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把美工刀割下去的时候林晴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平静。我不知道。

我冲进房间时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卫生间里廉价的香薰味。

两种味道搅在一起让人闻了就想吐。姐姐林晴就躺在浴缸里。水是红色的。

她穿着我送她的那条白色连衣裙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浮在水面。可这莲花是红的。

红得刺眼。我脑子嗡的一下空了。什么画画什么梦想什么狗屁的未来。全都没了。

我只知道我的天塌了。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过去把她从水里捞出来。她很轻。

比我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轻。我抱着她感觉就像抱着一团快要熄灭的火。

“姐...姐...”我喊她。声音抖得不像我自己的。她没反应。眼睛闭着。

脸色白得像一张画纸。一张被我画坏了的画纸。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。

我跪在医院抢救室的门口。手上脸上全是她的血。黏糊糊的。我没去洗。

医生出来的时候摘下口罩。那张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同情。他说人抢救过来了。但是重度抑郁。

以后...要多注意。我懂。我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姐姐。她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。

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。监护仪上的数字一跳一跳的。像我快要停摆的心脏。

这一切都是为什么。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。周倩。那个名字像一根毒刺。

她带着一群人把姐姐堵在学校的厕所里。她们把姐姐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。像个狗啃过的窝。

她们把墨水从姐姐的头顶浇下去。黑色的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。像眼泪。

她们还笑着拍照。周倩用她那双刚做了美甲的手拍着姐姐的脸。一下一下。

“林晴你怎么就不懂得反抗呢？”“你就像条狗一样。真没意思。

”我当时就在隔壁的画室里画画。我什么都不知道。

等我找到姐姐的时候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。浑身湿透。看到我她只是抬起头。

那双曾经亮晶晶的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了。她说“林默我们回家吧。”我报了警。

也找了学校。可没用。周倩的爸是本地有名的企业家。学校的股东。

刘阳的叔叔是教育局的领导。张曼家里也很有钱。

他们只是被叫到办公室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。他们的家长甚至都没来。

后来我才知道周倩她爸给学校捐了一栋楼。一栋楼。买断了我姐姐的尊严和未来。

从抢救室出来我就回了家。家里还是我走之前的样子。姐姐的房间干干净净。

桌上还摆着她给我织了一半的围巾。我的房间里全是画架画笔。墙上贴满了我的素描。

我曾以为画画是我的全世界。我拿起一张刚画好的风景画。上面的色彩明亮又温暖。

可我现在只觉得刺眼。我把它撕了。撕得粉碎。然后我走到院子里。

把我的画架画板颜料素描本。所有。所有和画画有关的东西。全都堆在一起。

我找来一桶汽油。哗地一下浇了上去。火苗窜起来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。我的梦想。

我的青春。好像也跟着一起烧成了灰。去他妈的梦想。我只要一个公道。法律给不了。

我来给。22我拿着一沓厚厚的材料走进校长办公室。材料里是姐姐被霸凌的所有证据。

照片录音还有几个同学愿意匿名为我写的证明。校长是个快退休的老头。头发稀疏。

戴着一副老花镜。他慢悠悠地看完了材料。然后推了推眼镜。

“林默同学啊...这个事...学校已经处理过了嘛。

”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。“处理？”我重复着这个词。觉得有点可笑。

“记过还是警告？周倩她们甚至连个道歉都没有。

”“这个...周倩同学她们也认识到错误了。她们的家长也表示了歉意。”歉意。

我想到那天在医院缴费处。周倩的妈妈把我拦住。她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。

手上拎着爱马仕的包。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。“这里面有二十万。密码是卡号后六位。

”她把卡塞到我手里。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。“这件事到此为止。

你姐姐的医药费我们全包了。别再去烦我们家倩倩了。她马上就要出国了。

不能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录。”我看着她。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。我把卡扔回她脸上。

“我姐姐的人生。你用二十万就想买断吗？”她愣了一下。好像没想到我会拒绝。

然后她笑了。“三十万。不能再多了。”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了她。现在。

校长用他那套官腔敷衍着我。“林默同学。你要理解。她们还都是孩子嘛。

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的。”打打闹闹？我拿出手机。点开一段视频。

是姐姐被她们推进冰冷的湖水里的视频。冬天。她们在岸上哈哈大笑。校长的脸色变了变。

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。“学校会严肃处理的。你放心。”我看着他虚伪的脸。

知道再多说也没用了。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天是灰色的。就像我此刻的心情。我没回家。

