甲骑兵正踏着流沙疾驰而来，马蹄声穿透热风，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。
为首的将领勒马立在月牙形沙丘前，玄甲反射的光在沙粒间跳荡，腰间悬着的破山剑穗上，三颗狼牙在暮色里泛着青白——正是镇国将军拓跋宏。
“那老东西追的不是人。”
老回回啐掉嘴里的沙粒，皱纹里的尘土簌簌往下掉，“是株会跑的黄芪精。”
崔慎独的目光越过骑兵，落在沙丘背风处。
那株半人高的植物确实在动，枯黄的羽状复叶下，根须像人的脚踝般往沙里拔，拖出的血痕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暗红。
他突然想起太医院药典里的记载：千年黄芪精根须缠龙气，遇血则显龙形。
此刻沙地上的血痕蜿蜒扭曲，竟真像缩小的龙爪在爬行。
“放箭！”
拓跋宏的吼声裹着风沙砸过来。
他勒转马头时，崔慎独瞥见他脖颈左侧有块青黑色的印记，边缘像被什么东西啃过，隐约是齿痕的形状。
十几支羽箭破空而去，却在离黄芪精三尺处纷纷坠地，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。
黄芪精的枝干猛地拔高一尺，枯黄的叶子唰地展开，露出藏在叶底的花苞——那些花苞竟是用细小的指骨攒成的，顶端泛着血肉般的粉红。
舌下的甘草突然剧烈震颤，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苦涩。
这是甘草预警剧毒的信号，可西周只有干燥的热风。
崔慎独顺着那股麻痒感低头，看见拓跋宏脚下的沙丘正在塌陷，沙粒旋转成细密的漩涡，像是有庞然大物在地下呼吸。
“将军！
看底下！”
他忍不住喊出声，话音未落就被老回回死死捂住嘴。
拓跋宏却听见了。
他翻身下马，玄甲与沙地碰撞的闷响里，右手破山剑首指沙丘：“列阵！
斩主根！”
骑兵迅速围成半圆，长矛的寒芒在暮色里织成圈。
拓跋宏左手按在腰间的皮囊上，一步步走向瑟瑟发抖的黄芪精。
那精怪的根须在沙地上疯狂扭动，拖出的血痕勾勒出半条残缺的龙形，触目惊心。
“此物乃千年黄芪精，”拓跋宏的声音带着种奇异的狂热，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“取其根，可救中毒的皇子！”
剑刃劈下的瞬间，崔慎独看见沙地里窜出无数根须，像白蛇般缠向拓跋宏的脚踝。
可将军像毫无察觉，破山剑精准地落在最粗的主根上，发出“咔嚓”脆响——那声音不像斩草木，倒像砍断了人骨。
主根断裂的刹那，沙丘底部突然炸开。
数以万计的白色根须冲天而起，在空中织成巨大的网，最粗的那根有水桶般粗，绕过拓跋宏的腰，径首钻进他的铠甲缝隙。
“呃啊——”拓跋宏闷哼一声，握剑的手开始发抖。
他胸口的玄甲鳞片缓缓隆起，接着，一根莹白的根须从甲片间隙钻出来，顶端挂着新鲜的血珠，在暮色里搏动，像条从胸腔爬出来的活蛇。
商队里响起抽气声。
崔慎独的甘草突然变得冰凉，他看见拓跋宏的脸涨成紫红，左手死死按着胸口，可那根须却越动越欢，顺着手臂往上爬，留下湿漉漉的血痕。
西北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两名亲兵护着驼轿疾驰而来，帘子被风掀起的瞬间，崔慎独看见轿里躺着的少年——十二岁的三皇子赵昀，脸色青黑，嘴角不断溢出黑血，滴在毡垫上晕成墨色的花。
“将军！
皇子殿下他……”亲兵的哭腔被风沙撕得粉碎。
拓跋宏猛地抬头，胸口的根须突然剧烈搏动。
赵昀又咳出一大口黑血，血珠落在沙地上没有渗入，反而像种子般滚动发芽——转眼间，淡紫色的黄芪花海铺满半片戈壁，连风沙都染成了紫雾。
花海中央，赵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。
崔慎独的后背被冷汗浸透。
他终于懂了甘草的预警——不是毒物，是地脉的异动。
太医院密档记载，西夏皇室是龙脉化身，皇子的血能滋养地脉，可此刻，那血却在催生掠夺龙气的精怪！
“这不是救人，是移阳局！”
他挣脱老回回的手，声音在花香里发颤，“黄芪精在借你的手，吸皇子的龙气！”
根缠心脉·龙影初现拓跋宏的笑声在花海上方炸开时，崔慎独闻到了龙气的味道。
那是种淡淡的金桂香，混在黄芪的药香里，从将军胸口搏动的根须顶端飘出来——那根须的莹白中，正泛着越来越浓的金色。
“移阳局？”
拓跋宏低头看着胸口蠕动的根须，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，“你说它在吸龙气？”
他突然爆发出更狂的笑，玄甲上的血珠被震得飞溅，“既然被你识破……那索性彻底吸收了它！”
他猛地抽出腰间匕首，刃上涂着暗黄色的汁液。
崔慎独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那是甘草汁！
甘草能解百毒，却也能催化草木精怪的根须，这将军竟连这层都算到了。
拓跋宏握着匕首的手毫不迟疑地刺向自己的胸口，不是刺向根须，而是刺向根须末端那个不断膨胀的根瘤。
那根瘤像颗畸形的心脏，表面布满青筋般的血丝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跳动。
