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过期的热可可2024年 冬至 凌晨三点林未把最后一份设计稿拖进邮箱，指尖在"发送"按钮上悬了很久。电脑右下角弹出的时间提醒像根针，刺破了她强撑的平静——今天是她和江叙的三周年纪念日，也是他提出分手的第三十三天。

桌上的马克杯还剩半杯热可可，是昨晚睡前泡的，现在结着层褐色的膜。她拿起杯子想倒掉，杯底却沉着枚银戒指，戒面刻着的"未"字被氧化得发黑。这是江叙去年送她的，说等她拿下"星芒奖"设计大赛金奖，就用这个换钻戒。手机突然震动，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：一张照片，江叙站在民政局门口，身边的女人穿着米白色大衣，手里攥着红本本。照片背景里，那棵他们常去的梧桐树下，放着个眼熟的纸箱——里面是林未所有的东西，包括她熬了三个月的设计稿。
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林未冲进卫生间干呕。镜子里的人眼下青黑，锁骨处还留着块浅褐色的疤，是去年江叙骑电动车带她摔的。

那天他抱着她跑了三条街找医院，边跑边骂自己混蛋，说以后一定买汽车。

"叮咚——"门铃响了。林未透过猫眼看去，是江叙的母亲，手里拎着个保温桶，脸上带着惯有的怜悯表情。开门的瞬间，老太太就叹了口气："小未啊，阿姨知道你难受，但江叙也是没办法。那姑娘家能帮他爸的公司渡过难关，你...你太单纯了，不懂这些。

"她把保温桶塞进林未怀里，"这是你以前爱喝的排骨藕汤，趁热喝。

"保温桶的温度烫得林未指尖发麻。她记得江叙母亲第一次见她就说："我们家江叙要娶的，得是能在事业上帮衬他的。"那时江叙搂着她的腰笑："妈，我娶的是林未，又不是她的背景。"手机又响了，这次是江叙的微信："设计稿我看过了，想法不错，但不够商业化。我让助理帮你改了，署名写的是我们公司，你不介意吧？

"后面跟着个微笑的表情。林未盯着那个表情，突然想起三天前，她发现江叙偷偷拷贝了她的设计稿，质问他时，他发了很大的火，说她"整天就知道画画，一点不懂为我们的未来打算"。那天晚上，他收拾东西搬走，临走前说："林未，你太理想化了，这世界不是靠梦想就能活下去的。"窗外开始飘雪，一片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，晕开一小片水渍，刚好遮住江叙的头像——那是他们在海边拍的，江叙把她扛在肩上，背景是落日熔金。保温桶里的汤还温着，林未舀了一勺，藕块炖得粉烂，是她教江叙妈妈的做法。去年冬天，江叙加班到深夜，她就炖着汤去他公司等，两人挤在保安室的小沙发上，分着喝一碗汤，看监控里雪花落满停车场。

"嗡嗡——"手机在桌上震动，是"星芒奖"组委会的短信："恭喜您的作品《共生》入围决赛，请于明日携带实物模型参加终审答辩。"林未的手抖了一下，汤洒在地板上。《共生》，是她以自己和江叙的故事为原型设计的，主体是两棵缠绕生长的梧桐，根须在地下紧紧相连。

她曾笑着对江叙说："你看，就像我们一样。"这时，江叙的微信又发来一条："对了，决赛评委里有王总，就是我现在的岳父。我跟他提了你的设计，他说如果署名是我们公司，金奖十拿九稳。"林未慢慢放下保温桶，走到阳台。对面公寓的灯亮着，那是江叙的新家，窗帘拉开着，能看到江叙正给那个穿米白大衣的女人剥橘子，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。

雪越下越大，林未从阳台角落翻出那个被遗忘的画夹，里面夹着张速写，是江叙去年冬天画的她，缩在沙发上啃面包，旁边写着："我的小设计师，等你获奖，我们就有家了。"她拿起画笔，蘸了点黑色颜料，在速写的空白处慢慢画——画了个空荡荡的房间，沙发上放着半块面包，窗外的雪落了一地，没有脚印。手机屏幕暗下去，映出林未的脸，眼泪砸在屏幕上，晕开了那个未发送的设计稿邮件界面。标题栏里，"致江叙"三个字被泪水泡得模糊不清。

2024年 冬至次日 清晨七点林未是被冻醒的。客厅的落地窗忘了关，雪粒子卷着寒风扑在窗帘上，像无数细小的针。她蜷在沙发上，身上还盖着江叙留下的灰色毛毯——那是他大学时的球队队毯，边角磨出了毛边，却带着洗不掉的阳光味。手机在茶几底下震动，屏幕亮着，停留在江叙最后那条微信界面。

林未伸手去够，指尖先碰到了那个装着银戒指的马克杯，杯壁上的水渍已经干透，留下圈浅褐色的印子，像个没画完的句号。她点开与江叙的聊天记录，往上翻了三十页，停在去年冬至。那时他们刚搬进这间出租屋，江叙发了张照片：阳台上晾着两串香肠，是林未妈妈寄来的，配文说"以后每年都给你灌"。下面还有条她的回复，带着撒娇的语气："那你要给我做一辈子热可可。"喉咙突然发紧，林未抓起手机冲进卫生间，对着镜子深呼吸。镜柜的门没关严，露出里面半瓶防晒霜——去年夏天江叙陪她去采风，在海边把这瓶防晒全涂在了她背上，自己晒脱了一层皮，还嘴硬说"男人黑点才帅"。敲门声再次响起，比昨天更急促。

