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宗师临院我握着扫帚站在演武场边缘，看着那位号称形意宗师的周擎天一掌劈开花岗岩的瞬间。石屑纷飞，阳光照在他油亮的脑门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。场边的士兵们发出压抑的惊呼，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鹅。“现代枪炮？不过是外物！”周擎天的声音洪亮得不像个六十岁老人，他甩了甩毫发无伤的手掌，睥睨着台下整齐列队的特种兵。“武魄，才是军人真正的脊梁！

”我低头看了看脚下。七块建国初期铺就的青石地砖，被刚才那掌的余劲震出蛛网般的裂痕。

这些老砖头比我年纪都大，每一块都刻着五角星标记，现在却像脆饼干似的碎在那儿。

特武部部长秦刚站在观礼台最前方，肩上的将星在阳光下闪得晃眼。

我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攥得很紧，指节发白。这位最推崇现代化军事装备的部长，此刻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。周擎天还在滔滔不绝。他说现代军人太过依赖装备，失了血性；他说真正的武学修行到极致，可以肉身挡子弹；他说特种兵应该先练三年马步再摸枪...我忍不住摇头。

这些江湖人士总喜欢把话说的太满。军区请他们来指导传统武学融合现代战术，不是来全盘否定现代化军事建设的。扫帚尖轻轻划过地面，带走几片落叶。

我这个干了十年的扫地工，最清楚哪里容易积灰，哪里容易被绊倒。就像现在，周擎天每说一句，秦刚部长的眉头就多皱一分。“不信？”周擎天突然提高音量，目光扫过全场，“哪个娃娃愿意上来试试？我站着不动，任你们打！”士兵们面面相觑。

这些都是万里挑一的特种兵，但现在上去打一个老人家，赢了不光彩，输了更丢人。

人群最后方有个黝黑壮实的小伙子捏紧了拳头，我认得他，炮兵连的李大个，性子最直。

眼看他就要沉不住气，我赶紧咳嗽一声。周擎天突然动了。没人看清他怎么移动的，只见影子一晃，他已经站在十米外的器械区，单手拎起一个百公斤重的杠铃。“看好了！

”他吐气开声，手臂肌肉猛然贲张。那根铁杆在他手中渐渐弯曲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。

士兵们的惊呼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。“蛮力。”我轻声自语，扫帚又动了一下。

周擎天耳朵很尖，居然在满场惊叹中捕捉到我的低语。他猛地转头，目光如电射来。

我适时低下头，专心致志地扫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。“那位老同志，”周擎天放下变形的杠铃，声音带着明显不悦，“你刚才说什么？

”全场上百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。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，手里拿着快秃了的竹扫帚，站在场地最不起眼的角落。秦刚部长急忙打圆场：“周大师，这位是后勤部的老陈...”“我问他话！”周擎天毫不客气地打断部长，几步走到我面前，“你说蛮力？”我抬起头，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：“大师好功夫。”周擎天眯起眼睛，上下打量我。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多么普通：花白头发，佝偻的背，混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老退伍兵。“你懂形意？”他语气稍缓，但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
“扫地的，不懂什么形意。”我慢吞吞地说，扫帚在地上划拉，“就是觉得可惜了这些老地砖...”周擎天愣了下，低头看向地面。那些裂痕纵横交错，正好七块。“建国那年铺的，一块不多一块不少。”我补充道，声音不大，但在寂静的演武场里格外清晰。周擎天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
2 帚声轻语演武场静得能听见风声。周擎天的脸从红转青，又由青变白。

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七块裂砖，像是要看出朵花来。“你...怎么知道？”他声音干涩，先前的中气十足消失无踪。我拄着扫帚，目光扫过那些裂纹：“发力散漫，收势不聚。

劲道泄了七分在地上，可惜了。”场边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。士兵们瞪大了眼睛，看看我，又看看周擎天，最后看向那些地砖。几个军官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。

秦刚部长快步走来，先是深深看了我一眼，然后对周擎天笑道：“大师别介意，老陈他就爱说笑...”周擎天猛地抬手打断他，眼睛仍盯着我：“你说我力道散漫？

”我叹了口气。人老了就懒得争辩，但有些话不得不说。“形意讲究凝而不散，发而不泄。

”我慢悠悠地说，“大师刚才那掌，花岗岩裂而不碎，说明刚劲有余，柔劲不足。余力震地，裂砖七块，说明收势不济，力散而不聚。”我抬起扫帚，轻轻点在一块裂砖上：“这块裂得最深，应是掌心劳宫穴发力最猛处。”扫帚移动，点向另一块：“这块裂纹呈放射状，该是中指力道所及。”竹帚尖依次点过七块地砖，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：“七块砖，七处力。大师每一根手指的发力度量，都不一样。”死寂。周擎天额角渗出细汗。他自己比谁都清楚，刚才那掌确实用了七分力，五指发力确有细微差别。但这等精微感知，就是他自己也做不到如此精确判断！

