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棺中睁眼窒息感是第一道冲入意识的浪潮。沈姝猛地睁眼，眼前只有一片沉滞的黑暗。喉咙像是被泥巴糊住，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木材腐朽的闷味。她动了动手指，触感冰冷僵硬，四周是狭窄的、有弧度的壁垒。“什么……鬼地方？”她下意识地想喊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音。恐慌瞬间攫住了她。她用力蹬腿，手肘疯狂地撞击着四周。砰。砰。

木头发出沉闷的回响。碎土簌簌地落在她脸上。是棺材！她在一个棺材里！谁把她埋了？！

谋杀？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混乱思绪。她集中所有力气，用肩膀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头顶的棺盖。每一次撞击都震得她骨头生疼，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都快耗尽了。就在她几乎要脱力时，咔哒一声，棺盖似乎松动了些许。

一丝微弱的、冰冷的空气渗了进来。希望燃起。她不顾指甲翻折的疼痛，拼命抠着那条缝隙，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一推！哗啦——棺盖被推开大半，潮湿冰冷的空气汹涌而入。

沈姝贪婪地大口呼吸，呛得连连咳嗽。她挣扎着坐起身。四周荒草丛生，歪斜的墓碑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。乱葬岗。冷风吹得她一哆嗦。
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，是件质料尚可却已脏污不堪的古代裙衫。手变小了，皮肤细腻，但不是她自己的。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冲进脑海，针扎似的疼。一个柔弱的女孩，还有一碗黑乎乎的、味道刺鼻的药……“婉玗小姐……您安息吧……别怨我们……”苏婉玗？

谁是苏婉玗？沈姝捂住剧痛的头。现代实验室仪器爆炸的画面一闪而过。她明白了。她，沈姝，古织物修复师，死了。又活了。借尸还魂在了这个叫苏婉玗的古代少女身上。

刚被活埋。“真是……够倒霉的。”她哑声自语，声音干涩得吓人。得离开这。马上。

她手脚并用地爬出棺材，浑身虚软，差点摔回坑里。冷风像刀子刮过单薄的衣衫。

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坟堆间，她必须极力克制才能不因为那些横陈的骸骨惊叫出声。

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。沈姝加快脚步，几乎是连滚带爬。不知走了多久，终于看到一条依稀可辨的土路。她瘫坐在路边，又冷又饿，狼狈不堪。“得回去。”她想。

根据那些破碎记忆，苏婉玗是京城织锦坊苏家的小姐。那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。可是，回去之后呢？那个显然想让她死的家，会欢迎一个“死而复生”的她吗？

沈姝现在该叫苏婉玗了搓了搓冻僵的手，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带着点狠劲的弧度。

“不管了。总不能冻死饿死在这鬼地方。”她扶着旁边一棵歪脖子树站起来，“占了你的身子，你的冤屈，我管了。”她循着记忆里模糊的方向，拖着沉重的步子，一步步朝那座灯火依稀的城池走去。夜雾弥漫，前路未卜。第二章 恶奴拦门天蒙蒙亮时，苏婉玗终于蹭到了苏府后巷。她浑身沾满泥污，发髻散乱，嘴唇冻得发紫，看上去比乞丐还不如。记忆指引她走向一扇不起眼的角门。这是下人们进出之地，原主偶尔偷偷由此出入。她抬手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用力拍响了木门。“谁啊？大清早的！

”门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、尖细的嗓音。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。一个婆子探出半张脸，睡眼惺忪。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，眼睛猛地瞪圆了，睡意瞬间吓飞。“鬼……鬼啊！

”她尖叫一声，猛地就要把门甩上。苏婉玗早有预料，立刻用身体抵住门板。门撞得她生疼。

“张妈妈，是我，婉玗。”她声音沙哑，却尽量平稳，“我没死。”张妈妈吓得脸色惨白，：“大小姐…您、您明明已经……姨娘说您得急病没了……都、都发丧了……”“我没死透，被路过的高人救了。”苏婉玗迅速编了个理由，目光紧盯着她，“让我进去。”“不、不行！

