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直播新人林阿哲如果生活是碗螺蛳粉，那林阿哲觉得自己碗里肯定忘了加酸笋和腐竹，光剩下一坨黏糊糊、味道还贼冲的米粉，以及三年如一日的流水线味儿。二零年夏末，南方热得跟特大号锡焊枪怼着脸喷似的。

在这片号称“世界工厂”的地界儿，林阿哲刚从他“职业生涯”的高光时刻走下来——厂里年度表彰大会。台上，主管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产能和奉献。台下，阿哲低头瞅着手里那张刚领到的“2020年度最佳员工”奖状。鎏金大字，红绸底儿，摸起来还没五毛钱的辣条包装有质感。“最佳员工？”阿哲心里嘀咕，“奖状能兑奖吗？

能兑个对象不？能兑掉隔壁铺位老王家儿子那三十万彩礼不？”想到彩礼，他眼角就瞟向了旁边的室友。哥们儿正盯着手机屏保上姑娘的照片傻笑，笑里带着点儿即将修成正果的甜，但更多的是被彩礼这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的虚。

昨晚这哥们还抱着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顿按，最后哀嚎一声：“爹妈砸锅卖铁还差八万！阿哲，这班得上到宇宙毁灭啊！”阿哲当时没说话，只是默默把拧螺丝拧出腱鞘炎的手腕又缩回了被窝。现在，他看着这张轻飘飘的奖状，再想想那沉甸甸的三十万，还有自己银行卡里那永远徘徊在三位数和四位数门槛上的余额，几十年可能都要面对的、比机器人还规律的流水线……一股凉气直接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。

这特么不是生活，这是慢性窒息！散会后，他没回车间。那条流水线，那条他伺候了三年多的“钢铁蜈蚣”，此刻在他眼里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嘲讽。

他径直走到车间主管那用玻璃隔出来的小办公室，啪的一声，把一张纸拍在了桌上。

主管从一堆报表里抬起头，推了推眼镜：“阿哲？啥事儿？螺丝刀又坏了？

”阿哲深吸一口气，用一种近乎就义的悲壮语气，字正腔圆地说：“主管，辞职。

世界那么大，我想去看看。”主管愣了一下，拿起那张纸。上面龙飞凤舞，除了基本信息，辞职理由那一栏赫然写着：“我要去追寻诗和远方。

”主管的表情从迷惑到震惊再到看傻子一样的怜悯：“……阿哲，你……昨晚加班加傻了？

诗和远方？那玩意儿能当饭吃？你可是最佳员工！下个月就给你调岗加薪！”“谢了主管，”阿哲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，“但我的灵魂告诉我，它不想被调岗，它想放飞。

工资……您留着给下一位‘最佳’吧。”他几乎是抢也似的办完了手续，回到那间挤了八个人、永远弥漫着脚臭和泡面味儿的宿舍。他把自己那点家当——几件工服，几本翻烂了的网络小说，一个存满了土味视频的老旧手机——塞进一个破牛仔包。最后，他看了一眼那张贴在床头、已经卷边的“人生规划图”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“三年组长，五年主管，八年买房……”他嗤笑一声，把它撕下来，揉成一团，来个三分球投篮——精准投入门口的垃圾桶。“再见吧，苟且！

“拧螺丝”换来的全部积蓄——那数字薄得让人心酸——冲进了城里的数码城和二手车市场。

出来的时候，他兜里基本空了，但身边多了一辆喷着蓝漆、跑起来哐当响的二手电动三轮车，车上放着让他肉疼了好久的直播神器：手机支架、补光灯、声卡，还有一个超大号的充电宝。

“直播界即将升起一颗新星！”他对着三轮车的后视镜捋了捋头发，感觉人生终于要开始奔放了。他骑着三轮车，突突突地驶离厂区。夕阳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，背影看上去贼拉风，如果忽略掉那偶尔掉链子的电机异响的话。路上，他一边啃着馒头，一边用新设备进行了几场堪称“灾难”的直播：“老铁们！

看我这三轮车速度……哎哟卧槽差点撞树！”“家人们谁懂啊，这自热火锅它怎么不热啊？

……哦，没放水。”直播间人数稳定得让人心疼：个位数。打赏？够买瓶矿泉水漱漱口。

但他林阿哲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？主要是钱花光了回不去了！他一路向西，风餐露宿，靠着迷之自信和越来越瘪的钱包，终于把自己折腾到了大西北。天地骤然开阔，戈壁滩一望无际，公路上偶尔过去一辆拉货的大卡车，卷起的土能糊他一脸。这天下午，又是一场零打赏的直播结束后，阿哲把三轮车停在路边，看着远处地平线上蒸腾的热浪，感觉自己像个被扔在煎锅上的蚂蚁，梦想这玩意儿，都快被烤糊了。“诗……在哪儿呢？

