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痛得要炸开。键盘敲到第三行，屏幕右下角跳出03:07的数字。门被推开一条缝，我妈端着碗馄饨进来，脸拉得老长。“还敲！明天不上班了？身体不要了？

”她把碗往我桌上重重一放，汤汁溅出来几滴，落在键盘缝隙里，“赶紧吃，吃完睡觉！

”我揉着太阳穴，一股熟悉的烦躁涌上来。又要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了，从熬夜伤身说到嫁不出去，套路我都能背。……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？

这脸色白得跟纸一样！楼下李阿姨上次说那个老中医调理熬夜特别灵，明天一早就去挂号，死贵也得看！还有她桌上那破仙人球，能吸辐射？纯属骗傻子！明天我就去花卉市场，挑最好的绿萝，吸甲醛吸辐射……这声音？我猛地抬头。我妈还在瞪着我，嘴巴闭得死紧，表情是万年不变的“恨铁不成钢”。可刚才那絮絮叨叨，带着心疼和焦虑的碎碎念，清晰得就像贴着我耳朵说的！幻觉？熬夜熬出精神分裂了？我用力闭了闭眼。

傻丫头吓着了？肯定又没按时吃饭！

胃药放她床头柜抽屉第二格……上次买的进口维生素是不是快吃完了？

得补货……明天炖个天麻乳鸽汤吧，放点枸杞红枣……声音又来了！不是从耳朵进来的，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！我死死盯着我妈一张一合、正在喷吐现实版唠叨的嘴。“看什么看？

吃啊！吃完赶紧给我关电脑！听见没有林溪？别当耳旁风！

”……小祖宗你倒是动一下勺子啊！这馄饨我现包的，虾仁剁得多细！

凉了腥气……我机械地拿起勺子，舀起一个馄饨塞进嘴里。温热的汤，鲜香的馅，是我妈的味道。可脑子里那另一个“声音”，带着烟火气的担忧和铺天盖地的计划，震得我头皮发麻。这到底怎么回事？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去上班，脑子里还嗡嗡的。

昨晚那诡异的“读心”体验后，我几乎没合眼。是幻听吗？

还是……我真能听见别人心里想什么了？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。

旁边一个大叔汗津津的胳膊蹭着我，我下意识皱了下眉。……哎哟挤着这姑娘了，对不住对不住……不过她身上这香味儿挺好闻，像茉莉？

比我老婆买的那些名牌香水好闻多了……清晰的心声钻进脑海！不是幻觉！

我浑身汗毛倒竖，猛地往旁边挪了一步，差点踩到后面人的脚。

那大叔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。到了公司，工位在靠窗角落。刚坐下，部门主管王姐就扭着腰过来了，香水味浓得能熏死蚊子。她把一叠文件“啪”地摔我桌上，下巴抬得老高：“林溪，这份市场分析报告，今天下班前给我。要详细，数据要新，别拿以前的老黄历糊弄我！”她惯常趾高气扬的调调。……切，新来的小张仗着是副总侄女，尾巴翘上天了，这破活儿都推给我……林溪这闷葫芦好使唤，让她干正好。不过她脸色怎么这么差？熬夜了？啧啧，年轻人就是不懂节制……王姐涂得鲜红的嘴唇撇了撇，转身走了，高跟鞋踩得咔咔响，留下那叠厚厚的文件和一连串刻薄的心声在我脑子里回荡。原来人心和嘴，真能隔着马里亚纳海沟。浑浑噩噩熬到午休，饭堂里人声鼎沸。我端着餐盘，正犹豫坐哪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。是我最好的闺蜜苏晚晴，笑容灿烂得像朵太阳花。“溪溪！这儿！