”张妈妈眼神躲闪，手死死顶着门，“您、您现在是……不祥之人！不能进门！

会给家里带来灾祸的！”“灾祸？”苏婉玗冷笑，“我若真死了，才是苏家最大的灾祸。

嫡长女莫名暴毙，官府若查起来……”她故意停顿，看着张妈妈脸色变了几变。

“谁在门口喧哗？”一个略显威严的男声从院内传来。脚步声临近。管家苏福皱着眉走过来。

当他看到门外的苏婉玗时，反应比张妈妈好些，但也是倒吸一口冷气，连退两步。

“大、大小姐？！”“福伯，”苏婉玗看向他，语气放缓了些，带着一丝疲惫的委屈，“我回来了。”苏福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。他强压下惊骇，上下打量她。确实是个大活人，有影子。“这…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他压低声音，“老爷和姨娘都说您……”“说来话长。福伯，能让我先进去吗？我快站不住了。

”她适时地晃了一下，显得虚弱不堪。苏福面露难色。让不让进，这是个天大的麻烦。

正在僵持，一个娇柔的声音带着惊讶响起：“呀！门口这是怎么了？”苏婉清带着丫鬟，袅袅婷婷地走来。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水红衣裙，与苏婉玗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。

看到苏婉玗的瞬间，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。

但她很快掩饰过去，用手帕掩住嘴，惊呼道：“姐姐？！真的是你？

你、你不是已经……”她眼圈一红，仿佛惊喜交加：“老天爷！这真是天大的喜事！快！

快让姐姐进来！”张妈妈和苏福都愣住了，看向苏婉清。苏婉清上前一步，看似要拉苏婉玗，却隔着门槛低声道：“姐姐，你既侥幸逃过一劫，就该远远走了才好。

何必回来……自寻死路呢？”声音轻柔，却字字恶毒。苏婉玗抬眼，直视着她：“这是我的家。我为何不能回来？妹妹似乎……不太想看到我？

”苏婉清被她的目光看得一窒。这怯懦的废物怎么好像变了个人？

她立刻换上委屈表情：“姐姐说的什么话，我是太高兴了！快进来吧，父亲和母亲若是知道了，定也欢喜！”她侧身让开，对苏福道：“福伯，还不快请大小姐进来？愣着做什么。”苏福这才如梦初醒，连忙拉开张妈妈，将门打开。

苏婉玗迈过门槛，重新踏入了苏家宅院。冰冷的目光扫过苏婉清强笑的脸，扫过惊疑不定的下人。她知道，第一步成了。但真正的麻烦，才刚刚开始。

第三章 父女“重逢”一盆冷水从头浇下。刺骨的寒意让苏婉玗猛地一颤，牙关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。泥水顺着发丝往下淌，更显狼狈。泼水的粗使婆子扔下水盆，躲到了苏婉清身后。“哎呀！”苏婉清惊呼一声，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，“手滑了。

姐姐莫怪。你刚从那种地方回来，得去去晦气。”几个围过来的下人发出压抑的窃笑。

苏婉玗抹去脸上的水，目光冷得像冰。她没看苏婉清，直接看向管家苏福。“福伯，苏家的待客之道，还是对待自家小姐，是用冷水泼的？”苏福脸色尴尬，呵斥那婆子：“没规矩！还不退下！”他转向苏婉玗，语气缓和了些：“大小姐，您……您先随我去换身干净衣裳吧。老爷那边……”“不用换。”苏婉玗打断他，“我就这样去见父亲。正好让他看看，他‘病逝’的女儿，是怎么一副模样回来的。

”她必须趁现在这副惨状博取最大效果。等收拾干净了，某些人怕是更要颠倒黑白。

苏婉清眼神一厉，上前想拦：“姐姐，父亲近日为家中事忧心，身体不适，你……”“正是家中出了这等诡谲之事，才更该立刻让父亲知晓。”苏婉玗侧身避开她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带路，福伯。”苏福叹了口气，只得硬着头皮引她前往正厅。