远方……咋全是土啊？”他嘟囔着，开始深刻反思自己那会儿是不是被螺蛳粉熏坏了脑子。

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把这堆直播设备挂咸鱼回血的时候，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路旁的土沟。

诶？那是个啥玩意儿？一个破了大洞的硬质泡沫箱子半埋在沙土里，里面好像……躺着个人？

不对！是个银光闪闪的……机器人？阿哲的好奇心瞬间战胜了沮丧。他跳下三轮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凑过去。只见那机器人造型简约，线条流畅，就是脑门儿上有个明显的磕痕。

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。冰凉，硬邦邦。突然！

那机器人脑袋上的一块圆形屏幕“嗡”地一下亮了！

一个标准的(^_^)像素笑脸跳了出来。紧接着，一个带着点儿电子杂音，但异常字正腔圆、堪比新闻联播的声音响彻了寂静的戈壁：“您——好——！

欢——迎——光——临——！祝——您——旅——途——愉——快——！

”林阿哲吓得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
他瞪着这个对着茫茫戈壁滩热情洋溢执行迎宾程序的铁疙瘩，愣了足足十秒钟。突然，他眼睛猛地亮了，堪比那个机器人屏幕！“卧槽！天降流量！啊不，天降奇缘啊！

”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，一把抱起这个沉甸甸的“欢迎先生”，也顾不上硌不硌手了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把它塞进了三轮车后斗，跟那些直播设备挤在一起。“发了发了！

这回真要发了！诗有了！远方也有了！还是赛博朋克版的！”他兴奋地拧动电门，三轮车发出欢快并不的嗡嗡声，重新驶上公路。车载蓝牙音箱连上了他的破手机，他特意挑了一首歌，最大音量播放：“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，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——”歌声嘹亮，跑调跑得理直气壮，混着三轮车的哐当声和戈壁的风声，一路撒向远方。

第二章：我和机器人有个约会戈壁的太阳，像个兢兢业业的监工，准时把林阿哲从三轮车后斗里“烤”醒。他一个鲤鱼打挺——没挺起来，腰酸背痛地爬起身，第一件事就是扑向他的“天降横财”。银白色的机器人安静如鸡，外壳上结了点露水。

“宝贝儿！我的直播救星！你还在！”阿哲激动地抹了把脸，结果抹了一手沙。他也不在乎，开始对着三轮车的破后视镜捯饬他那几根“秀发”，发胶喷得差点引来蜜蜂。“今日必火！

颜值与奇遇并存！”他给自己打气，选了个黄金时段，庄重地架起手机，补光灯开到最亮，背景是苍茫的雪山和戈壁，标题起得贼拉风——《我和机器人有个约会！戈壁孤男AI寡女？

！》。“铁子们！家人们！失踪人口回归！”直播一开，阿哲就进入了亢奋状态，“今天不带你们啃馕了！主播给你们整个科幻大片！看见没！这！是啥！

”他把镜头猛地转向小憨憨。主播早啊，今天背景P得不错嘛。这机器人模型挺逼真，淘宝链接有吗？约会？主播你终于对非生物下手了？阿哲脸一黑：“什么模型！

这是真的！活的！呃……通电的！憨憨，给老铁们问好！

”小憨憨屏幕亮起(^_^)：“您好！欢迎光临直播间！祝您观看愉快！

”电子音字正腔圆，毫无感情。哈哈哈这语音包我也有！《AI：莫挨老子，莫耽误我迎宾》主播，它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。阿哲不服，决定展示高科技：“憨憨，分析下当前环境！”小憨憨：“检测到所在地点：中国西北部。当前天气：晴，紫外线强烈，建议涂抹SPF50+防晒霜。空气质量：优如忽略扬尘。

风景秀丽度：87分基于数据库对比，推荐观光。”卧槽？有点东西？这分析，比我男朋友还细致！所以主播涂防晒了吗？阿哲刚有点得意，立马决定加码：“憨憨，告诉直播间，谁是最帅的主播？”他使劲眨巴眼，暗示意味十足。小憨憨的摄像头对准他，扫描，屏幕变成(・_・?)。“正在分析面部特征……对比数据库……分析完毕。

结论：您的自信指数超越99%的样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