而是去了周倩家。那是一个高档别墅区。门口的保安把我拦了下来。我说是周倩的同学。

来给她送东西。保安打了个电话确认。然后放我进去了。周倩家的别墅很大。像个城堡。

开门的是个保姆。我见到了周倩。她穿着真丝睡衣。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敷面膜。

看见我她一点也不意外。她把面膜揭下来。露出那张我做梦都想撕烂的脸。“你来干什么？

”她问。“我来找你要个说法。”“说法？”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。

“你姐姐自己想不开。关我什么事？她就是太脆弱了。玻璃心。”我死死地盯着她。“周倩。

你会后悔的。”“后悔？”她站起来。走到我面前。比我高了半个头。“林默。

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？我爸是周建国。你知道周建国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？”我知道。

意味着权势。意味着可以颠倒黑白。“我告诉你。别说你姐姐现在只是躺在医院。

她就是死了。我也不会有任何事。懂吗？”她凑到我耳边。

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。“你再敢来烦我。我就让你和你那个废物姐姐一个下场。

”我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。我扬起手。想给她一巴掌。可我的手在半空中被抓住了。

是刘阳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客厅。他用力地甩开我的手。把我推得一个踉跄。

“林默。别给脸不要脸。”他挡在周倩面前。像个护卫。张曼也从楼上走了下来。

她抱着手臂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“真是阴魂不散。你们两姐妹都一样讨厌。

”我看着他们三个人。他们站在一起。像一堵墙。一堵我暂时还推不倒的墙。我笑了。“好。

我记住了。”我转身离开。背后传来周倩她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。那笑声像一把把刀子。

扎在我的心上。我没有哭。我的眼泪。早在姐姐躺进浴缸的那一刻就流干了。剩下的。

只有恨。3回家的路上我接到医院的电话。护士说姐姐的情况不太好。她把自己锁在病房里。

谁叫都不开门。我赶到医院。病房门口围了几个医生护士。我爸妈也在。我妈急得直哭。

我爸在一旁抽着烟。这几天他好像老了十岁。我让他们都让开。我隔着门。对里面说。“姐。

是我。林默。”里面没有声音。“姐。你开门好不好？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。

”还是没有声音。我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。“林晴。你听着。”我的声音不大。

但很清楚。“你不想活了。可以。但是你不能现在死。”“你要是现在死了。

周倩她们就赢了。”“她们会开香槟庆祝。她们会说。看。那个废物终于死了。

”“你想让她们这么得意吗？”门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。有用了。我继续说。“你得活着。

你要亲眼看着我。怎么把她们一个个。都送进地狱。”“我发誓。我会做到的。”门。

咔哒一声。从里面打开了。姐姐站在门口。她瘦得像一片纸。风一吹就要倒了。她看着我。

空洞的眼睛里。终于有了一点点情绪。那是一种混杂着恨意和绝望的情绪。她抱住我。

放声大哭。我抱着她。就像抱着整个破碎的世界。那天晚上我陪着她。等她睡着后。

我回到家。我走进我的房间。把那堆被烧成灰烬的画具残骸扫进垃圾桶。

然后我拿出了我所有的积蓄。去了市里最大的书店。我买了一整套的法律书籍。

从宪法到刑法。从民法到诉讼法。书很重。我一个人抱着。差点没走动。回到家。

我把书一本一本地摆在书架上。那个书架。原本是用来放画册的。我坐下来。翻开了第一本。

《刑法学》。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。枯燥又晦涩。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啃。困了就用冷水洗脸。

饿了就随便啃个面包。我不再去学校。我办了休学。班主任给我打电话。劝我回去。我说。

不了。我要参加明年的高考。他很惊讶。“林默。你疯了吗？现在离高考只有不到一年了。

你又是艺术生。文化课基础那么差。”“我知道。”“那你还要考？”“对。

”“你想考什么大学？”“中国政法大学。”电话那头沉默了。过了很久。

班主任才说了一句。“祝你好运。”我知道他觉得我疯了。我爸妈也觉得我疯了。

只有我自己知道。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。我把一张纸条贴在我的书桌前。

上面写着三个名字。周倩。刘阳。张曼。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。我就会看到这三个名字。

它们就像三颗钉子。钉在我的心里。提醒我。不要停。

4拿到中国政法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。天很蓝。我把它带到医院。给我姐看。

她还在接受治疗。但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。至少她愿意吃饭了。偶尔也会跟我说几句话。

她拿着那张红色的纸。看了很久。然后她抬头看我。“值得吗？”她问。我没说话。

我知道她想问什么。为了这个结果。我付出了什么。过去的一年。我活得像个机器。

每天只睡四个小时。剩下的时间全在学习。我把所有知识点都记在脑子里。一遍一遍地重复。

我瘦了二十斤。头发大把大把地掉。我不再是那个爱笑的林默了。我变得沉默寡言。

眼神里带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意。值得吗？我拿起一个苹果。用小刀慢慢地削着皮。

“姐。在这个世界上。有些事。不是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。”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。