消息传得飞快。沿途下人们纷纷避让，投来惊惧、好奇、厌恶的目光，像在看一个不该存在的怪物。正厅里，苏明远苏父和林姨娘已得到通传，正坐在上首。

苏明远眉头紧锁，脸色阴沉。林姨娘则拿着手帕，眼神闪烁，透着不安。

当苏婉玗浑身湿透、泥污不堪地走进来时，苏明远猛地站起身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……厌弃。“你……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！”他脱口而出，关心的并非她为何死而复生，而是她的仪容有失体面。林姨娘立刻起身，柔声道：“老爷别动气，婉玗这孩子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”她转向苏婉玗，挤出两滴眼泪，“我的儿，你不是已经……快告诉姨娘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？

是不是遇上了什么……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你？”这话恶毒，直接暗示她被邪祟附体。

苏婉玗没理她，径直看向苏明远，噗通一声跪下了。不是屈服，是策略。“父亲，”她声音带着哽咽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委屈和后怕，“女儿……女儿差点就真见不到您了！

”她抬起头，泪水混着泥水滑落：“那日喝了药，女儿便不省人事。再醒来，竟是在棺椁之中！若不是恰有高人路过，察觉棺中有异响，出手相救，女儿此刻早已窒息而亡！”她省略了借尸还魂，只强调被活埋和获救。“父亲，女儿不明白！

为何一碗治病的药，会让我气息全无？为何尚未仔细查验，就断定女儿已死，急急入殓？

难道就因那祈福锦之事，父亲就真厌弃女儿至此，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吗？！”一连串的质问，句句指向蹊跷之处。苏明远被她哭问得脸色青白交错。当时盛怒之下，又听信林姨娘一面之词，确实处理得急躁。

若真如她所言……那岂不是……他看向苏婉玗狼狈可怜的模样，又想起她平日虽怯懦却从未有大错，心下不由生出几分疑虑和愧疚。林姨娘见状，立刻道：“婉玗，你这是什么话！那日多少郎中都看了，都说你没了气息……我们也是悲痛欲绝，岂会……定然是那药性太猛，或是你体质特殊，才呈现假死之状。如今你平安归来，是天大的喜事，快别哭了，快去梳洗……”“姨娘，”苏婉玗转向她，目光锐利，“您怎知我喝的是药性猛的药？那药方，您看过？

”林姨娘一噎，顿时语塞。苏明远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。厅内一时寂静。良久，苏明远疲惫地挥挥手：“罢了……既然回来了，就……就先回你以前的院子歇着吧。

此事……容后再议。”他没说信，也没说不信。但这已是苏婉玗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。

她磕了个头，声音微弱：“谢父亲。”她站起身，身体晃了晃，显足虚弱模样，才在丫鬟迟疑的搀扶下，慢慢退了出去。身后，是苏明远深思的目光和林姨娘阴冷的表情。

第四章 破院冷灶领路的丫鬟叫小禾，原是负责洒扫的，此刻脸色发白，脚步飞快，恨不得立刻甩掉她。越走越偏僻，直到一处紧邻后墙的破败小院前才停下。院门歪斜，漆皮剥落。“大小姐，就、就是这儿了。”小禾声音发颤，手指着院内，不敢看她。

苏婉玗没说什么，推门走了进去。院子里杂草半人高，一口枯井孤零零立着。

唯一一间屋子窗户纸破烂，随风呼啦啦响。屋里一股霉味。一张硬板床，一张缺腿的桌子，积着厚厚灰尘。墙角结着蛛网。比乱葬岗强点，有限。“父亲让我回‘以前的院子’，就是这儿？”苏婉玗问，语气平静。小禾缩在门口，低声道：“是、是姨娘吩咐的……说、说大小姐您刚回来，需要静养，不宜打扰……”静养？

