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教过。

儿子小树才五岁，坐在那架二手钢琴前，小手指头在褪色的琴键上敲出一串流畅的音符。调子陌生又有点耳熟，像是在哪儿听过，又死活想不起来。

家里没人会弹琴。

这架旧钢琴是上个月在二手市场淘的，图便宜，也图它占地方，能给小树当个大玩具。他平时最多在上面乱按一通，制造点噪音。今天下班回来，锅里的粥还在咕嘟，就听见客厅里传出像模像样的旋律。

我靠在厨房门框上，忘了搅粥，盯着他小小的背影。夕阳的光穿过有点脏的玻璃窗，落在他毛茸茸的发顶。

曲子不长，他弹完最后几个音，自己拍起小手，转过身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妈妈，好听吗？”

“好听，”我走过去，蹲在他旁边，摸摸他的头，“小树什么时候学的？妈妈都不知道。”

他歪着脑袋，有点困惑：“不知道呀。就是觉得手指头自己会动，脑袋里有个小人在唱歌，我就跟着弹了。”他伸出小手，指着自己的太阳穴，表情特认真。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这解释，太玄乎。像极了……他那个爹。那男人身上就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，仿佛生下来就带着常人没有的天赋光环。

“脑袋里的小人唱的什么歌？”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。

小树皱着小眉头努力回想，然后张开嘴，咿咿呀呀地哼了几句旋律。调子很特别，带着点忧伤的底色，又有点倔强的上扬。

这调子……

我猛地僵住。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。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，空气里似乎就漂浮着若有似无的类似旋律。是酒店套房里昂贵的音响系统放着的背景音？还是那个男人……低低的哼唱？

记忆像蒙着厚厚的水汽，模糊不清。只记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和他身上清冽又压迫的气息。

“妈妈？”小树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，“粥糊了！”

一股焦糊味钻进鼻子。我跳起来冲回厨房，手忙脚乱地关火。看着锅里那层黑底，心里也像被糊住了，又沉又闷。

小树的音乐天赋，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在我刻意维持了五年的平静生活里，激起了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