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家别墅的餐厅，气压低得骇人。

长长的梨花木餐桌一端，坐着傅家的定海神针——傅老爷子。他虽年逾七十，但腰板挺直，眼神锐利，手中盘着的两个核桃咯吱作响，是此刻压抑空间里最令人心焦的噪音。

叶赐坐在他对面，几乎不敢抬头，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，手指紧张地抠着桌布边缘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主位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——傅池越，他法律上的丈夫，抚养他长大的人。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，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，只有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出一丝不寻常。

管家陈伯垂手静立在傅池越身后不远处，眼观鼻，鼻观心，仿佛一尊雕塑。

唐栀傅池越名义上的女儿则坐在叶赐斜对面，一会儿担忧地看看叶赐，一会儿又兴奋地偷瞄傅池越，手里紧紧攥着手机，指甲几乎要嵌进壳里，强忍着才没在名为“傅叶今天官宣了吗”的三人小群里疯狂刷屏。她知道，今天这场面，是终极大战！

“咳！”傅老爷子重重咳了一声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他目光如炬，先扫过傅池越，最终定格在叶赐身上，声音沉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

“小赐，你母亲的手术，恢复得怎么样了？”

叶赐猛地抬头，连忙回答：“谢谢爷爷关心，妈妈她…她已经痊愈了，昨天刚复查过，指标都很好。”他说着，眼底是发自内心的感激。

“好了就好！好了就好啊！”傅老爷子点了点头，语气却陡然一转，变得沉重起来，“那有些话，我这把老骨头就必须得说了！”

他“啪”地一声将核桃拍在桌上，吓得叶赐肩膀一抖。

“当初，池越为了救你母亲，提出跟你领证结婚！这事儿，我知道的时候，木已成舟！我念在是救人性命，是积德行善，我忍了！”老爷子声音洪亮，每一个字都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。

“可现在呢？你母亲病好了！这婚姻的‘由头’没了！”他痛心疾首地指着两人，“你们看看你们自己！一个，三十八了，是律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！一个，才二十，大学都没毕业，叫我一声爷爷，叫池越一声叔叔！”

“这成何体统？！传出去，我傅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？别人会怎么说池越？说他利用恩情胁迫世交之子？说他…说他为老不尊！”

“爷爷，不是的，叔叔他……”叶赐急着想辩解。

“先生，”管家陈伯忽然上前半步，恭敬地开口，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，“老爷子的担忧不无道理。这段关系，于情于理，对赐少爷和先生您……确实都是一种负累。”他话语委婉，但立场鲜明。

唐栀再也忍不住了，猛地插话，语气激动：“对啊！赐哥才二十岁！他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！难道就要一直顶着‘傅太太’这个奇怪的名头，被困在这段关系里吗？这对赐哥不公平！爸…你这是占着…占着…”她一时词穷。

“占着丈夫的名分，行着叔叔之实。”傅老爷子冷冷地接上，目光如刀般射向一直沉默的傅池越，“池越！你当初做这个决定，就是昏了头！是，你是救了小赐母亲的命，但你用这种方法，你是把他往火坑里推，也是把你自己放在火上烤！”

他猛地站起身，身体前倾，盯着傅池越，使出了最后的激将法：

“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！你要是真为了小赐好，真还有点当长辈的担当，就放过这孩子！”

“既然你不爱他，给不了他真正的家庭和感情，那就别耽误他！有种你就去把婚离了，放他自由，让他堂堂正正地去过自己的人生，去找能光明正大爱他的人！”

“别耽误人家孩子一辈子！你这不叫负责，你这叫自私！”

最后两个字，“自私”，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，狠狠刺中了傅池越。

一直沉默的他终于有了反应。他抬起眼，先是看向愤怒的父亲，眼神关切的陈伯、激动得脸通红的唐栀，最后，深深地落在脸色惨白、不知所措的叶赐身上。

他的目光极其复杂，有痛苦，有挣扎，还有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后的无力和……近乎绝望的深沉。

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。

几秒令人窒息的对峙后，他薄唇轻启，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：

“好。”

他站起身，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，目光沉沉地只锁着叶赐一人。

“如您所愿。”

拿起电话，“赵铭，带一份离婚协议来老宅一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