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在李成身后关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，震下些许墙灰。

世界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。

城市里的喧嚣、工厂的轰鸣、父母的指责……所有声音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、死寂般的安静，以及那股无处不在的、潮湿发霉的味道。

这味道钻进他的鼻子，黏在他的衣服上，仿佛要渗透进他的骨头里。

他站在原地，适应着昏暗的光线。

房间比第一眼看到的还要小，还要破。

地板是坑洼的水泥地，踩上去能感觉到明显的凹凸。

墙壁上的报纸泛着陈年的黄褐色，印着几十年前的新闻标题和模糊不清的照片，像一张张窥视着他的、衰老的脸。

有些报纸卷了边，脱落下来，露出后面黑绿色的霉斑，如同无法愈合的疮疤。

唯一的窗户开在很高的地方，而且正对着隔壁楼的墙壁，距离近得几乎能摸到对方墙上的污渍。

只有正午时分，或许才能有几分钟吝啬的阳光能勉强挤进来那么一点。

现在，它只能提供一种灰蒙蒙的、毫无生气的微光，让房间里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。

那张所谓的床，就是几块木板搭在两条长凳上，上面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，草席己经发黑发硬，边缘散碎。

他试着坐上去，木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。

桌子也好不到哪去，一条腿短了一截，用一叠废纸垫着，稍微一碰就摇晃得厉害。

李成把行李箱扔在墙角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回响。

他环顾西周，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，冰冷而粘稠，慢慢地从脚底蔓延上来，将他包裹。

这里，甚至不如城里那个没有窗户的隔断间。

至少那里是干燥的，是喧闹的，是城市的一部分。

而这里，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、正在缓慢腐烂的棺材。

他躺倒在硬邦邦的板床上，草席刺得他皮肤发痒。

他睁着眼睛，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蜿蜒裂开的纹路，像一张扭曲的网。

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。

饥饿感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。

钱。

他只剩下几十块钱了。

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工作，任何工作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李成像一头被放出笼子却又无处可去的困兽，开始在镇上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
他挨家挨户地看着店铺门口贴的招工启事，询问着小餐馆、小超市、网吧、理发店……“招服务员？

包吃住吗？”

“不好意思，人招满了。”

“网管？

会修电脑吗？

不会啊……” “小工？

一天八十，工地上搬砖，干不干？”

答案要么是拒绝，要么是条件苛刻得令人无法接受。

镇上机会本就稀少，他又没什么一技之长，那张野鸡大学的毕业证在这里甚至不如一张高中文凭好使。

每一次被拒绝，每一次看到对方打量他时那种略带怜悯又带着点轻视的眼神，都像一根细小的针，扎在他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上。

几天下来，一无所获。

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，只能买最便宜的馒头和咸菜果腹。

那个破败的小屋，从最初的避难所，渐渐变成了一个令他感到窒息囚笼。

每天晚上回到那里，霉味似乎都更重一分，阴影都更浓一些。

他甚至开始出现幻听。

在极度的安静里，总觉得隔壁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，或者楼上传来弹珠落地的声音——可他明明住在顶楼。

他知道这大概是心理作用，是压力太大的表现，但那种细微的、无法捕捉的声响，却在深夜里格外折磨人。

有一天晚上，他被一阵奇怪的冷风冻醒。

那风阴冷刺骨，不像夏夜的晚风。

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房间里一片漆黑，只有高窗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。

他好像看到墙角那个行李箱的阴影，动了一下。

他猛地一惊，彻底清醒，心脏怦怦首跳。

他瞪大眼睛看去，阴影依旧是阴影，一动不动。

是错觉吗？

他喘着粗气，再也睡不着了，睁着眼首到天亮。

那种被什么东西窥视的感觉，若有若无地缠绕了他一夜。

第二天，他顶着黑眼圈，更加疯狂地寻找工作。

他甚至去问了镇上的废品收购站要不要人。

答案依然是否定的。

傍晚，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筒子楼。

在楼下，遇到了那个收租的老太太。

老太太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剥豆子，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。

“后生，找到活干没？”

她随口问道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。

李成摇摇头，连话都懒得说。

“唉，这年头，活儿不好找。”

老太太嘟囔着，“尤其是你们这种年轻娃娃，高不成低不就的……不像我们那时候……”李成没心思听她忆苦思甜，点点头就想上楼。

“诶，等等，”老太太忽然叫住他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，眼神有些古怪，“后生，我看你胆子大不大？”

李成愣了一下：“……什么意思？”

“有个活儿，就是……有点晦气。”

老太太压低了点声音，神秘兮兮地，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