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相识

2000年的互联网还裹着一层拨号上网的“滋滋”杂音，像裹着糖纸的硬糖，没剥开时满是期待，剥开了才发现每个角落都藏着意外的甜。男孩和女孩的相遇，就栽在这层甜里——准确说，是栽在一个能冻住拨号音的冷笑话上。

那会儿男孩刚在一个弹窗广告堆里扒到个网页，上面的笑话标题写着“能让夏天降温的猪小弟故事”，点进去一看，差点把刚喝的冰汽水喷在14寸的CRT显示器上。不是好笑，是冷得离谱，离谱到他当即决定：这玩意儿必须分享给“三生石上”聊天室的病友们——哦不，是网友们。他复制粘贴到公告栏，还特意加了句自己琢磨的“人生感悟”，像给冻梨撒了把糖：“事情往往是这样，失去了才知道后悔，才知道当初的宝贵。”

他本以为这笑话会像聊天室里其他帖子一样，沉得比QQ头像暗下去还快，没成想半小时不到，一个顶着“草莓棉花糖”ID的头像就闪了起来，消息框弹出来的瞬间，他甚至能想象屏幕那头可能坐着个攥着鼠标、眼睛亮晶晶的姑娘。

“好有意蕴哦！故事真有意义，有没有下文呢？我想知道猪小弟现在的状况！”

男孩盯着屏幕乐了，这姑娘也太实诚了吧？一个编出来的小猪故事，还真当成亲戚的下落来操心。他摸着下巴琢磨，这“草莓棉花糖”八成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儿，说不定刚才看猪妈妈丢小猪时，还偷偷揪着衣角替猪小弟捏汗；现在见不到结局，怕是连饭都要少吃两口。更有意思的是，她好像对所有“没头没尾”的事儿都有执念，哪怕是童话里的虚构角色，也得追着要个“从此幸福快乐”的收尾，不然那颗牵挂的心就跟悬在半空的QQ消息似的，总落不了地。

“给你多点思考吧，呵呵。”男孩故意逗她，想看看这姑娘会不会像其他网友一样，要么吐槽“没劲”，要么转身找下一个乐子。

没成想消息发出去才三秒，“草莓棉花糖”的回复就冲了过来：“嗯哼，我还是挺担心猪小弟的，你得给我找个答案，我明天这时候还来！”

男孩盯着那句“明天这时候还来”，突然觉得屏幕都亮了几分。他心里跟揣了只乱撞的QQ企鹅似的，蹦出个念头：“这女孩也太可爱了吧？纯得跟刚注册的邮箱似的，连个垃圾邮件都没有！长这么大，还没见过有人把虚拟故事当真到这份上的，太特别了！”那股子想让她安心的劲儿突然冒了上来，跟当年偷偷给QQ宠物喂元宝似的，心甘情愿——必须给她找个完美结局，不然这姑娘说不定真能失眠一整晚。

接下来的时间，男孩算是彻底“魔怔”了。他翻遍了家里那台拨号上网的电脑里所有存着笑话的TXT文档，从“笑话大全.txt”挖到“冷到发抖合集.txt”，连当年下载的《大话西游》台词本都没放过；书桌上的杂志堆也被他翻得底朝天，从《读者》到《故事会》，连妈妈买菜送的小报都没落下，就差没把电话打给远方表哥问“你知道猪小弟后来去哪了吗”。折腾到半夜，他揉着发酸的眼睛，突然一拍脑门：找不到现成的，不会自己编一个吗？

第二天同一时间，男孩早早坐在电脑前，连QQ都提前登录好了，生怕“草莓棉花糖”来了见不到人。果然，刚到点，“草莓棉花糖”的头像就欢快地闪了起来：“我来啦！猪小弟的结局找到了吗？”

男孩憋着笑，敲下一行字：“我讲个别的笑话给你听。”

“好呀！”回复来得又快又雀跃，仿佛只要能听到故事，先不管是不是猪小弟的都成。

“任贤齐要来开演唱会，一群歌迷聚集在机场等待。一架飞机来了，他们以为是任贤齐，就叫‘小齐……小齐……’结果是陈慧娴。他们想天后来了也不错，就叫‘慧娴……慧娴……’”

刚发出去，屏幕上就跳出来一个“嘟嘟嘴”的表情，跟着是“草莓棉花糖”的吐槽：“不好笑！”

男孩差点笑出声，这姑娘还挺挑剔。他接着往下敲：“第二架飞机来了，他们以为这次一定是任贤齐，就叫‘小齐……小齐……’结果是温兆伦。他们想竟然有机会看到温兆伦，也叫‘兆伦……兆伦……’”

“然后呢？然后呢？”“草莓棉花糖”的消息追得飞快，连标点符号都透着着急，男孩能想象到她盯着屏幕、手指悬在键盘上的样子，心里那点小得意跟气泡似的冒了上来——得，兴趣这不就钓上来了？

他故意停了半分钟，才慢悠悠地敲下：“第三架飞机来了。他们认为一定是任贤齐，就叫‘小齐……小齐……’结果你猜是谁来了？……”

“不知道！快说快说！”“草莓棉花糖”的消息带着一堆感叹号，跟催债似的，男孩再也忍不住，敲下了那个憋了一晚上的答案：“猪小弟回来了……”

