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壁包厢门缝里漏出秦屿的声音。“蘅沄，东西备齐了没？明天婚礼一结束，就动手。

”我端着香槟杯的手顿住。心脏像被冰锥捅了一下。沈蘅沄娇滴滴地笑：“放心啦，程砚泠那个蠢货，做梦都想不到，她最爱的未婚夫和最好的闺蜜，会联手挖她家祖坟，夺她气运。”香槟杯“哐当”砸在地毯上。没碎。深金色液体迅速洇开一片。“谁？

”秦屿警惕的低喝传来。脚步声快速靠近。我转身就跑。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，发不出一点声音。走廊尽头是安全通道。推开沉重的防火门，冰冷的水泥楼梯间空无一人。

我背靠冰凉的门板，大口喘气。指尖抖得厉害。祖坟？气运？秦屿和沈蘅沄，一个是追了我四年、明天就要成为我丈夫的男人。

一个是我大学睡上下铺、一起逃课一起追剧、无话不谈的闺蜜。他们要挖我家祖坟？

夺我气运？荒谬。像一场噩梦。可刚才那两句话，刀子一样扎在我耳朵里，拔都拔不出来。

楼梯间安静得可怕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。“嘀嗒。”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手背上。暗红。

我茫然抬头。鼻子里涌出更多热流。我下意识去捂。黏腻的红色迅速染满指缝。怎么回事？

头晕得厉害。视线开始模糊。天旋地转。黑暗吞噬意识前，我听到防火门被猛地推开。

秦屿和沈蘅沄惊慌失措的脸在我眼前晃动。“砚泠！”“快！救护车！

”秦屿扑过来抱住我下滑的身体。他的手紧紧箍着我的肩膀，很用力。

沈蘅沄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手忙脚乱地擦我脸上的血。“屿哥……她、她是不是听见了？

”秦屿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毒蛇滑过草丛。“听见了更好。省得明天再费事。

东西……都带在身上吧？”我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。最后的意识里，感觉沈蘅沄冰凉的手指，用力掐住了我的左手手腕内侧。一个尖锐的硬物，狠狠刺破皮肤。剧痛。像有什么东西，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抽走了。冰冷。彻骨的冰冷。然后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我好像睡了很长一觉。没有梦。就是累。骨头缝里都透着乏。眼皮重得抬不起来。

但耳朵先醒了。“妈，这都三年了！植物人！醒不过来了！”一个尖利的女声，像指甲刮过玻璃，“守着个活死人有什么用？您那点退休金填进去多少了？”“小点声！

”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疲惫，“她好歹是你堂姐！”“堂姐？”尖利女声拔得更高，“程家早没人了！她爹妈死得早，留下那点家底，够她躺多久？现在护工费、医药费，哪样不是钱？秦屿那个王八蛋，卷了她爸妈留的信托基金跑国外逍遥去了！沈蘅沄那个贱人，踩着程家往上爬，风生水起！谁管她死活？”秦屿……沈蘅沄……这两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我心脏猛地一缩。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四肢百骸炸开。指尖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。

“您看看！又抽筋了！”尖利女声充满厌烦，“护工也不尽心！这褥疮就没好过！要我说，拔管吧！早点解脱！她那套小公寓，趁早卖了，还能换点钱！您贴补了多少，总得拿回来点吧？”“程莉！你闭嘴！”苍老声音怒了，带着哽咽，“那是你姐！

做人要讲良心！砚泠爸妈当年怎么帮我们家的？你忘了？”“良心值几个钱？”程莉嗤笑，“她躺着不动，一天烧好几百！有这钱，给我儿子报个奥数班不好吗？您心善，您守着！

我可没工夫耗在这儿！”高跟鞋重重跺地的声音。摔门声。病房里死寂。

只有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。还有……消毒水混合着某种伤口溃烂的、令人作呕的气味。

沉重的眼皮，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和不甘硬生生撑开。刺眼的白光。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。

惨白的天花板。挂着的点滴瓶。鼻子里插着氧气管。床边，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背，正用温热的毛巾，小心翼翼擦拭我的手臂。枯瘦的手臂上，一片暗红发紫的压疮，触目惊心。