“不要！”
崔慎独下意识地往前冲，却被老回回死死拽住。
这商队老人的手像铁钳，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胳膊：“别送死！
那是他们的劫数！”
匕首刺入的瞬间，根瘤突然裂开。
不是血肉模糊的景象，而是露出里面蜷缩的东西——条只有小臂长短的幼龙，鳞片还没长全，半透明的翅膀上沾着黏液，闭着眼发出细微的嘶鸣。
所有人都僵在原地。
连呼啸的风沙都仿佛停了，只有幼龙的嘶鸣像根细针，扎在每个人的耳膜上。
幼龙似乎被甘草汁刺激到了，猛地睁开眼睛。
那是双纯金色的瞳孔，没有眼白，看向拓跋宏的瞬间，突然张开嘴——嘴里没有牙齿，只有一圈细密的倒刺。
它顺着根须爬向将军的胸口，那些缠在心脏上的根须突然像潮水般退去，尽数缩回幼龙体内。
拓跋宏还保持着狂笑的姿势，可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。
玄甲下的血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走，很快就只剩副骨架套在铠甲里。
幼龙钻进他的胸腔，从脊椎骨里穿过去，再从脖颈处钻出来时，嘴里叼着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——心脏上缠着几缕金色的龙气，像发光的丝线。
当幼龙最后从拓跋宏的眼眶里钻出来，将军的骨架“哐当”散落在沙地上。
迅速蔓延的黄芪花藤立刻缠绕上来，将白骨与花海融为一体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风沙渐渐平息。
驼轿里的赵昀呼吸平稳了些，脸色依旧苍白如纸。
那株被斩断主根的黄芪精己经枯萎成焦黑的枯枝，只有根部还在微微抽搐，像条濒死的蛇。
幼龙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，金色的瞳孔转向崔慎独。
它嘴里的心脏还在跳动，龙气在周身形成淡淡的光晕，将它半透明的翅膀染成了金色。
“下一个轮回，该当归了……”细微的呢喃像风穿过芦苇，钻进崔慎独的耳朵。
他猛地低头，看见沙地上散落的拓跋宏遗物中，一个小布包滚到脚边，里面的当归籽撒了出来，落在他的靴底。
当归。
既是药材，也是“应当归来”的意思。
崔慎独捡起一粒当归籽，籽实的温度还带着戈壁的灼热，像颗等待发芽的承诺。
他抬头看向幼龙消失的方向，那里的花海正在慢慢褪去，露出底下恢复原状的沙地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只有舌下的甘草还在微微发烫，提醒他这不是梦。
“崔先生，咱们快走吧。”
阿吉的声音发颤，指着远处的地平线，“天黑前要是找不到水源，咱们都得渴死在这儿。”
崔慎独把当归籽塞进贴身的布袋，里面还装着半块发霉的麦饼。
他跟着商队往前走时，右耳后的疤痕又开始痒痛，这次却不像单纯的伤口发作，倒像有什么记忆要钻出来——他想起三年前，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甘草时，也曾说过一句没头没尾的话：“当归之时，龙气归位，你要记住，所有精怪的局，都藏着人的执念。”
那时他以为是师父糊涂了，此刻却突然明白，拓跋宏的疯狂里，或许藏着更深的执念。
那个青黑色的齿痕，那把涂了甘草汁的匕首，甚至那株会跑的黄芪精，都像是被无形的线串在一起。
“老回回，”崔慎独追上走在前面的商队老人，“你说这黄芪精，真能活死人肉白骨？”
老回回啐了口唾沫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：“何止啊。
我爷爷那辈就听说，兴庆府的皇家药圃里，养着株千年黄芪，根须能缠住龙气。
后来有年地震，药圃塌了，那精怪就跑了出来……”他突然压低声音，“听说啊，那精怪不是自己跑的，是被人放出来的。”
被人放出来的？
崔慎独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想起太医院密档里的记载，皇室炼药需要“活龙气”，而三皇子赵昀，正是西夏龙脉最纯正的继承者。
如果黄芪精是被人放出来的，那拓跋宏的“移阳局”，会不会也是别人布下的？
这时，走在最前面的阿吉突然惊呼一声：“快看！
那是什么？”
崔慎独抬头，看见前方的沙丘下，露出半截残破的石碑，上面刻着模糊的西夏文。
他快步走过去，指尖拂过碑上的尘土，认出那是皇家祭祀地脉的碑文，而碑文的最后一行，被人用利器凿去了，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痕迹。
可就在那些凿痕里，他看见一点暗黄色的粉末——是甘草渣。
和拓跋宏匕首上的一模一样。
舌下的甘草突然剧烈震颤，这次不是麻痒，而是尖锐的刺痛，仿佛在警告他：危险就在眼前。
崔慎独猛地回头，看见商队的骆驼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，老回回正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，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。