下一秒，屏幕上就炸出一串“哈哈，吼吼，yeah!……”，连带着好几个“转圈跳舞”的表情，看得男孩也跟着笑起来，仿佛能听到屏幕那头姑娘清脆的笑声，比当年听任贤齐的《心太软》还让人心里发暖。

“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了吧？”他敲过去。

“呵呵，是啊，好开心！”“草莓棉花糖”的回复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，“和你聊天挺开心的，不但快乐，而且很有安全感。”

男孩盯着“安全感”三个字，差点把刚端起来的白开水洒在键盘上。他心里跟被拨号音电了一下似的，满脑子问号：“有吗？额的神耶！就讲了个猪小弟的笑话，这也能有安全感？我这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隐藏技能吗？”他盯着屏幕愣了半天，最后只能归结为：这姑娘也太好哄了，比QQ宠物饿了喂根香肠还容易满足。

没等男孩想明白，“草莓棉花糖”又抛出一个问题：“问你个问题那：你说祸害的东西就那么讨厌吗？”

男孩琢磨了一下，想起之前在杂志上看到的段子，敲了过去：“说金钱是罪恶，都在捞；说美女是祸水，都想要；说高处不胜寒，都在爬；说烟酒伤身体，都不戒；说天堂最美好，都不去！”

他本以为这姑娘会夸他说得有道理，结果下一句回复直接让他笑喷：“那我放心了！我家的狗狗，妈妈说是祸害，说我玩物丧志，说以后我会后悔、会讨厌它，要把它送人，我正找不到办法，现在有了，我拿你说的去抵挡她！”

“汗！”男孩盯着这行字，感觉额头真的浸出了豆大的汗珠——不是因为夏末的余温，是被这姑娘的脑回路惊到了。他仿佛能看到姑娘拿着这句话跟妈妈“据理力争”的样子，说不定还会叉着腰说“你看网友都这么说”，想想就觉得好笑，这姑娘也太可爱了，连反驳妈妈都要找个“网友论据”。

“你是学生吗？”“草莓棉花糖”又问。

“是啊，大学生。”男孩老实回答。

“好不好玩啊？我还在读高中。”

男孩看到“好不好玩”三个字，差点把刚喝的水呛到。他心里嘀咕：“好玩？原来在这小姑娘眼里，读书是用来‘玩’的？我当年读高中的时候，作业堆得比显示器还高，哪有功夫‘玩’？”他又“汗”了一把，感觉自己的大学生人设快要绷不住了，赶紧起身倒了杯葡萄糖水，生怕再被问两句就要“虚脱”。

“不是玩，那今天周二，你怎么不去上课？”

这句话像颗小炮弹似的砸过来，男孩瞬间懵了，盯着屏幕半天没反应过来——这姑娘也太敏锐了吧？跟班主任查岗似的，一抓一个准！他心里直呼“哇！多么厉害的一个小姑娘啊！这观察力，不去当侦探可惜了！”，再也不敢瞎扯，只好老实交代，那语气跟学生遇见老师似的，带着点心虚：“早晨赖床，就从口袋里掏出5枚硬币：如果抛出去五个都是正面，我就去上课。踌躇了半天，还是算了，别冒这个险。”

发完之后，男孩等着被吐槽“懒”，结果“草莓棉花糖”的回复让他乐了：“你好乐观，就象茶壶一样，屁股被烧得红通通的，还有心情吹口哨……不过，科学家已经证明，床上休息有一种严重消除体能的后果。睡得过多，会使人懒惰和智力下降，必要地睡眠时间不可少的，但要早睡早起……不说这个了，本公主今天高兴，你再逗我嘛！”

男孩看着那句“本公主今天高兴”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这姑娘好像有点“两面派”——现实里说不定是个安安静静坐在教室角落的女生，连跟同学说话都要犹豫半天；可到了网上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，活泼得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，什么都敢说，什么都敢聊，天马行空的想法能从猪小弟聊到任贤齐，再从任贤齐聊到“茶壶哲学”。

后来他才慢慢知道，“草莓棉花糖”小时候经历过些不愉快的事，所以对交朋友格外慎重，身边能说上话的朋友没几个。平时在学校里，她总是安安静静的，下课也坐在座位上看书，连老师提问都要鼓足勇气才敢回答；可一到了网上，她就像卸了包袱，对着素不相识的网友，反而能敞开心扉——反正隔着屏幕，谁也不知道谁是谁，就算说了心里话，也不用担心被笑话，大不了下次换个ID再来。

男孩看着那句“你再逗我嘛”，心里盘算了一下：“靠，我这是赔本赚吆喝啊？又要想笑话又要哄开心，还得顺着她的思路走，这是什么天理？不干了！”可手指却很诚实地敲起了键盘，搜肠刮肚地想昨天看到的另一个笑话——他自己都没发现，其实早就心甘情愿地“栽”了进去，就像当年明明知道QQ等级要挂很久，还是会熬夜让企鹅亮着。

没等他把笑话敲完，“草莓棉花糖”的消息又弹了过来：“别那么小气哎，男孩大方点，快和我说话。”

男孩盯着屏幕，突然觉得这姑娘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——连他心里那点小算盘都能看透。他忍不住笑了，手指飞快地敲起来：“行，那我再给你讲个……”

窗外的夏末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，落在14寸的显示器上，映出两行跳动的文字。拨号上网的“滋滋”声还在响，可男孩和女孩都没在意——在2000年的这个虚拟世界里，一个冷笑话牵起的缘分，正像QQ农场里刚种下的种子，悄悄发了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