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裹着南方特有的黏腻水汽，钻进狭窄的巷弄时，已经沾了满墙青苔的腥气。

我把书包卸在冰冷的石板地上，书包带磨得肩膀生疼——那是上周被赵磊他们拽着往墙上撞时蹭破的伤，结痂的地方一扯就疼，像根细小的针，总在我走神时扎一下。

 我蹲下来，手指在裤兜里攥着那把水果刀，昨天放学路过杂货铺时，用攒了半个月的早餐钱买的。

刀身很薄，大概三指宽，握在手里凉得刺骨。

巷口传来远处小贩叫卖冰棍的声音，还有几个孩子追跑的笑闹声，那些热闹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，落在我的耳朵里，只剩模糊的嗡嗡声。

当赵磊的鞋尖又出现在我眼前时，我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。“哟，这不是林大孝子吗？今天怎么不躲厕所里了？”

赵磊身后跟着两个跟班，三人说说笑笑，堵在巷口，把仅有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。

我的头埋得更低，内心恐惧，校服领口被自己攥得发皱。

上周赵磊他们把我的作业本扔进厕所，还逼我把他们的写完，然后自己再写一份，我没敢告诉父亲。

父亲每天要在工地干到半夜，回来时眼睛里全是红血丝，只会反复说“在学校好好的，别惹事”。

我知道惹不起赵磊——赵磊的爸爸是这一片区的工友会的工头，手眼通天，还是个收债的，我家里因为我上学还欠了钱，我不希望父亲受伤。

“问你话呢，哑巴了？”跟班狠狠地踹了我的书包一脚，铅笔盒从拉链缝里滚出来，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我想去捡，赵磊却狞笑着先一步踩住了铅笔盒，塑料壳被踩得变了形，铅笔芯断成了一截截。

“听说你妈死得早？”赵磊面露轻蔑地抬起脚，用鞋尖挑着我的下巴，“是不是你太晦气，把你妈克死了？”

这句话像把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我心上，差点便止不住从胸腔中喷薄而出的恨意。我猛地抬头，眼眶里恨意夹杂着湿意，却不敢掉眼泪。

赵磊被我这反应逗笑了，伸手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：“还敢瞪我？信不信我让你爸也滚蛋？”

额头撞在粗糙的砖墙上，钝痛顺着头皮往下蔓延。

我没反抗，也没出声，只是死死咬着嘴唇，直到尝到嘴里带着苦涩的血腥味。

赵磊他们闹够了，临走时还往我身上吐了口唾沫，骂骂咧咧地说“下次再敢瞪我，打断你的腿”。

巷子里又恢复了安静，只有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屑，打着旋儿飘。

我慢慢爬起来，捡起被踩烂的铅笔盒，还有散落在地上的断铅笔。书包上沾了尘土和唾沫，我拍了拍，却越拍越脏。

最终我也没掏出来刀，因为，赔不起……还有，我怕极了，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，我若动手了我的父亲怎么办？

我走到巷子最深处，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纸箱，是我偶尔躲清静的地方。

蹲下来，我把水果刀从兜里拿出来，刀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冷光。

我想起父亲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煮的粥，想起父亲手上厚厚的老茧，想起赵磊说“让你爸滚蛋”时的嘴脸。

不能给爸爸添麻烦。我想。

如果自己死了，赵磊就不会再找我麻烦，爸爸也能安安稳稳地干活。

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大麻烦，是不是没有我，会更好一点？

我颤抖着把刀刃对准自己的手腕，皮肤碰到冰凉的金属时，我瑟缩了一下。

可一想到赵磊的欺负，想到自己像个累赘一样活着，我闭紧眼睛，正要用力——

 “你他妈干什么呢？”

一道带着点不耐烦的女声突然响起，紧接着，一只温热的手猛地攥住了我握刀的手腕。

我吓了一跳，睁开眼，看见一个女生站在我面前。

女生穿着和我同校的校服，却敞着领口，里面套着件黑色的T恤，头发染成了浅棕色，扎成个高高的马尾，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。

她的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，眼神锐利得像刀子，正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刀。

“松开。”我的声音细若蚊吟，想把刀抽回来，女生却攥得更紧。

“松开？松开让你自杀？”女生皱着眉，直接伸手去夺刀。

我没防备，刀被她抢了过去，可在争夺的瞬间，锋利的刀刃划开了女生的手掌，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，滴落在石板地上，像几朵刺眼的小红花。

“操。”女生低骂了一声，把刀扔在地上，用另一只手按住流血的伤口。她的眉头皱着，却没喊疼，只是看着我，眼神里带着点鄙夷：“多大点事就自杀？你爸妈生你出来是让你在这儿捅自己的？”

我看着她手上的血，脑子一片空白，只剩下慌乱：“对、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……你、你要不要去医院？”

“先管好你自己吧。”女生蹲下来，捡起地上的刀，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，“说吧，谁欺负你了？”

我抿着嘴，没说话。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，哪怕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生。

女生见我不吭声，也没逼我，只是从兜里掏出包纸巾，胡乱地按住伤口，血很快把纸巾浸透了。

“我叫苏晓。”她报上名字，语气缓和了些，“你要是不想说，就跟我走，我带你去处理下伤口——当然，是我的。”

 她站起来，朝我伸出没受伤的手：“别蹲在这儿当蘑菇了，再蹲下去，蚊子都要把你抬走了。”

我看着她手上的血，又看着她伸过来的手，犹豫了很久，终于慢慢把手搭了上去。

苏晓的手很暖，和我冰凉的手完全不同，那温度顺着指尖传过来，让我紧绷的身体，稍微放松了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