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日那天，我亲手养到十八岁的女孩当着所有人的面，圈住了我的脖子。

她无视我身旁脸色煞白的女友，贴在我耳边用气音说：“林琛，别忘了，妈妈是把你‘让’给我的。”我攥住她的手腕，压低声音警告：“顾念，别闹，我是你叔叔。

”她笑了，那双眼睛和我死去的白月光如出一辙。“叔叔？”她轻飘飘地重复，随即当众解开自己礼服的肩带，露出肩膀上那道浅浅的疤。“可你昨晚，就是在这里吻我的。

”1顾念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颗炸雷，在最近的几个人耳边轰然炸响。

我女友张曼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，嘴唇哆嗦着，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。

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，所有人的视线都变成了探照灯，把我们三个人钉死在原地。“念念，你喝多了。”我试图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场面，伸手想把她的肩带拉回去。她却身子一侧，轻巧地躲开我的手。那根丝滑的带子顺势垂落在她手臂上，白皙的肩膀和那道疤痕在宴会厅的水晶灯下，刺眼得让我发慌。“我没有喝多，叔叔。

”顾念的笑容天真又残忍，“我只是想让大家看看，你对我有多好。”她话锋一转，看向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的张曼。“张阿姨，你别误会。叔叔对我，就跟对亲生女儿一样，对吧？”张曼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，指节都捏白了。

她强撑着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：“念念真会开玩笑。林琛，你还不快带念念去休息，小孩子家家，没个分寸。”她这话听着大度，“小孩子家家”五个字，却是在咬着牙提醒所有人，顾念只是个不懂事的晚辈，而她，才是这里的女主人。

顾念脸上的笑意更浓了。“张阿姨说得对，我是小孩子。”她歪着头，眼神纯澈得可怕，“可小孩子不会撒谎呀。昨晚，叔叔还给我讲故事，哄我睡觉，就像我小时候一模一样。

他说，我肩膀上这道疤，是他心里永远的痛。然后，他就亲了这里。”她用纤细的指尖，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那道疤痕。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昨晚，她确实发烧了，哭闹着说小时候被划伤的伤口在疼。我心疼得要命，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，哄她睡了过去。可这个吻，从她嘴里说出来，被扭曲成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。“顾念！

”我终于吼出了声，“跟我回家！”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，力道大得让她痛哼了一声。

她却不挣扎，反而顺从地靠了过来，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，在我耳边吹气。

“回家？好啊。把你的女朋友一个人丢在这儿，我们回家。”她的声音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
我做不到。我做不到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，真的把张曼一个人丢在这里，任由她成为所有人的笑柄。可我也再忍不了顾念的步步紧逼。“张曼，抱歉，我先处理一下家事。”我匆匆对女友交代一句，几乎是拖着顾念，在众人各异的视线中狼狈地冲向出口。张曼没有说话。她只是站在原地，看着我的背影，那份沉默比任何质问都让我心口发闷。地下车库里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。

我将她塞进副驾驶，自己坐上驾驶座，手攥着方向盘，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。
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我扭头盯着她，声音因为压抑而变了调。

顾念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礼服肩带，重新遮住那片白皙的肌肤。她不看我，只是盯着车窗外漆黑的墙壁，幽幽开口。“我不想干什么。”她说，“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。”“我不是东西！”“我当然清楚。”她终于转过头，那双酷似苏晚的眼睛里，褪去了刚才的疯狂，只剩下一片让我心惊的平静，“但你是我的。

”车厢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。良久，她忽然笑了，指了指自己肩膀的位置。“叔叔，你真以为那道疤，是为了救一只猫留下的吗？”2她的话让我愣住了。那道疤的来历，是我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。十二岁那年，她从一处废弃工地的二楼摔下来，肩膀被钢筋划开一道血口子。我赶到医院时，她浑身是血，怀里却死死抱着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流浪猫。她哭着告诉我，是为了救这只小猫才不小心摔下去的。从那天起，我对她的愧疚和怜惜又深了一层。

是我没照顾好她，才让她身处险境。可现在，她却云淡风轻地告诉我，那不是真的。

“那是什么？”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。“是你第一次带张阿姨回家那天。

”顾念平静地开口，像在说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。“你和她坐在客厅里，笑得很开心，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样笑，即使是对着我妈妈的照片。”我的心脏猛地一缩。“我给你打电话，你说你在忙。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，你说不一定。”“我站在那个二楼的窗户边，当时就在想，只要我从这里掉下去，你一定会立刻回来。你会丢下她，只看着我一个人。