“当我没有任何能力保护你的时候。我觉得我活着。一点价值都没有。”她接过苹果。

小口地吃着。眼泪掉了下来。我帮她擦掉眼泪。“以后。不会了。”去北京上学的那天。

我爸妈来送我。我妈拉着我的手。眼圈红红的。“默啊。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。

别太累了。”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。“你姐。有我们呢。你放心。”我点点头。

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。走进了火车站。我没有回头。我怕一回头。我的决心就会动摇。

大学的生活和我想象的差不多。枯燥。紧张。周围的同学都是学霸。

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。我不在乎。我来这里。不是为了交朋友。

也不是为了体验大学生活。我是一个猎人。这里。是我的猎场。

我疯狂地汲取着关于法律的一切知识。我参加了所有能参加的辩论赛。模拟法庭。

我从一个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姑娘。变成了一个可以在法庭上和对手唇枪舌战的辩手。

我的变化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。包括我的刑法学教授。一个叫张磊的男人。他五十多岁。

很严厉。在学术界很有名望。他好像很欣赏我。有一次下课后。他叫住了我。“林默。

我看过你所有的卷子和论文。”他说。“你的逻辑性很强。但你的文字里。没有温度。

只有一股很强的目的性。”我看着他。没有说话。“你学法律。是为了什么？”他问。

“为了正义。”我回答。这是最标准的答案。他笑了。摇了摇头。“不对。”他说。

“你是为了复仇。”我的心咯噔一下。“你的眼睛里。藏着一把刀。”他盯着我的眼睛说。

“你想用法律这把刀。去杀人。”我握紧了拳头。“教授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

”“你会明白的。”他叹了口气。“孩子。法律是用来追求正义的。

不是用来满足私欲的工具。如果你控制不了你心里的那把刀。总有一天。它会伤了你自己。

”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。我觉得他不懂我。这个世界上。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。

针不扎在自己身上。永远不知道有多痛。55大学四年。一晃而过。

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。并且顺利考上了研究生。还是跟着张磊教授。这几年。

我很少回家。我和姐姐每天都会视频。她的情况时好时坏。但至少。她还活着。周倩她们呢？

她们过得很好。周倩从国外镀金回来。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名媛。

每天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着她的奢侈生活。跑车。派对。名牌包。她有很多粉丝。

那些人夸她人美心善。是独立女性的典范。我看着她发的那些照片。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。

刘阳进了他家的公司。当上了副总。听说马上就要订婚了。对象是另一个公司的千金。

强强联合。张曼也从国外回来了。在一家外企工作。拿着高薪。他们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。

曾经有一个叫林晴的女孩。因为他们。人生尽毁。他们活在阳光下。活得光鲜亮丽。

而我的姐姐。却只能待在那个小小的病房里。靠着药物。维持着生命。凭什么啊？

我把他们的所有信息都整理成一个文件。存在一个加密的硬盘里。我像一个耐心的猎人。

等待着最佳的狩猎时机。研究生毕业后。我通过了层层选拔。进入了市检察院。

穿上那身检察官制服的时候。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。看了很久。镜子里的人。

眼神冷漠又坚定。和我记忆中那个爱画画的少女。判若两人。

我被分到了一个叫王队的师傅手下。王队是个快五十岁的老检察官了。经验丰富。

办过很多大案。他对我很严格。他说。“林默。我知道你是高材生。理论知识比我强。

但在我们这。光有理论可不行。你得接地气。”我跟着他。从最基础的卷宗整理开始做起。

我学得很快。王队对我还算满意。他说我身上有股狠劲。是个干检察官的料。我等了半年。

终于。一个机会来了。一个关于刘阳家族企业涉嫌偷税漏税的举报信。被送到了我们科室。

这种案子很多。大部分最后都不了了之。因为很难查。王队本来也没打算深究。是我。

主动请缨。“王队。这个案子。交给我吧。”他看了我一眼。“你知道刘阳家什么背景吗？

”“知道。”“那你还敢接？”“为什么不敢？”我反问。“法律面前。人人平等。不是吗？

”王队沉默了一会儿。笑了。“好小子。有种。”他把案卷扔给了我。“去吧。

我给你当后盾。我倒要看看。你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。”我拿着那份薄薄的案卷。

走出了办公室。我的心跳得很快。我知道。我的狩猎。开始了。6查一个公司的税务问题。

就像在一碗打结的面条里找线头。刘阳家的公司。做得很大。账目也做得“很干净”。

我查了半个月。一无所获。科室里开始有风言风语。说我不自量力。

说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。我不在乎。我每天加班到深夜。

把他们公司十年来的所有账目都翻了出来。我一行一行地看。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。终于。

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。我发现了一个问题。一笔五百万的采购款。去向不明。这笔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