”她拉着我坐下，凑近了压低声音，一脸八卦，“哎，听说没？隔壁组那个陈总监，跟新来的实习生搞一块儿了！被王姐撞见在茶水间……”她绘声绘色地讲着听来的桃色新闻。

……溪溪这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，昨晚肯定又加班到死。那破公司真不是人待的！

她那个项目方案做得那么好还被姓王的抢功，气死我了！

要不要把我表哥公司那个内推机会告诉她？轻松钱多离家近……可她自尊心那么强，直接说会不会觉得我在施舍？烦死了……晚晴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陈总监的八卦，可我听到的，却是她心里对我满满的担忧和纠结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，我看着她生动的表情，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关心，被她的“口是心非”包裹着。

原来最亲近的人，心里的话和嘴里说的，也可以是两套完全不同的剧本。下班回到家，天已经擦黑。刚掏出钥匙，门就从里面开了。大哥林琛站在门口，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还没换下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，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。他比我大五岁，是我们家最出息的孩子，年纪轻轻已经是投行高管，气场两米八。“回来了？”他声音没什么起伏，侧身让我进去，“昨晚又熬到几点？

”我低头换鞋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……眼窝都陷下去了，这傻丫头真当自己铁打的？她那小破公司，市值还没我去年做的一个项目零头大，值得这么拼命？HR总监老赵电话是多少来着……不行，直接把她简历丢给猎头吧，KK还是Heidrick？

得找个平台大点、压力小点的……大哥的心声像一串高速运转的代码，精准、高效、不容置疑地规划着我的职业生涯，与他此刻冷淡审视的表情形成滑稽的对比。

我换好鞋，默默往自己房间走，只想赶紧躺下。“站住。”大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，命令式的。我顿住脚步。他走过来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，眉头微蹙，语气带着惯有的训导意味：“林溪，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。效率、规划，比无意义的加班重要得多。下个月有个行业峰会，我给你弄张票，多出去看看，别总闷在格子间里做井底之蛙。”……峰会嘉宾名单里那个梁教授，是业内泰斗，引荐一下对溪溪以后跳槽有好处。她脸皮薄，得想个办法让她主动去认识……还有，她那个颈椎，这么年轻就总喊疼，明天让秘书预约下王大夫的号，带她去正正骨……我听着他脑子里那一系列为我铺路的周密安排，再看他那张严肃得能刮下冰碴子的脸，突然有点想笑，又有点鼻酸。大哥的爱，包装得跟商业并购案一样，冷酷又霸道。“知道了，哥。”我低声应了，快步溜回自己房间。

关门，反锁，世界终于清静了。我把自己摔进床里，脸埋进枕头，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气。这一天接收的“心声”信息量太大，CPU快烧了。

晚饭是场硬仗。餐厅暖黄的灯光下，我爸、我妈、我大哥林琛，外加刚出差回来的二哥林屿，一家五口整整齐齐围着桌子。桌上四菜一汤，我妈的拿手菜，色香味俱全。“溪溪，多吃点这个排骨，炖了一下午呢，烂糊！”我妈把最大的一块糖醋排骨夹到我碗里，眼神殷切。……瘦了！绝对瘦了！下巴都尖了！食堂那些猪食能有什么营养？

明儿开始还是得给她带饭……保温饭盒买哪个牌子好？

上次看那个日本的……我心虚地扒着饭，嗯嗯啊啊地应着。排骨酸甜可口，但我脑子里还回荡着地铁大叔的内心戏和王姐的刻薄算盘。“最近工作怎么样？

”我爸放下酒杯，温和地问我。他是大学退休教授，气质儒雅，话不多。

我刚想敷衍两句“还行”，就听见他沉稳的心声响起：……这孩子心事重重的样子。

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？教书一辈子，别的本事没有，认识几个出版社的老朋友还是有的。