”“所以，你就自己跳了下去？”我全身的血液都冷了，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。

“是啊。”她点头，坦然得可怕。“你看，我成功了。你接到电话，立刻就赶来了医院，握着我的手，眼睛都红了。那一刻我就知道，这一招，永远都管用。”我死死盯着她，这个我亲手养大的女孩，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此陌生。那些我以为是她善良、有爱心的证明，原来全都是她精心设计，用来博取我注意力的手段。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晚的脸。

十八年前，也是这样一个夜晚。苏晚拉着我的手，将尚在襁褓中的顾念放到我的怀里。

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，那个让她不顾一切嫁了的混混，早已不知所踪。

“林琛……”她气若游丝，却固执地看着我。“这辈子，是我对不起你。

如果有下辈子……”“别说了！”我打断她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。“林琛，替我……好好爱她。”她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指了指我怀里的孩子。“就当是……爱我。

”这句话，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，捆住了我余下的半生。我将对苏晚未能说出口的爱，未能尽到的守护，以及那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毁灭的悔恨，全部倾注在了顾念身上。

我以为我在用最好的方式爱她，补偿苏晚。可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？

我亲手把她变成了一个怪物，一个只为我而活，也想让我只为她而活的怪物。车子一路疾驰，回到了家。我一言不发地将她从车里拽出来，打开门，将她推进她的房间。

“在你学会怎么当一个正常人之前，就待在里面，好好反省！”我“砰”的一声甩上门，从外面反锁。靠在冰冷的门板上，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。我拿出手机，屏幕上是张曼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。“我们谈谈。

我觉得我有一个能解决……你这个‘问题’的办法。”3我和张曼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。

她看起来有些憔悴。“林琛，昨晚的事，对不起。”她先开了口，搅动着杯里的咖啡，“让你难堪了。”“是我该说对不起。”我捏着眉心，整个人快要被疲惫压垮，“顾念她……被我惯坏了。”“不，这不怪你。”张曼摇摇头，伸手过来，盖在我的手背上，“你只是太善良，太重感情。换了任何一个男人，背负着那样的托付，都做不到完全理智。

”她的手很暖，话也说得体贴。我抬头看着她，心里那股紧绷的弦，终于松动了一丝。

她才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。独立、成熟、善解人意，能给我渴望的正常生活。

“顾念的问题，不是简单的青春期叛逆。”张曼的表情严肃起来，“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偏执。

她把你当成她的全世界，所以会本能地攻击任何试图靠近你的人。昨晚她的行为，就是在对我宣战。”“我知道。”我痛苦地闭上眼。“所以，骂她、吼她、把她锁起来，这些都没用。”张曼的话，一字一句都敲在我的痛处，“你需要做的，不是推开她，而是给她找一个新的‘锚点’，一个比你更重要的‘锚-点’。”“什么意思？

”张曼喝了口咖啡，直直看着我：“你想过没有，顾念为什么会这么依赖你？

因为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，除了你，她谁都没有。”“可如果……她的生命里，出现一个在血缘上比你更亲近的人呢？”我的心脏猛地一停，一个荒唐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。“你……”“一个女孩，怎么能没有父亲呢？

”张曼的语气很轻，却透着一股说服力，“只要让她的亲情归位，她对你的‘叔侄情’自然也会回到正轨。”“不行！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，咖啡杯里的液体都晃了出来，“你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东西！苏晚就是被他毁掉的！

我绝不会让他再靠近顾念！”“林琛，你冷静点！”张曼的声音也提了起来，“十八年了，人是会变的！也许他早就后悔了，只是没脸回来！你不能因为过去的错误，就剥夺顾念拥有父爱的权利，这对她不公平！”“我这是在保护她！”“你那不叫保护，叫圈禁！”张曼也激动了，“你把她关在一个罩子里，告诉她外面全是坏人，只有你这里最安全。你有没有想过，你这是在满足你自己当‘救世主’的瘾！

你根本不是真的为她好！”她的话，每个字都像一把刀，直直插进我的心脏。我张了张嘴，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。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。”张曼的声音软了下来，重新握住我的手，“我只是太担心你了。林琛，我爱你，我不想看着你被这段畸形的关系拖垮。给我一个机会，也给顾念一个机会，行吗？

”我回到家时，屋里一片漆黑。拧开顾念的房门，她正蜷缩在地毯上，面前摆着一张老旧的相片。是我和苏晚高中时的合影，照片里，我们两个笑得没心没肺。

听见开门声，她抬起头。“你去找她了？”她问。我没吭声。她忽然笑了，慢慢举起手里的相框。“她给你出了个主意，对不对？”顾念的语气平静得吓人，“她想把我从你身边弄走。”“念念，我们……”“林琛。”她打断我，从地上站起来，一步步朝我走近，“妈妈临死前，是把你‘让’给了我。”她顿了顿，已经走到我面前。