是二婶。我爸妈车祸早逝后，为数不多还肯念着旧情的亲戚。

“二……婶……”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，声音嘶哑微弱。二婶的手猛地一抖。毛巾掉在床边。

她难以置信地抬头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我。“砚……砚泠？”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伸出手，想碰我的脸，又不敢，“你……你醒了？是……是你在说话？

”我看着她骤然苍老憔悴的脸，还有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。心口堵得难受。

“嗯……”我费力地扯动嘴角，想给她一个笑。眼泪却先涌了出来。

二婶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，扑到床边，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我没插管的手。“醒了！真醒了！

老天爷开眼啊！”她哭得撕心裂肺，又哭又笑，“我就知道！我就知道！我们砚泠命不该绝！

命不该绝啊！”她的手很粗糙，硌得我生疼。这疼，却无比真实。提醒我还活着。三年。

植物人。秦屿卷款跑了。沈蘅沄风光了。程莉要拔我的管，卖我的房。很好。真的很好。

我慢慢转动眼珠，看向窗外。阳光刺眼。心底那片冻了三年的冰原，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。有冰冷刺骨的东西，正在下面疯狂涌动。身体恢复得慢。

像生锈的机器，嘎吱作响。复健很痛苦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二婶推着轮椅，陪我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晒太阳。阳光暖洋洋的。可我心里只有冷。“二婶，”我看着远处蹒跚学步的小孩，“程莉……经常来？”二婶推轮椅的手顿了顿，叹气：“……来过几次。你刚出事那会儿，秦屿那混蛋装得像个人，医药费倒是出。

后来……听说他跟沈蘅沄勾搭上了，就跑了。程莉就开始闹，说不能让她大伯家绝户，要把你户口迁回老家，好‘继承’你爸妈那套小公寓。”呵。我爸妈留下的唯一房产。

七十多平米的老破小。市价撑死一百多万。为了这点钱，就想让我“绝户”。

“那公寓……还在？”“在！我死活拦住了！”二婶语气激动，“我跟她说，砚泠还没咽气呢！轮不到她！为这事，她没少跟我吵，还到处说我霸占你家产……唉。

”二婶的声音低下去，满是无奈。“辛苦您了。”我嗓子还是哑，但清晰了些。“说啥傻话！

”二婶眼圈又红了，“你爸妈就你一个……我……我总不能看着你……”她说不下去了。

我抬起手，轻轻覆在她布满老茧的手背上。冰凉。“二婶，我醒了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，一字一顿，“我回来了。”二婶愣了一下，随即用力点头，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我手背上：“嗯！回来就好！回来就好！”阳光落在身上，有了点暖意。

我闭上眼。意识深处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自从醒来，眼前偶尔会飘过一些奇怪的……气。

淡淡的灰，缠绕在愁眉苦脸的病人身上。刺目的红，盘旋在争执不休的家属头顶。

还有丝丝缕缕的，几乎看不见的、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白，萦绕在像二婶这样的人身边。

最初以为是药物反应。可今天，当一个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路过时，我清晰地“看”到，她印堂上，浮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、像霉斑一样的黑气。我下意识开口：“你……等下。

”护士停住，疑惑地看着我。我盯着那点黑气：“你……是不是……丢了很重要的东西？

”护士瞪大了眼睛，手里的治疗车都晃了一下：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？我女儿送我的金镯子，昨天刚丢的！急死我了！”那点霉斑似的黑气，似乎淡了一点点。“东南方向。

”我脱口而出，自己都愣住了，“……找找看。”护士半信半疑地推车走了。

二婶惊讶地看着我：“砚泠，你……”我摇摇头，心乱如麻。怎么回事？下午，那个护士满脸激动地跑回来，手里攥着个金光闪闪的镯子。“找到了！真神了！

就在儿科输液室东南角的盆栽底下！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！谢谢你啊程小姐！太谢谢了！

”她塞给我两个苹果，欢天喜地走了。二婶看我的眼神，像看外星人。

我低头看着自己枯瘦的手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护士塞苹果时，碰到她皮肤那一瞬间的感觉。冰凉。还有一丝微弱的、被什么东西“勾”了一下的奇异触感。