她大学时写的那些书评影评挺有灵气，要是想往这方面发展……我喉咙一哽，眼眶有点热，赶紧低头猛扒饭：“挺好的爸，就是有点忙。”“忙也要注意身体！”二哥林屿插话了。

他跟我年纪最接近，只比我大两岁，是摄影师，常年在外跑，晒得一身小麦色，性格跳脱。

他直接把一盘清炒虾仁挪到我面前，“喏，你最爱吃的虾仁！妈特意给你做的！

瞅瞅你这气色，跟被女鬼吸了阳气似的，回头哥给你拍组硬照，提提精神头儿！

”他嬉皮笑脸的。……靠，这脸色是真难看！上次在云南认识那个苗医，调的养肝茶据说特灵，回头得问问联系方式……还有，她电脑桌面那照片都多少年了，丑死了，改天得抓她出来好好拍一套，哥们亲自掌镜……听着二哥心里盘算的“苗医”和“硬照”，再看看他挤眉弄眼的促狭样，我嘴里含着虾仁，差点噎住。这个家……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？

晚饭就在这种诡异又温馨的气氛里进行着。我妈嘴上数落我熬夜，心里盘算着各种补品和相亲对象；我爸沉默地听着，心里已经在给我规划文学道路；大哥林琛慢条斯理地吃着饭，内心是各种峰会嘉宾资料和高端猎头名单；二哥林屿插科打诨，脑子里的苗医秘方和摄影计划乱飞。而我，像个误入了巨大信息干扰源的接收器，被迫接收着他们汹涌澎湃却秘而不宣的爱。一顿饭吃下来，比连开三个跨部门会议还累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涨满了，又酸又软。这诡异的读心能力，像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彩蛋，炸得我生活鸡飞狗跳。周末，大姨突然带着她的宝贝儿子、我的表哥李强“登门拜访”。

大姨夫家以前做过点小生意，有点家底，大姨就总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。李强比我大两岁，啃老啃得理直气壮，最近据说在“创业”。“哎呀，小溪也在家呀？”大姨一进门，嗓门洪亮，眼神扫过我家不算大的客厅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打量，“你爸妈呢？哦，去买菜啦？”她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，指挥李强把带来的两盒包装精美的“保健品”放在茶几上。李强冲我敷衍地咧咧嘴，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刷手机。我妈赶紧倒了茶出来，脸上堆着笑：“大姐来就来，还带什么东西，太客气了。”……又来！每次来都没好事！

上回借那五万块还没提呢……这保健品看着花里胡哨，谁知道里面是啥，可别吃出毛病……我妈心里警铃大作，脸上笑容无懈可击。大姨端起茶杯，吹了吹，进入正题：“弟妹啊，这不，强子最近那个项目，就差最后一步了！前景特别好，好几个大老板都看好！就是这启动资金嘛……还差那么一点点。”她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，笑得跟朵花似的，“想着自家人嘛，帮衬帮衬，利息都好说！等强子赚了大钱，肯定忘不了你们！”李强适时地放下手机，挺直腰板，摆出一副“青年才俊”的架势：“是啊小姨，项目可行性报告我都带来了，绝对稳赚！

”……切，又忽悠！上次那个啥共享单车项目，坑了王叔叔家十万块，最后连个响儿都没听见！那报告怕不是网上二十块买的模板吧？

当谁是傻子……二哥林屿靠着门框，心里疯狂吐槽，脸上却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。

我爸推了推眼镜，刚要开口，大姨立刻截住话头：“妹夫是文化人，懂道理！亲侄子有出息，你们脸上也有光不是？小溪你说对吧？”她突然把矛头转向我。我正默默降低存在感，被她一点名，心里咯噔一下。……这丫头工作看着也不咋地，钱肯定没多少，但蚊子腿也是肉……她爸妈耳根子软，最好说话……大姨的心声赤裸裸地钻进我脑子，带着算计的精明。一股无名火“噌”地就冒上来了。就在这时，钥匙开门声响起。

我大哥林琛回来了，一身寒气，手里还拎着公文包。他看到客厅里的“客人”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随即恢复平静，淡淡打了声招呼：“大姨，表哥。

”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茶几上的“保健品”，又瞥了一眼李强那明显心虚躲闪的表情。