“但是你好像忘了，在这之前，你早就把你自己，完完整整地给了她。”话音刚落，她扬起手，将那相框狠狠砸在我脚下。“哗啦——”玻璃碎了一地，刺耳至极。“你觉得，一个赝品，能把正主赶走吗？”4“顾念，你简直疯了！”相框碎裂的尖鸣，彻底点燃了我压抑的所有怒火。“你不是苏晚！你只是她的女儿！我养你，是因为我对她的承诺，是责任！你到底明不明白！”我对着她吼了出来，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顾念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，白得吓人。她就那么看着我，嘴唇翕动，那双总是燃着偏执火焰的眼睛，头一次，碎了。“责任？

”她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，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。“对，责任！”我狠下心，逼自己吐出更残忍的话，“我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任，把你养到了十八岁。从今天起，你成年了，我的人生，也该由我自己做主了！我爱谁，想跟谁在一起，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！”“所以，你要为了她，不要我了？”她的声音抖得厉害，细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。“不是不要你，是让你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！”我指着她，“我是你的叔叔，不是你的所有物！你要是再敢伤害张曼，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，我就把你送出国，永远都别回来！”我说完，猛地转身就走。

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她那张让我心烦意乱的脸。我需要冷静，需要逃离这个快让我窒息的空间。“砰”的一声，我摔上大门，把一切都隔绝在身后。

车子在街上没有目的地游荡，引擎的嗡鸣填充着我混乱的脑子。

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掉牙的苦情歌，旋律哀婉得让人心慌。

张曼的话和顾念的脸在脑海里疯狂交替。“你那不叫保护，叫圈禁。”“你觉得，一个赝品，能把正主赶走吗？”我真的错了吗？这十八年的保护，难道真就是一场自我满足的绑架？

或许张曼是对的，顾念需要一剂猛药，狠狠地看清现实。我摸出手机，拨通了张曼的电话。

“张曼，你在哪儿？”“我在公司加班呢，”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累，“你……和念念谈得怎么样了？”“搞砸了。”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，“或许，你是对的，有些事，堵不如疏。”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。“林琛，你真的想通了？”张曼的声调里，是根本藏不住的惊喜。“我不知道。”我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，从未感觉如此迷茫，“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，我们……都不能。”“你放心，林琛。

”张曼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，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，相信我。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，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。我会让那个男人签保证书，只认亲，不谈钱。我只是想让顾念明白，她在这个世界上，不是只有你一个亲人。”我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。“你已经……做了？

”“别担心，我瞒着你，就是不想让你为难。”张曼说，“我找了最可靠的私家侦探，今天下午刚找到人。我已经和他谈好了，现在正准备带他过去……给你和念念一个惊喜。

”“你们在哪儿？！”我几乎是在用吼的。一种巨大的、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。

“就在你家楼下啊，”张曼的语气天真又无辜，“我们马上就上去了。林琛，这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。”我猛地一打方向盘，调转车头，油门踩到了底，引擎发出愤怒的轰鸣。就在这时，手机突兀地再次响起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。

我心头一跳，接通，按了免提。
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含混不清的、带着浓重酒气的猥琐笑声。“喂？是林琛吗？

”我的手心瞬间全是冷汗。“你那个……小侄女，长得可真水灵啊。她说你特有钱，是吧？

”那声音顿了顿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盘算。“告诉我，你愿意花多少钱，把她从我这个亲爹手里……买回去？”5我大脑“嗡”的一声，一根弦绷断了。

“你敢动她一下试试！”我对着电话咆哮，方向盘在我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“哟，还挺横。”电话那头的男人嗤笑。“林琛是吧？我告诉你，老子是她爹！我想对她怎么样，就怎么样！”“识相的，半小时内准备五百万，不然……你就等着给你这宝贝侄女收尸吧！

”电话被挂断了。嘟…嘟…嘟…我疯了一样把油门踩到底，车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亡命的轨迹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。顾念，不能有事。冲到楼下，我看到张曼正焦急地站在单元门口打电话，她的旁边，空无一人。车还没停稳，我推门就冲了出去。“人呢？！”我一把抓住张曼的肩膀，力道大得让她尖叫出声。“林琛！

你弄疼我了！”张曼挣扎着，脸上全是慌乱，“我不知道啊！我把他带到楼下，让他等我一下，我就给你打个电话的工夫，一转眼他就不见了！他肯定是自己上去了！

”我甩开她，冲进电梯，指头把关门键按得快要陷进去。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，我看到张曼那张写满惊慌和不解的脸。家门虚掩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