玄学？打脸？我扯了扯嘴角。这个“靠”法，有点意思。出院那天，程莉来了。

穿着件崭新的亮紫色大衣，挎着个仿大牌的包，脸上抹得煞白。“哟，真醒了？命挺硬啊！

”她一进门就嚷嚷，眼珠子滴溜溜在我身上和病房里扫，“醒了就好！省得二婶天天念叨！

”二婶脸色沉下来：“程莉，你来干什么？”“瞧您说的，我姐出院，我能不来接？

”程莉假笑着凑到我床边，伸手就来捏我的胳膊，“啧啧，瘦得跟鬼似的！花了不少钱吧？

”她指尖涂着鲜红的蔻丹。刺眼。在她靠近的瞬间，一股浓烈的、混杂着劣质香水、油烟和某种……令人极其不适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。

像隔夜的泔水桶。我胃里一阵翻腾。更让我心惊的是，她的印堂上，缠绕着一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气，像腐烂的苔藓。那黑气里，隐约透出一点暗红。血光之灾？

我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手。程莉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有点挂不住，尖声道：“躲什么？

嫌弃我？程砚泠，别以为醒了就还是大小姐！你家那点底子早空了！二婶这些年倒贴了多少？

你心里没数？”二婶气得发抖：“程莉！你胡说什么！”“我说错了吗？”程莉叉着腰，唾沫星子横飞，“她爸妈死得早，留个信托基金还被秦屿那个杀千刀的卷跑了！她躺了三年，欠一屁股债！那套小公寓，趁早卖了还钱！我儿子要买学区房，正好……”“我的房，”我打断她，声音不大，嘶哑，但冷得像冰，“轮不到你做主。”程莉像是被掐住了脖子，噎住了。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我。大概没想到我这个“活死人”敢顶嘴。我抬起眼，直直地看着她印堂那片翻涌的黑气。“程莉，”我慢慢地说，每个字都像淬了冰，“你老公……昨晚是不是又输钱了？”程莉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褪尽。

眼神瞬间慌乱起来：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！”“输得不少吧？”我盯着她，“他是不是还动了你偷偷藏的……给你儿子存的教育基金？”程莉像被雷劈中，浑身一哆嗦，指着我的手指都在抖：“你……你监视我？！”“你印堂发黑，”我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，“夫妻宫晦暗带煞。今天回家路上，看好你的包。

特别是……过马路的时候。”程莉的脸由白转青，再由青转紫。她像是见了鬼，猛地后退两步，惊恐地看着我。“疯子！神经病！刚醒就咒我！”她尖声叫骂，色厉内荏，“你那破房子，等着收法院传票吧！二婶！你就跟着她一起发疯吧！”她骂骂咧咧，像被鬼追一样，摔门跑了。病房里安静下来。二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，嘴唇哆嗦着：“砚……砚泠……你刚才……”“二婶，”我疲惫地闭上眼，“帮我办出院吧。

我们回家。”当天傍晚，二婶接到老家亲戚电话。程莉下午回去时，在十字路口被一辆抢黄灯的电动车撞了。人没事。但新买的仿大牌包带子被挂断，包飞出去，里面刚取出来的、准备偷偷补上教育基金窟窿的两万块现金，撒了一地。被风吹跑了好几千。

捡钱的时候，差点又被另一辆车蹭到。吓得她当街嚎啕大哭。二婶挂了电话，看我的眼神复杂极了。有惊骇，有担忧，更多是茫然。“砚泠……这……”“巧合。

”我低头收拾着仅有的几件旧衣服，语气平淡。心口却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烫得生疼。

不是巧合。我看到程莉印堂黑气翻滚时，脑海里同时闪过几个破碎的、混乱的画面片段——吵闹的麻将馆，男人狰狞的脸她老公。

抽屉深处被撬开的存折。还有……刺眼的车灯，急刹车的声音。现在，都印证了。

这双眼睛……真的不一样了。那套七十平米的老破小，是我最后的堡垒。三年没住人，落满灰尘，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味道。家具都蒙着白布。墙上挂着我爸妈的遗像，笑容温和。

我站在客厅中央，环顾四周。心口空荡荡的。视线扫过房间的角落、墙壁、天花板。

一丝极淡的、几乎察觉不到的灰败气息，像蛛网一样，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整套房子里。

