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圣旨到——姜大小姐接旨——」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这圣旨来得比我想的还快。

皇帝老儿的关怀，虽迟但到。

翠儿脸都吓白了，手忙脚乱地想帮我整理衣服头发。

我摆摆手：「就这样。」

越惨越好，越能衬得那帮人心狠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所有情绪，换上一副悲恸过度、强撑着的模样，扶着翠儿的手，慢慢走出去。

院子里，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捧着明黄卷轴，昂着下巴站着，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和侍卫。

那眼神，扫过灵堂，扫过我这身寝衣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。

「姜天瑶，接旨。」他拉长了调子，声音尖细，刺得人耳朵疼。

我缓缓跪下，垂着头：「臣女……接旨。」

心里骂了一万句 MMP。

那太监展开圣旨，开始念。

前面一堆废话，什么「忠勇侯父子为国捐躯，朕心甚痛」，什么「抚恤忠良，乃朝廷之本」。

语调平平，毫无感情，跟念悼词似的。

我低着头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。

重点来了。

「……赐白银千两，绢帛百匹，以示抚慰。望姜氏遗孤节哀顺变，恪守本分，勿负天恩。」

就这？

白银千两？绢帛百匹？打发叫花子呢。

我爹是一品军侯，我哥是四品将军！两人战死沙场，抚恤就这点？连场像样的葬礼都不够！

这不仅是抠门，这是***裸的羞辱！

是在告诉所有人，姜家完了，皇帝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！

那太监念完，合上圣旨，假惺惺地道：「姜大小姐，领旨谢恩吧。陛下隆恩，你可要铭记于心啊。」

我抬起头，脸上已经挂上两行清泪，声音哽咽，却清晰无比：「臣女……谢陛下隆恩。」

我伸出手，却没有立刻去接那圣旨，而是仰着脸，泪眼婆娑地看着那太监，语气柔弱却带着钉子：「王公公一路辛苦。只是……臣女有一事不明，望公公解惑。」

那王公公大概没料到我还敢问话，愣了一下，随即不耐道：「大小姐有何事？咱家还要回宫复命。」

「臣女听闻，去年阵亡的一位五品游击将军，陛下抚恤纹银三千两，良田百亩，还恩荫其子入国子监。」我看着他，眼神懵懂又悲伤，「为何我父一品军侯，兄长四品将军，为国战死，抚恤却……莫非是陛下另有深意？或是臣女听错了规矩？」

王公公的脸色瞬间变了，周围的气氛也一下子僵住。

他没想到我敢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！

还拿别人对比打皇帝的脸！

这问题刁钻又致命。

他敢说皇帝就是抠门？就是刻薄功臣？他不敢！

他脸色青白交错，尖声道：「姜大小姐！陛下恩典，岂是你能妄加揣测比较的！雷霆雨露，俱是君恩！你只管叩谢便是！」

我立刻低下头，肩膀微微抖动，声音更加惶恐：「臣女不敢！臣女只是……只是突然失了父兄，心如刀绞，神思恍惚……绝无质疑陛下之意！父兄常教导臣女，君要臣死，臣不得不死，何况区区抚恤……臣女明白，陛下定然是为了磨砺臣女，让臣女体会世态炎凉，早日坚强起来……」

我一边说，一边哭得更凶。

这话听起来是认怂，是感恩，可句句都在戳皇帝的脊梁骨！

君要臣死？世态炎凉？

周围那些侯府的下人，原本就悲愤，此刻听到我的话，更是红了眼眶，看向那太监的眼神都带上了恨意。

王公公气得手指头都在抖，指着我：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「你」了半天，他愣是没法接话。

承认皇帝是磨砺我？那这刻薄寡恩的名声就算坐实了。

不承认？那更完蛋。

他憋了半天，最终把圣旨往我手里一塞，几乎是扔过来的，恶狠狠道：「姜大小姐好自为之！咱家看你是悲伤过度，癔症了！回宫！」

说完，几乎是落荒而逃，带着人急匆匆走了，仿佛这侯府有瘟疫。

我拿着那卷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圣旨，慢慢站起来。

脸上的眼泪瞬间收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冰冷的嘲讽。

翠儿赶紧过来扶我，小声道：「小姐，您刚才太冒险了……」

「冒险？」我冷笑，掂了掂手里的圣旨，「他都把巴掌扇到我脸上了，我还不能吭声？哪有这样的道理。」

这皇帝，真是又当又立。

既想搞死姜家，又怕吃相太难看。

这点抚恤，就是试探。

看我是不是个软柿子，能不能随便拿捏。

我要是感恩戴德地接了，忍气吞声，下一步，就是更狠的打压，直到把我们彻底按死。

现在我怼回去了，虽然冒险，但至少让他知道，姜家这个孤女，不是那么好欺负的。

他会顾忌舆论，暂时不敢做得太绝。

但这梁子，也算结下了。

回到房里，我把那圣旨随手扔在桌上，像扔垃圾。

「收库房里去，看着碍眼。」

「是。」翠儿小心翼翼地捧走了。

我心里盘算开来。

皇帝这态度，已经明牌了。

父兄的死，绝对不简单。

说不定就是他一手导演的鸟尽弓藏！

靠朝廷是指望不上了。

我得靠自己。

首先，是钱。

侯府看着风光，但养军队开销大，父亲又清廉，恐怕没多少现钱。

皇帝这点抚恤屁用不顶。

我得赶紧搞清楚府里还有多少家底，能动的现银有多少，田庄铺子的收益如何。

其次，是人。

侯府哪些人是忠心的，哪些是墙头草，哪些干脆就是别人安插的眼线。

刚才我发作族老和太监，正好是个试金石。谁稳得住，谁慌了神，谁眼神不对，都能看出点苗头。

最后，也是最重要的，父兄的真相。

他们到底怎么死的？死在谁手里？

还有没有……万一的可能？

我心里存着一丝极微弱的希望。

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。就算真死了，仇人是谁，我必须查清楚！

「小姐，林管家和赵嬷嬷来了。」翠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
「让他们进来。」

两人进来，脸色都凝重得很，显然刚才前院的事他们都知道了。

林管家率先开口，声音沉重：「小姐，您今日……太过锋芒毕露了，只怕已引起宫中忌惮。」

赵嬷嬷却红着眼道：「老奴觉得小姐做得对！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负不成！侯爷和世子爷在天之灵……」

我抬手打断他们：「林叔，嬷嬷，过去的事不提了。现在，侯府我说了算。」

我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：「我要知道三件事。」

「第一，府里账上还有多少现银？所有田庄、铺子，立刻盘账，我要知道最准确的数目和进项。」

「第二，府里所有下人，名单给我。谁可能有问题，谁绝对忠心，你们心里有数，告诉我。」

「第三，」我压低了声音，眼神变得冰冷，「我要知道边关最新的、最详细的消息。父亲和兄长最后一场仗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是谁提供的粮草？谁下的军令？当时军中还有哪些将领？我要所有细节！」

林管家和赵嬷嬷对视一眼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。

大小姐……好像完全变了个人。

不再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娇花，而像一柄骤然出鞘的利剑，寒光凛冽。

林管家深吸一口气，率先反应过来，眼神变得坚定：「是，老奴这就去办！」

赵嬷嬷也重重点头：「老奴拼了这条命，也帮小姐查清楚！」

「好。」我点头，「动作要快，要隐秘。尤其是边关的消息，不惜代价。」

两人领命，匆匆离去。

我看着他们的背影，手指缓缓收紧。

狗皇帝，族老，徐家，白莲妹……

你们都给老娘等着。

这局棋，才刚刚开始。

谁吃谁，还不一定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