“你究竟是谁？”周擎天声音发紧，周身无风自动。我摇摇头：“扫地的。

”周擎天突然笑了，笑声冷厉：“好个扫地的！那我倒要请教，怎样才算力道不散？

”他右脚猛地跺地，整个演武场微微一震。士兵们站立不稳，一阵摇晃。

只见以他脚下为中心，青石地砖完好无损，但细微尘土却呈完美圆形荡开。“这又如何？

”周擎天傲然道。我看看那完美的尘圈，点点头：“这次好些，力聚于一点，泄于周身三寸。

就是...”“就是什么？”周擎天语气危险。我抬帚指向他右腿：“大师右膝旧伤未愈，强行使力，今夜怕是要酸痛难眠。”周擎天瞳孔骤缩。他右膝确有陈年旧伤，阴雨天就酸痛，这事就连他亲传弟子都不知道！“胡言乱语！”周擎天突然暴喝，须发皆张，“我看你是别有用心！”气氛陡然紧张。士兵们下意识站直身体，军官们手按枪套。

秦刚部长急得额头冒汗，连连摆手：“大师息怒，老陈他...”周擎天完全不理，一步踏前，气势如山压来：“既然阁下眼力如此毒辣，不如亲自指点一二？

”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怒意，知道这事无法善了。人活一张脸，树活一张皮，宗师的面子比命还重要。“大师说笑了。”我微微躬身，继续扫地，“我就是个扫地的。

”竹帚划过地面，沙沙作响。在这剑拔弩张的演武场上，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。

周擎天怒极反笑：“今日这指点，你愿也得愿，不愿也得愿！”他身形一晃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，他已到我面前三尺。掌风凌厉，吹得我白发飞扬。我叹了口气。终究，还是躲不过。3 一帚破罡掌风扑面，刮得脸皮生疼。周擎天这一掌看似简单，实则蕴含形意拳崩山式精髓。掌未至，罡风已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场边几个站得近的士兵被余劲推得踉跄后退。秦刚部长惊呼：“大师不可！”但已经晚了。

那一掌离我胸口只剩三寸。我甚至能看清周擎天掌心上厚厚的老茧，以及他眼中混合着怒意和自信的光芒。这一掌他留了力，只想逼我出手，不至于真要人性命。

是个武德尚存的人。可惜，太要面子。我手腕微转，竹帚自下而上轻轻一抬。

动作慢得像是电影慢镜头。秃头的扫帚尖颤巍巍迎向那只开碑裂石的手掌，看上去可笑又可怜。有几个士兵不忍地闭上眼。周擎天嘴角已经扬起胜利的弧度。但下一秒，那弧度僵在脸上。扫帚尖即将触掌的瞬间，我手腕极其细微地抖了一下。就一下。

像是驱赶苍蝇般随意。然后奇迹发生了。竹帚尖以毫厘之差擦过掌心，轻轻点在他腕部神门穴上。“噗”一声轻响，像是戳破了一个气球。周擎天浑身剧震，那磅礴如山岳压顶的气势瞬间消散无形。他踉跄后退，脸上满是惊骇不信。

“你...你做了什么？”他声音发颤，右手无力垂下。我收回扫帚，继续扫地动作：“扫地。”周擎天脸色由红转白，又由白转青。他猛吸一口气，左掌再出，这次用上了十成功力！掌风呼啸，竟带起隐隐风雷之声！这一掌要是拍实了，钢板都能打个窟窿！士兵们惊呼出声，秦刚部长直接拔枪了！我还是那个慢悠悠的动作。

竹帚自左而右，轻轻一划。像是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。

扫帚尖再次精准地点在他左腕神门穴上。“噗——”更响亮的气破声。

周擎天周身罡气彻底溃散，整个人如遭重击，连退七步，每一步都在青石地上留下半寸深的脚印！最后一步，他右膝一软，单膝跪地，才勉强稳住身形。全场死寂。只有竹帚扫过地面的沙沙声。我一下一下扫着地，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两只烦人的苍蝇。周擎天跪在那里，满头大汗，喘着粗气，看我的眼神如同见鬼。“不可能...不可能...”他喃喃自语，“我的护身罡气...”我停下扫地，看着他：“气聚则凝，气散则消。大师太在意形式了。

”周擎天猛地抬头：“你究竟是谁？！”我没回答，只是抬帚指向他膝盖：“旧伤复发了吧？

晚上用热毛巾敷敷。”说完，我继续低头扫地，慢慢走向演武场边缘。所过之处，士兵们下意识让开道路，眼神敬畏如见神魔。4 龙纹初现脚步声急促传来。

秦刚部长几乎是跑到我面前的，肩上的将星都在微微颤抖。他在我身前三尺猛地站定，啪地立正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“陈师！”声音洪亮得吓人，在寂静的演武场里回荡。

