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是朝野皆惧的镇国女将军。

成婚后夫君执掌，我退隐宅院，整日只教幼女习枪棒、读兵书。

夫君麾下有位女参军，名唤薛靖。

她无名无份随他十年征伐，为儿子训精兵、扫异己、铺平将军之路。

儿子敬重她甚过我，丫鬟愤然叩门：

“薛靖已掌军中半壁，少主视她如母，您竟容得下？”

我捻断窗前枯枝，轻笑：

“急什么？”

本就是我故意放出风声，说将军之位属嫡长子。

她求的从不是名分，而是从龙之功。

这般野心，拿来当刀最锋利。

1.

刚陪女儿用过晚膳，丫鬟云袖便从宴上匆匆归来，手里还捧着一幅画卷。

“夫人，您真该亲自去看看的！”

“那位薛姑娘，宴上与将军共饮一杯酒，只差肌肤之亲了！”

“还有京中画师新作的《王府夜宴图》，如今处处传售，一看就是那薛靖的手笔。”

展卷只见宴饮盛景，薛靖一身赤鳞软甲坐于方起明右下首，共执金杯。

方起明亲手为她系上御赐貂氅，宛如做了夫妻一般。

“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，说薛参军与将军乃朝堂双璧。”

“还说夫人您长年抱病，怕是要提早上天堂享乐。”

我指尖抚过画上的笔触，这般详尽，岂是寻常画师能绘？

自是有人默许，甚至刻意传扬。

连茶楼说书先生都编出了《双英传》，讲他们沙场并肩、朝堂同心。

面对流言，薛靖不承认也没否认。

云袖哽咽开口，“夫人！您竟还容得下那薛靖？如今满京城都传她是将军跟前第一红人，连您昔日的副将见她都要行礼！”

“她原不过是一个洒扫婢女啊。”

“如今都快爬上主君的榻了，您还这般沉得住气？”

我捻起一瓣花瓣，淡淡一笑。

她刚从娘家过来，有些事，尚且看不分明。

我轻笑出声。

云袖气得绞紧帕子：“您还笑？那薛靖如今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！”

她说得不错。

薛靖最初她不过是我院里扫雪的粗使婢女，见我便跪伏于地，声不敢扬。

待我怀胎休养，她受命去书房侍墨。

后来她随将军平定北疆，受封女校尉归来，便与我平礼相见。

直至去年我父亲战死沙场，兵权尽归将军。

她如今见我，连颔首之礼都没有。

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。

云袖仍蹙眉立在旁，满脸不甘。

“你且细想，若要叫一员猛将死心塌地、沥肝剖胆，最省力的法子是什么？”

“是予她三分偏宠，七分特殊，让她自以为与众不同，甘愿鞍前马后拼杀，还只道是自己承了天大的恩情。”

云袖怔然无声。

我走向案前，将煨好的安神汤轻轻置于女儿习字的案边，掩门转身：

“这一切，本就是我纵容的。”

“自古驭人，攻心为上。这点手段，既不损兵，亦不折将。”

“只可惜将军至今仍以为，”

“自己才是执棋之手。”

殊不知，他只是我的一枚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