尤其是……我的卧室方向。我推开卧室门。灰尘在阳光下飞舞。房间布局和三年前一样。

只是……我走到床边。床头的墙壁上，挂着一幅色彩明媚的向日葵装饰画。

以前看着只觉得温暖。现在，在“视野”里，这幅画的背后，正丝丝缕缕地向外渗出极其微弱的、带着强烈污秽和恶意的黑气。像一条冰冷的毒蛇，盘踞在画框背面。我搬了把椅子，踩上去。用力摘下那幅画。画框背面，用透明的宽胶带，紧紧贴着一个东西。一块巴掌大小、颜色暗沉、触手冰凉滑腻的皮。像是……某种动物的皮。

上面用暗红色的、早已干涸的颜料，画着一个极其繁复、扭曲的符咒。看着它，一股强烈的心悸和恶心感猛地涌上来。仿佛能听到无数怨毒的诅咒在耳边嘶吼。就是它！

沈蘅沄那天用尖锐物刺破我手腕时，我感觉到的冰冷恶念！

秦屿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响——“挖她家祖坟，夺她气运！”原来不止祖坟！

在我日常起居的卧室里，他们早已埋下了这种阴毒的玩意儿！我强忍着把它撕碎的冲动。

这东西邪门。不能乱动。得找人。专业的人。城西有条老街，叫“福荫巷”。巷子深处，藏着不少不起眼的香烛店、算命摊。空气里常年飘着檀香、线香和纸灰的味道。

我裹着一件二婶的旧棉袄，戴着口罩，走进巷子。目光扫过那些摊主。有的红光满面，印堂气息平和。有的愁眉苦脸，头顶灰气笼罩。更多的是……印堂空荡，或者气息浑浊的普通人。直到巷子最深处。一个很小的门脸，挂着块老旧的木匾——“陈记香烛”。门口坐着个老头。头发花白，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。正眯着眼，就着门口的光线看一本破旧的线装书。

他头顶的气息很特别。淡淡的，像山间的晨雾，清透、温和，带着一种宁静的力量。

是我醒来后，看到的最“干净”的气息。我走过去，没说话。

把手里用旧报纸层层包好的东西，轻轻放在他脚边的小木凳上。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，翻了一页书。“小姑娘，这东西晦气，沾手折寿的。”声音沙哑，像砂纸摩擦。我摘下口罩。

露出苍白瘦削的脸。“陈老，”我开口，嗓子依旧有点哑，“这东西在我床头，贴了至少三年。”老头翻书的动作顿住了。他慢慢抬起头。浑浊却锐利的眼睛，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。尤其在我的眉心、印堂、两颊停留许久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但眼神深处，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。“三年？”他放下书，拿起那个旧报纸包，却没打开，只是掂量了一下，又凑近鼻子闻了闻。眉头立刻皱成一个疙瘩。“黑水玄蛇腹皮，浸过尸油，用枉死之人的心头血混着朱砂画的‘夺灵咒’。”他声音冷下来，“好阴毒的手段。

夺人气运，断人生机。别说三年，三个月，寻常人就该油尽灯枯，魂归地府了。”他抬眼，再次审视我，目光里多了探究。“你……居然还活着？”我扯了扯嘴角：“命硬。

”“不是命硬。”陈老摇头，把报纸包随意丢在脚边，像丢一块垃圾，“你祖上积了大德，有厚福庇佑。这邪物虽然阴毒，但只夺走了你大部分气运生机，吊着你一口气不死。

否则……”他没说下去。但意思很清楚。否则，我早该死了。“能破吗？”我问。“能。

”陈老点头，很干脆，“但这东西是‘引子’，真正的阵眼不在这。破掉它，只是斩断你身上被持续夺运的‘线’，让你不再继续被吸食。但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看着我：“被夺走的，已经要不回来了。而且，下咒的人会立刻察觉。”我点点头。

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“破掉它。”陈老没多问，转身进了昏暗的小店。出来时，手里拿着一小罐暗红色的粉末，一根细长的银针，还有一叠裁好的黄裱纸。