整个场地静得落针可闻。士兵们张大了嘴，军官们揉着眼睛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。

特武部部长，肩扛将星的大人物，居然向一个扫地工敬礼？还尊称“师”？我停下扫地，微微点头：“秦部长。”秦刚保持敬礼姿势，声音激动得发颤：“不知道是您在这里，怠慢了！”我摆摆手：“我就是个扫地的。”场中央，周擎天挣扎着站起来，脸色灰败。

他看看秦刚，又看看我，眼中全是惊疑不定。“秦部长，这位是...”他声音嘶哑。

秦刚终于放下敬礼的手，转身面对全场，声音恢复部长威严：“全体都有！立正！

”刷啦一声，上百士兵瞬间站得笔直。“这位是陈青山同志，”秦刚声音洪亮，“是军区最受尊敬的前辈！所有人，以最高礼节致敬！”士兵们虽然满心疑惑，但还是齐刷刷敬礼。目光聚焦在我身上，有好奇，有敬畏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。

周擎天踉跄走来，死死盯着我：“陈青山...这个名字...”秦刚打断他，语气严肃：“周大师，今天的事到此为止。您的指导很有价值，但有些事，不宜深究。

”这话说得客气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。周擎天何等人物，立即听出弦外之音。

他脸色变幻，最终长叹一声：“是在下眼拙了。”他转向我，郑重抱拳：“陈师，刚才多有得罪。”我点点头，没说话，继续低头扫地。

秦刚对军官们下令：“今天演武场发生的一切，列为机密！所有人签署保密协议！

”军官们凛然应诺，立即开始组织士兵离场。虽然满心好奇，但军令如山，士兵们迅速整队离开，只是临走前都忍不住多看我几眼。周擎天站在原地，神情恍惚。

他看看地上那七块裂砖，又看看自己的手掌，最后目光落在我那把秃头竹帚上。

“一帚破罡...”他喃喃自语，“这等境界...”秦刚走到他身边，低声道：“周大师，请随我来。有些事情，也该让你知道了。

”周擎天猛地抬头：“秦部长知道这位...陈师的来历？”秦刚神色凝重：“略知一二。

但更深的事，我也无权过问。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，带着失魂落魄的周擎天向档案室走去。

临走前，周擎天又回头看了我一眼。我正专心地扫着一片落叶，一下，又一下。

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交手，真的只是随手扫地般寻常。5 尘封的相片档案室在地下三层，需要经过三道钢制防爆门。周擎天跟着秦刚，一路沉默。他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，神门穴处隐隐作痛。那一帚看似轻描淡写，却直接破了他苦修四十年的内罡。“到了。

”秦刚停下脚步，面前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。他输入密码，扫描虹膜，又摁了指纹，门才无声滑开。房间里弥漫着旧纸张和防潮剂的味道。

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军官站起身敬礼：“部长！”“林静干事，调一份档案。”秦刚说，“编号‘龙纹’，权限级别‘绝密’。”叫林静的女军官明显愣了一下：“龙纹？部长，那份档案需要最高授权...”“我已经申请了临时权限。”秦刚亮出手机上的授权码，“立即调取。”林静不敢多问，迅速在电脑上操作。周擎天站在一旁，心情复杂。

他一代宗师，此刻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。电脑屏幕亮起，显示“权限验证通过”。

林静敲击键盘，调出一份电子档案。“部长，只有部分内容解密。”林静说，“大部分仍处于封存状态。”秦刚点头：“打开基本信息页。”屏幕显示出一份个人档案，右上角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。照片上的青年穿着老式军装，目光锐利如鹰。

周擎天倒吸一口凉气。虽然年轻了数十岁，但那眉眼，那轮廓，分明就是刚才那个扫地老人！

信息寥寥无几：姓名：陈青山代号：龙纹权限级别：绝密服役状态：休眠“休眠是什么意思？

”周擎天忍不住问。秦刚摇头：“我也不清楚。这份档案大部分内容我都无权查看。

”林静突然咦了一声：“部长，这里有一张关联照片，刚刚解密。”她点开一个附件。

扫描件加载出来，是一张泛黄的老合影。照片中央是年轻时的陈青山，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，肩上扛着一把扫帚——正是今天那把竹帚！

而他身旁的人...周擎天猛地凑近屏幕，眼睛瞪得滚圆。站在陈青山左侧的，是开国元勋贺元帅！元帅的手搭在陈青山肩上，笑容亲切。

右侧则是几位从教科书上才能看到的功勋将领。照片底部有一行模糊的字迹：边境大捷留念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