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，到处都是红。

喜庆的红绸，刺得人眼睛生疼。空气里飘着一股子劣质熏香和木头腐朽混合的怪味儿。

我叫明鸢，一个时辰前，我代替我那金尊玉贵的嫡姐，嫁进了这人人谈之色变的靖王府。

嫁给一个死人。

靖王萧珏，曾经的大邺战神，半年前在边境被敌军暗算，抬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儿，吊了三个月，还是咽了。

皇帝感念其功，下旨厚葬，并追封“忠烈”。然后，一道圣旨，把我那美貌冠绝京城的嫡姐明若，指给了这个死人——冥婚。

我爹娘当场就瘫了。嫡姐更是哭得梨花带雨，寻死觅活。

最后，这天大的“福气”，就落到了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头上。

我娘，哦，那个名义上的姨娘，收了我爹五千两银票，抹着眼泪把我塞进了花轿。

“鸢儿，别怪我们……是你姐姐，她受不得这个苦啊。”

我当时在想什么？

我在想，五千两，买我一辈子守活寡，真他娘的划算。

“王妃，吉时到了，该……该入洞房了。”

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，带着掩不住的哆嗦。

我扯下盖头，露出那张据说有七分像嫡姐，却因为眼神太“野”而显得不够温婉的脸。我冲着铜镜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白牙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洞房，和死人洞房。

有点意思。

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，一股更浓的寒气和腐朽味儿扑面而来。

房间正中央，没有喜床，只有一口漆黑的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……棺材。

我的新郎官，萧珏，就躺在里面。

几个丫鬟和嬷嬷白着脸，跟在我身后，大气都不敢出。

“你们都出去吧。”我摆摆手。

“王妃，这……不合规矩……”

“怎么？”我斜了那嬷嬷一眼，“难不成，你们还想留下来，观摩我怎么跟王爷……圆房？”

那嬷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，哆嗦着嘴唇，带着人屁滚尿流地跑了。

世界清静了。

我走到那口黑棺材旁边，伸出手指，在冰冷的棺盖上敲了敲。
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
“王爷，我嫁过来了。你那五千两银子的聘礼，哦不，是我爹收的卖女儿钱，我已经让人送回我那小院了。咱们也算是两清了。”

我自顾自地说着，绕着棺材走了一圈。

“说实话，你长得应该不赖吧？不然我那眼高于顶的嫡姐也不会在你活着的时候，天天念叨了。”

“不过死了嘛，再帅也就是一具骷骸。你放心，我对死人没兴趣。等过了今晚，我就找个机会‘病逝’，拿着钱跑路。到时候，你就继续在这躺着，我呢，就去江南买个大宅子，养几个面首，快活似神仙。”

“你不说话，我就当你同意了啊。”

说完，我拍了拍手，满意地笑了。

然后，我开始动手，把房间里那些值钱的摆件，玉器、金饰，一股脑地往我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大包袱里塞。

蚊子再小也是肉嘛。

忙活了半个时辰，包袱塞得满满当当。我累得够呛，往旁边的一张软榻上一躺，准备先眯一会儿，等天亮了就开溜。

迷迷糊糊间，我感觉……冷。

那种冷，不是天气冷，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阴寒，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了冰窖里。

我猛地睁开眼。

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。窗户明明关着，却有阴风在呜呜地吹。

蜡烛的火苗，变成了诡异的绿色。

我心里“啧”了一声。

麻烦。

我坐起身，捏了个诀，开了天眼。

再次睁眼时，眼前的景象就不同了。

房间里，飘着几个缺胳膊断腿的阿飘，正贪婪地吸食着从棺材里渗出来的阴气。

而那口黑漆漆的棺材，此刻正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气包裹着。那不是普通的阴气，是煞气。

浓郁到能化为实质的，杀戮的煞气。

不愧是战神，死了都这么凶。

我打了个哈欠，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，准备把这几个小鬼先打发了。钱还没捂热呢，我可不想被卷进什么烂事里。

可就在我准备动手的瞬间，一股比刚才强烈百倍的寒意，从我背后袭来。

一只手，不，那不能算是一只手，那是一团由黑气凝聚成的，冰冷刺骨的东西，掐住了我的脖子。

我整个人，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了。

动不了了。

我浑身的血液，好像都在那一瞬间被冻住了。

一个低沉、沙哑，仿佛是从九幽地狱里传来的声音，贴着我的耳朵响起。

“你……是谁？”

我僵硬地转过头。

一个半透明的，由黑色煞气组成的男人身影，就站在我身后。

他很高，轮廓分明，一双眼睛，是深不见底的血红色。

是萧珏的魂魄。

他不是死了吗？怎么会魂魄离体？

“我问你，你是谁？”他的声音里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。

那只掐着我脖子的“手”，又收紧了几分。

窒息感传来。

我明鸢，捉鬼降妖二十年，今天，不会要栽在一个死人手里吧？

“咳咳……”我艰难地开口，“你……你的新娘子啊。”

“明若？”他血红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疑惑，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取代，“不对，你身上没有她的味道。你不是她。”

“你……你属狗的吗？还能闻味儿？”我都快被掐死了，还不忘贫一句。

他没理我，反而凑得更近了，冰冷的“鼻尖”几乎要贴上我的皮肤。

他像是在……闻我。

“你身上……有股很好闻的味道。”他沙哑地说，“让本王……很舒服。”

舒服？

我他妈快不舒服死了！

“说，你到底是谁？为什么会在这里？”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。

“我是明鸢，明若的庶妹，替嫁过来的。”我决定说实话。跟这种凶物耍花招，死得快。

“替嫁？”萧珏的语气里，充满了嘲讽，“明家，好大的胆子！”

掐着我脖子的力道猛地一松。

我瘫在软榻上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还没等我缓过来，他突然俯下身，整个魂体，穿过了我的身体。

“啊——！”

那是一种什么感觉？

就像是数九寒天，被人扒光了衣服，扔进了冰河里。灵魂都在颤抖。

“你身上，果然有压制本王煞气的东西。”他的声音，像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，“说，你是什么人？”

我咬着牙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要你命的人！”

我猛地从怀里抽出那张还没来得及用的符，反手就朝他贴了过去。

“破煞符！”

黄符带着金光，精准地贴在了他的胸口。

“滋啦——”

一声像是滚油碰上冷水的声音响起。

萧珏的魂体剧烈地扭曲了一下，发出一声闷哼。

他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，里面不是痛苦，而是……兴奋？

对，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那种，极度兴奋！

“玄门中人？”他笑了，笑声沙哑又难听，“有意思。太有意思了。”

他非但没有退开，反而伸出“手”，一把抓住了我贴符的手腕。

“本王，还缺一个祭品。看来，就是你了。”

“祭品你大爷！”我骂了一句，另一只手迅速结印。

可他比我更快。

他猛地一拉，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，直接倒向了那口……冰冷的棺材。

“砰”的一声，我的后脑勺，磕在了棺材盖上。

眼前一黑。

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，我听到他贴在我耳边，用一种近乎痴迷的语气，一字一顿地说：

“从今天起，你，连同你的灵魂，都是我的。”

我操。

这回，真是玩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