他让我背对着他坐下。把报纸包放在我面前的地上。他先用银针，飞快地在我头顶、后颈、肩膀几处刺了一下。不疼。像被蚊子叮。但每刺一下，身体里那股沉甸甸的、压了我三年的阴冷感，就消散一分。很细微。但真实存在。然后，他用手指沾着那暗红色的粉末后来告诉我，是雷击枣木粉混着雄鸡冠血，在黄裱纸上飞快地画下一个复杂又古朴的符号。画完最后一笔，他低喝一声：“离！

”将那张符纸猛地拍在报纸包上！嗤啦！一声轻微的、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。

报纸包里传出一声极其短促、尖锐、非人的嘶叫！像老鼠被踩了尾巴。

一股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腥臭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！与此同时，我身体猛地一轻！

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！一种久违的、属于“活着”的温热感，从冰冷的四肢百骸缓缓升起。缠绕在我家房子里的那股灰败气息，也瞬间淡了许多。“好了。

”陈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，“引子破了。你身上的‘线’断了。

”他踢了踢地上那个报纸包。一股黑烟正从里面冒出来。腥臭味更浓了。“这东西，怎么处理？”我问。“太阳底下暴晒三天，再用荔枝柴烧成灰，深埋三尺。”陈老摆摆手，坐回他的小凳子上，又拿起那本破书，“一百块。”我拿出钱包。里面只有几张零钱，加起来不到五十。是二婶硬塞给我的。我有点窘迫。陈老瞥了我一眼，哼了一声：“记账。

下次带双倍。”我：“……”“还有事？”他翻着书，一副送客的架势。“陈老，”我看着他的眼睛，“我想学。”老头翻书的动作停住。“学什么？”“学您刚才做的。

”我指了指地上还在冒烟的报纸包，“学怎么‘看见’，怎么‘对付’这些东西。

”“为什么？”“自保。”我语气平静，“还有，拿回我的东西。”陈老浑浊的眼睛盯着我，看了很久。巷子里的穿堂风吹过，带着香烛纸灰的味道。“你这双眼睛……”他慢吞吞地说，“是天生的。不是学的。”“但您刚才画符的手法，是学的。”我坚持。老头没说话。

又看了我一会儿。然后，他伸出枯瘦的手指，指了指我身后巷子口的方向。“看见什么了？

”我回头。巷子口人来人往。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正焦急地看着手机，头顶一股淡淡的灰气可能超时了。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，眉宇间有散不开的愁绪，印堂晦暗孩子可能病了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匆匆走过，头顶一股淡淡的红光可能刚谈成生意。还有一个……我的目光猛地定住。巷子口斜对面，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门口。站着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的女人。身材窈窕，妆容精致，栗色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。手里拎着个价值不菲的包。正微微侧着头，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店长模样的男人说话。姿态优雅从容。沈蘅沄。她怎么会在这里？

几乎是同时！沈蘅沄像是心有所感，突然转过头，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，射向巷子深处！

射向我！她脸上的优雅笑容瞬间僵住。随即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、错愕和……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！她显然认出了我。尽管我裹着旧棉袄，憔悴不堪。但她就是认出来了。像见了鬼。我们隔着半条巷子，四目相对。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。脸色微微发白。然后，她猛地转过身，像躲避瘟疫一样，脚步有些凌乱地快速离开，甚至顾不上再和那个店长说话。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，带着一丝仓皇。我收回目光，面无表情。转向陈老。“刚才那个女人，”我指了指沈蘅沄消失的方向，“她印堂上有什么？”陈老眯着眼，朝那边望了望，摇头：“太远，看不清。”“她身上，”我慢慢地说，一字一句，“有我‘丢’的东西的味道。”陈老浑浊的眼睛里，精光一闪。他重新打量我，目光变得复杂。“你这丫头……”他嘀咕了一句，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，“行吧。想学，明天早上七点，巷口王记包子铺，请我吃一屉鲜肉包，一屉蟹黄汤包，再来碗小米粥。