林未透过猫眼看，心脏猛地一缩——是江叙。他穿着黑色羽绒服，头发上沾着雪，手里拎着个纸袋，正低头踢着脚下的积雪。她没有立刻开门，手指在门把手上悬了很久。

就这几秒里，她想起很多画面：他第一次牵她的手，在图书馆的书架后，指尖烫得像火；他第一次跟她求婚，用易拉罐拉环套在她手指上，说"等我三年"；他最后一次抱她，在搬家那天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，却什么都没说。"林未，我知道你在。"江叙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，带着点沙哑，"我给你带了早饭，还有...决赛要用的东西。"林未拉开门，冷风瞬间灌进领口。

江叙的睫毛上结着霜，看到她时，眼神明显顿了一下，目光扫过她没换的睡衣，又落在她锁骨的疤痕上，喉结滚了滚。"这是你落在我那的模型零件。"他把纸袋递过来，里面是个透明盒子，装着《共生》模型的梧桐叶零件，每片叶子上都刻着细小的纹路——那是林未熬夜用刻刀一点点凿的，江叙当时还笑她"跟给孩子刻长命锁似的"。林未没接，盯着他手里的纸袋："你助理改的设计稿，也用了这些零件吗？"江叙的手僵了一下，避开她的目光："林未，我知道你生气，但...这对我很重要。

我爸的公司撑不过这个月了。""所以就要偷我的设计？"林未的声音在发抖，"那我们呢？

江叙，我们这三年算什么？"雪又开始下，落在江叙的肩膀上，很快融成水。

他突然上前一步，想碰她的脸，林未猛地后退，撞到了门框，后腰传来一阵钝痛——那里是上次帮他搬样品时扭伤的，他当时蹲在地上给她揉了半个小时，说"以后重物我来就行"。"对不起。"江叙的声音低下去，"但我没得选。

那个模型...你还是用吧，决赛好好发挥。"他把纸袋塞进林未怀里，转身就要走。

"江叙。"林未突然叫住他，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银戒指，扔在他脚下，"这个，还给你。

不用等金奖了，也不用换钻戒了。"戒指落在积雪里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江叙的背影僵住了，肩膀微微耸动，却没有回头。他踩着雪往前走，黑色的羽绒服渐渐变成模糊的影子，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——那个拐角，以前他们总在那等晚归的公交，他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，呵着白气说"等我买了车，第一个就接你下班"。林未关上门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。纸袋里的模型零件硌着腿，她倒出来看，发现每片梧桐叶的背面，都用极小的字刻着日期——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，到她开始做这个模型的那天，一天都没落下。手机在这时响了，是个陌生号码，归属地显示江叙老家。

林未犹豫了一下接起，对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，是江叙的奶奶。"小未啊，是奶奶。

"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，"你别怪江叙，他是被逼的...他爸欠了高利贷，对方说不娶那姑娘，就打断他的腿...昨天他偷偷回了趟家，把自己攒的钱全给我了，说让我转交给你，还说...还说对不起你..."林未握着手机，指节泛白。

她想起前阵子江叙总是很晚回家，眼底带着青黑，问他怎么了，只说"公司忙"。

她想起他藏在衣柜最底下的药盒，上面写着"抗焦虑"，当时她以为是工作压力大，还炖了安神汤给他喝。"他还说..."老太太顿了顿，声音更哑了，"那个设计稿，他根本没让助理改，是他自己熬了三个通宵，加了你的名字...他说就算拿不到奖，也不能让你白辛苦..."纸袋里突然掉出个东西，是片压在模型盒底下的梧桐叶，干枯发脆，边缘已经卷了起来。林未捡起来看，叶面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，墨迹被水洇过，有些模糊："等我处理完这些事，就去找你。无论多久，都等我。"窗外的雪还在下，林未把那片梧桐叶贴在胸口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她不知道江叙说的"处理完"需要多久，也不知道他说的"等"是不是又一个谎言。她只知道，那片叶子上的字迹，和他大学时给她写情书的笔迹，一模一样。茶几上的保温桶还放在那里，排骨藕汤的温度早就散了。林未突然想起江叙妈妈昨天的话："你太单纯了，不懂这些。

"或许她真的不懂，不懂成年人世界里的权衡和妥协，但她懂一件事——那个会把她的手揣进兜里、会给她刻日期的江叙，或许还没完全消失在这场大雪里。只是，这场雪太大了，大到她看不清前路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得起。2025年 冬至 午后两点林未把刚晾好的香肠挂在阳台，冷风卷着雪沫子扑过来，在肠衣上结了层细白的冰花。她呵着白气搓手，目光落在对面公寓——窗帘拉得严严实实，已经一年没亮过灯了。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，是江叙奶奶的视频电话。老太太举着手机在厨房转了圈，案板上摆着剁好的肉馅："小未你看，我按你教的方子调的料，放了花椒和白酒，跟你去年寄来的肠衣配着正好。"林未笑了笑，眼角却有点发涩："奶奶，盐少放些，您血压高。""知道知道。"老太太凑近屏幕，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，"江叙那小子...上周托人给我捎了些钱，没提别的。你说他在南边，真的挺好？

""应该...挺好的。"林未移开目光，看向阳台的香肠。去年这个时候，她收到一个匿名快递，里面是十斤肠衣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