是隔离吧。“我以前的丫鬟呢？”苏婉玗记得原主有个叫杏儿的贴身丫鬟。

小禾头垂得更低：“杏儿姐姐……冲撞了二小姐，被、被罚去浣衣房了……”冲撞？

怕是为主子鸣不平遭了殃。“知道了。打盆水来，再找身干净衣服。”苏婉玗吩咐。

小禾如蒙大赦，飞快跑了。苏婉玗走到床边，伸手摸了摸褥子，潮湿冰冷。她叹了口气，现代实验室的恒温恒湿环境恍如隔世。活下去，第一步，得先有个能住人的地方。

小禾很快端来一盆冷水和一叠粗布衣物，放下就跑，像躲瘟疫。苏婉玗没计较。

她仔细擦洗了身体和头发，换上那身粗糙磨皮肤的衣裙。大小还算合身，像是某个粗使丫鬟的旧衣。肚子咕噜叫起来。从乱葬岗爬出来到现在，粒米未进。

她走出院子，凭着模糊记忆往厨房方向走。路上遇到的仆役纷纷避让，眼神怪异，窃窃私语。

“就是她……明明死了……”“听说从坟里爬出来的……”“离远点，沾上晦气……”厨房门口，胖厨娘叉着腰，将她拦下。“大小姐，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？

”厨娘语气敷衍，没什么敬意。“我饿了，拿些吃食。”苏婉玗直接说。

厨娘为难道：“这可不好办。各院的饭食都是有定例的。您……您那院子，姨娘还没吩咐下来，灶上没准备您的份例。”“那就现在做。”苏婉玗看着她。

厨娘撇嘴：“柴火米粮都是算计好的，哪能说做就做。要不……您再等等？

等姨娘吩咐了……”摆明了刁难。苏婉玗没说话，目光扫过厨房。

角落筐子里放着些干硬的冷馒头，大概是给最低等仆役的。她走过去，直接拿了两个。“哎！

大小姐，这……”厨娘想拦。苏婉玗转头看她，眼神没什么温度：“怎么，我连两个冷馒头的份例都没有？还是要我现在去找父亲，问问苏家小姐该吃什么？

”厨娘被她看得一怵，讪讪放下手：“您、您拿吧……”苏婉玗拿着馒头，又舀了一碗冷水，转身就走。回到破院，她就着冷水，慢慢啃着硬得像石头的馒头。口感极差，但能补充体力。

一边吃，她一边打量这个院子。荒草，枯井，破屋。得想办法弄点像样的被褥，至少把窗户糊上。天气越来越冷了。还有食物。长期吃这个，身体扛不住。最重要的是，信息。她需要知道现在外界的情况，织锦坊的情况，以及……那匹要命的祈福锦到底怎么回事。原主的记忆太破碎了。她吃完最后一口馒头，拍了拍手。下一个目标，浣衣房。得找到那个叫杏儿的丫鬟。

第五章 浣衣房寻旧仆浣衣房在苏府最偏僻的西北角。还没走近，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和婆子们的呵斥。空气里弥漫着皂角和潮湿水汽的味道，还有些许汗味。

十几个粗使婆子和丫鬟正埋头在硕大的木盆前，用力搓洗衣物。寒冬腊月，她们的手大多冻得通红肿胀。苏婉玗的出现，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。

搓洗声和呵斥声瞬间停了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，混杂着惊疑、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热闹的兴奋。一个管事的婆子反应过来，皱着脸走过来，挡在她面前。“大小姐？您怎么到这种脏地方来了？”婆子语气硬邦邦的，没什么恭敬，只有警惕。“我找杏儿。”苏婉玗言简意赅，目光扫过那些低着头的丫鬟。

婆子脸色微变：“这儿没您要找的人。您快请回吧，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儿。”“是吗？

”苏婉玗没动，“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。”她其实没听见，但诈一下总没错。

婆子眼神闪烁，语气更硬：“您听错了！没有就是没有！姨娘吩咐了，让您好好在院里静养，您别让我们这些下人难做！”又是林姨娘。苏婉玗不再看她，提高声音：“杏儿！

我知道你在这儿。出来！”洗衣的人群里，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一颤，下意识抬了下头，又飞快低下。苏婉玗看见了。那丫头年纪不大，脸上沾着泡沫，嘴唇冻得发紫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