”“要加糖。”跟陈老学东西，很怪。他不讲什么大道理。不画符，不念咒。

就是让我……看。坐在他那间昏暗的、堆满杂物的香烛店里。看门口人来人往。

“看出什么了？”他叼着旱烟袋，眯着眼问。“那个穿红衣服的大姐，印堂发红，但夫妻宫有裂痕，她老公可能出轨了。”“嗯。继续。”“那个戴眼镜的学生，头顶灰气浓，眼袋重，学业压力大，可能还失恋了。”“还有呢？”“那个穿西装的男人，印堂带金线，但疾厄宫发青，他可能刚签了笔大单，但身体要垮了。”“嗯。眼神还行。

”他吐出一口烟圈，“记住，看人，不是看‘气’。气是表象。看他们的‘神’，看他们的‘根’。气浮于表，神藏于内，根定祸福。气会骗人，神和根，骗不了。

”我似懂非懂。他就让我看。一看就是大半天。看得眼睛发酸，脑袋发胀。偶尔，他会让我试着去“碰”。碰那些气息。不是用手。是用……意念？很难形容。就像集中精神，去“勾动”缠绕在别人身上的那些或灰或红的丝线。第一次尝试，目标是店门口一个愁眉苦脸、头顶灰气浓郁的中年男人。他正对着手机唉声叹气，大概是生意不顺。我集中精神，盯着他头顶那股盘旋的灰气。想象自己的意念像一根针，轻轻刺过去。试图“挑”开一丝。意念刚触及那灰气边缘。嗡！

脑袋里像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！眼前一黑！剧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！

我猛地弯下腰，干呕起来。冷汗瞬间湿透后背。陈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，淡淡的：“引火烧身。他那霉运，你也敢沾？嫌命长？”我趴在膝盖上，喘着粗气，好半天才缓过来。“那……怎么才能不沾上？”“守好你自己的‘根’。

”陈老敲了敲旱烟杆，“你的根，稳如磐石，邪气难侵。但你的‘神’，太弱，像刚点着的油灯，风一吹就灭。沾别人的气，尤其是霉气、煞气，就像往你这小火苗上泼水。

”他顿了顿。“除非……”“除非什么？”“除非那气，本就是你的。

”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我，意有所指。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“拿回来？”我问。陈老没说话，只是深深吸了口烟。烟雾缭绕中，他的脸有些模糊。“拿回来，也要有命用。

”他声音低沉下去，“夺人气运，如杀人父母。人家费尽心机夺了去，会轻易让你拿回来？

等着你的，是刀山火海。”“那就踏过去。”我直起身，抹掉额头的冷汗，声音不高，却斩钉截铁。陈老看着我苍白的脸，和眼底那簇冰冷的火。他沉默了很久。最终，只是叹了口气。“明天早点来。先把你的‘神’养起来。养不壮，别说踏刀山，一阵风就给你吹没了。”日子在香烛店的烟火气和福荫巷的喧嚣中，一点点滑过。

我看人越来越准。“碰”气的技巧，也渐渐熟练。不再会轻易被反噬。偶尔，陈老会接点“活”。帮人找找丢失的重要物品，看看新店的风水，或者给被“冲撞”了的小孩收收惊。都是些小事。钱也不多。他有时会带上我。

让我在旁边看。有时也会让我上手。“这个大姐，丢了个金戒指。你试试。

”他指着店里一个满面愁容的妇人。我凝神去看。妇人印堂被一小团灰气笼罩。灰气里，夹杂着几点微弱的金芒。意念集中。像拨开迷雾。模糊的画面碎片闪过——厨房，水槽，油腻的抹布……“厨房水槽的下水口滤网里。”我说。妇人将信将疑地去翻。几分钟后，举着个沾满油污的金戒指跑回来，又哭又笑。陈老抽着旱烟，点点头：“眼神有进步。

但神还是弱，看得太费力。”他丢给我一个东西。一块半个巴掌大小、温润的深色木头。

“拿着。没事就盘。养神。”是块雷击木。握在手里，冰凉温润。一丝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意，顺着掌心流遍全身。精神确实好了很多。盘了几天，再看人印堂上的气，清晰了不少。

消耗也没那么大了。我盘着那块雷击木，心里清楚。陈老在帮我。用他的方式。

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。麻烦主动找上门。程莉。她带着她那个一脸横肉、眼神凶戾的老公，直接堵在我家门口。“程砚泠！开门！”程莉把门板拍得震天响。我拉开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