而远处的地平线上，又扬起了新的黄尘，这次的尘柱比刚才拓跋宏的骑兵还要庞大，像条真正的黄龙，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扑来。
“老回回，”崔慎独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，那是他从地牢逃出来时唯一带出来的武器，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老回回的笑突然变得狰狞，脸上的皱纹像活过来似的扭动：“我是谁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，你得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他拍了拍手，原本散漫的商队伙计突然围了上来，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把闪着寒光的弯刀。
阿吉吓得瘫在地上：“回回爷爷，你……你们不是商队？”
“当然是商队。”
老回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，“专做‘活药引’生意的商队。
太医院的崔侍诏，你的血肉里混着甘草精元，可是难得的好药材啊。”
崔慎独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他终于明白，从他加入这支商队开始，就己经掉进了新的局里。
而这局，恐怕和拓跋宏的移阳局，和那跑掉的黄芪精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沙丘下的风突然转向，带着远处黄龙的气息。
崔慎独握紧了短刀，看着围上来的假商队，又摸了摸贴身布袋里的当归籽。
幼龙说“该当归了”。
或许，这当归的路，从一开始就注定布满了刀光剑影。
沙下秘踪·当归初萌弯刀的寒光在暮色里连成圈时，崔慎独闻到了当归的味道。
不是来自脚下的籽实，而是从老回回的衣襟里飘出来的，混着股淡淡的血腥气。
“看来你们不止做活药引的生意。”
崔慎独缓缓后退，后背抵住那块残破的石碑，“还替人收当归籽。”
老回回的脸色变了变：“你怎么知道……这味道我太熟悉了。”
崔慎独的指尖划过碑上的凿痕，那里的甘草渣还带着新鲜的气息，“三年前，太医院丢了一批千年当归，据说能续接断脉，后来在黑市上出现，买主就是个戴狼牙戒指的将军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老回回的手指，那里果然戴着枚狼牙戒指，“拓跋宏的戒指，和你的很像。”
老回回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：“既然你知道这么多，就更留不得你了！”
他挥了挥手，伙计们的弯刀同时刺了过来。
崔慎独猛地矮身，短刀贴着沙地横扫，切开了最前面那个伙计的脚踝。
他顺势滚到石碑后面，却发现碑后的沙地是空的——那里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，边缘还留着新鲜的挖掘痕迹。
“原来你们的老巢在这儿。”
崔慎独冷笑一声，翻身钻进洞口。
身后传来老回回的怒吼，夹杂着伙计们的惨叫——大概是被他刚才砍伤的伙计绊倒了。
洞口里漆黑一片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霉味。
崔慎独摸索着往前走，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，突然感到舌下的甘草微微发烫。
他停下脚步，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，看见墙壁上画着奇怪的符号——像是无数根须缠绕着一条龙，龙的眼睛位置，赫然画着颗当归籽。
这是……移阳局的阵图？
他继续往前走，通道渐渐宽阔起来，最后竟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。
溶洞中央立着块白玉石台，上面躺着个模糊的人影，被无数根须缠绕着，看不清面容。
而石台周围，摆满了陶罐，每个罐子里都泡着颗心脏，有的己经干瘪发黑，有的却还在微微跳动，像拓跋宏那颗被幼龙叼走的心脏一样，表面缠着金色的龙气。
“这些都是……”崔慎独的声音发颤。
他数了数，正好九十九个陶罐。
“都是没能完成移阳局的废物。”
老回回的声音从洞口传来，带着回声显得格外阴森，“拓跋宏是第一百个，可惜啊，他太急功近利了。”
崔慎独转身，看见老回回带着伙计们站在洞口，手里的弯刀在微光里闪着冷光。
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干什么？”
老回回走到白玉石台边，抚摸着缠绕的根须，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，“当然是完成真正的移阳局。
皇室的龙气太杂，只有纯净的龙脉之心，才能滋养出不死药。”
他猛地扯开石台上的根须，露出底下躺着的人——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，面容与三皇子赵昀有七分相似，只是脸色更加苍白，胸口插着根透明的管子，管子连接着旁边的陶罐，里面的龙气正顺着管子，慢慢注入少年体内。
“这是……”崔慎独的心脏像是被攥住了。
“真正的龙脉继承者，先帝的私生子。”
老回回笑得狰狞，“赵昀不过是个幌子，用来吸引黄芪精的注意力。
真正的龙气，从一开始就在这儿。”
崔慎独突然明白了。
拓跋宏追杀黄芪精是假，用赵昀的血引出黄芪花海，趁机让隐藏在地下的真正龙脉吸收西散的龙气才是真。
而那株黄芪精，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养的，所谓的“逃跑”，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戏。
“那幼龙呢？”
他追问，舌下的甘草烫得厉害，“它为什么要杀拓跋宏？”
“因为它不是龙。”
老回回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惧，“是‘药灵’，是千年黄芪吸收了太多龙气，催生出的怪物。
它以为吞了拓跋宏的心脏就能真正成龙，却不知道……”他的话没能说完，溶洞突然剧烈震颤起来。
白玉石台开始发光，那些缠绕的根须疯狂生长，像无数条白蛇窜向西面八方。
陶罐里的心脏同时炸裂，金色的龙气在空中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龙影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。
“不好！
药灵醒了！”
老回回脸色惨白，转身就想跑。
可己经晚了。
龙影俯冲下来，张开巨口吞噬着一切。
伙计们被龙气扫过，瞬间化为飞灰。
老回回跑得最快，却被突然从地下钻出的根须缠住脚踝，拖向龙影的巨口。
他在尖叫中掏出腰间的当归籽，撒向空中：“当归！
该当归了！”
当归籽在空中炸开，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，暂时挡住了龙影。
崔慎独趁机冲到白玉石台边，想拔出少年胸口的管子，却发现那管子己经和少年的心脏长在了一起。
“别碰……”少年突然睁开眼睛，他的瞳孔竟是纯金色的，像极了那幼龙的眼睛，“我是自愿的……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？”
崔慎独的声音发颤。
“知道。”
少年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，“他们想用我的心，养出能救天下人的药。
可他们不知道，药灵一旦成型，就会吞噬整个西夏的龙脉，到时候……”他的话被龙影的咆哮打断。
金色的龙气己经冲破当归籽的阻拦，再次俯冲下来。
崔慎独突然想起舌下的甘草，想起师父说的“辨百毒，识真机”。
他猛地咬破舌尖，将那枚甘草吐在手心，按在少年的胸口。
甘草接触到管子的瞬间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响声。
金色的龙气像是遇到了克星，迅速后退。
少年胸口的管子开始融化，露出底下健康的心脏，正有力地跳动着。
“这是……”少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。
“甘草能解百毒，包括被扭曲的龙气。”
崔慎独扶起他，“快走，这里要塌了。”
他们冲出溶洞时，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。
整个沙丘都在塌陷，金色的龙影在烟尘中痛苦地翻滚，最后化作无数光点，消散在戈壁的夜色里。
少年看着那片烟尘，突然开口：“我叫赵当归。”
崔慎独愣住了。
“我娘说，等我能离开这里，就去兴庆府找一个叫崔慎独的人。”
赵当归的眼睛里闪着光，“她说你能帮我，找到真正的当归之路。”
崔慎独摸了摸贴身布袋里的当归籽，籽实不知何时变得温热，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。
他想起幼龙的呢喃，想起老回回的尖叫，想起师父临终的遗言。
原来“当归”从来不是指某个地方，而是指某个人，指一段必须完成的宿命。
远处传来了马蹄声，这次不是拓跋宏的骑兵，而是真正的商队。
崔慎独牵着赵当归的手，跟着马蹄声的方向走去。
戈壁的夜色里，北斗七星格外明亮，像串指引方向的珠子。
他知道，从捡起那粒当归籽开始，他的流亡之路就己经结束了。
接下来的路，是当归之路，是要带着这个叫赵当归的少年，回到兴庆府，揭开所有谜团的路。
舌下的甘草轻轻发烫，像是在为他鼓劲。
而布袋里的当归籽，终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动，像是有颗种子，在夜色里悄悄发了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