……高息借贷？非法集资的变种吧。李强名下那家公司，注册资本认缴，实际就是个空壳，上个月还因为拖欠工资被劳动仲裁。大姨这唱双簧的本事倒是没退步。想坑我家的钱？

大哥的心声冷静得像在做尽职调查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嘲讽和了然。

我心里的火气突然找到了出口。这能力虽然诡异，但此刻，它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，剥开了大姨母子的伪装。“大姨，”我放下手里的水杯，声音不大，却让客厅瞬间安静下来，“表哥那个项目，叫什么名字？公司注册地在哪儿？法人是谁？主要做什么业务？

投资方是哪几家？”我一口气抛出几个专业问题，语速平缓，眼睛直视着李强。

李强明显懵了，眼神开始飘忽，支支吾吾：“呃……就叫、叫‘宏图科技’……在、在……那个……”大姨脸色一变，赶紧打圆场：“哎呀小溪，问这么细干嘛！商业机密懂不懂？强子还能骗自家人不成？

”……死丫头片子，问这么多！

强子那个破公司名还是我临时想的……大姨的心声暴露了她的慌乱。我扯了扯嘴角，没理会大姨，继续盯着李强：“表哥，启动资金还差多少？具体的资金用途规划书有吗？

预期回报率是多少？风险评估报告呢？”李强额头开始冒汗，求助地看向他妈。“林溪！

”大姨拔高了声音，带着愠怒，“你这是什么态度？审犯人呢？

我们好心好意来……”“好心好意？”一直沉默的大哥林琛突然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。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外套，挂在衣架上，动作从容不迫。“大姨，据我所知，李强名下的‘宏图科技’，注册不到三个月，实缴资本为零，上个月因拖欠三名员工三个月工资，被劳动监察部门约谈，并处以罚款。目前，该公司涉及两起合同纠纷，已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。”他推了推金丝眼镜，镜片反射着冷光，“这样的公司，启动的‘项目’，需要多少启动资金？投资方又是哪几位？我也想了解了解。

”大哥的话像一颗颗冰雹砸下来，精准而致命。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
大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李强更是臊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。

我妈和我爸面面相觑，显然也被大哥爆出的信息惊呆了。……老大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？

天哪！差点又被坑了！五万块啊！够给溪溪买多少燕窝了！我妈后怕的心声带着愤怒。

……琛儿什么时候查的？这孩子……我爸心里则是震惊和一丝欣慰。

二哥林屿在旁边差点笑出声，赶紧捂住嘴，肩膀一耸一耸的：……大哥威武！

人形扫描仪实锤！看大姨那脸绿的……爽！大姨母子俩在死寂和几道含义各异的目光中，几乎是落荒而逃，连那两盒“保健品”都忘了拿。门“砰”地关上。

客厅里只剩下我们自家人。我看向大哥林琛。他正弯腰把大姨带来的“保健品”拎起来，径直走向垃圾桶，毫不犹豫地丢了进去。做完这一切，他拍了拍手，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件垃圾，然后看向我，眉头微蹙：“以后遇到这种事，直接给我打电话。

浪费时间。”……这种低级骗局都处理不好，还怎么在社会上混？

看来得早点给她换个环境……他心里的盘算又开始了，依旧伴随着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。

这一次，我没觉得烦躁，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。原来我家这座沉默的冰山，一直悄无声息地在暗处，为我扫清那些试图靠近的淤泥。读心能力像个甩不掉的麻烦精，但也并非一无是处。至少，它让我提前规避了不少职场暗礁。比如，主管王姐又一次想把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烂项目甩给我时，我清晰地“听”到她心里的盘算：……反正林溪好欺负，这锅她不背谁背？

做好了功劳是她的？想得美！老娘自己写汇报材料……在她开口下达指令的前一秒，我抱着文件夹，一脸为难地抢先开口：“王姐，实在不好意思，我手上那个XX客户的年度方案，张副总刚催了，说今天下班前必须交初稿给他过目。

您看这个新项目……” 我适时地停顿，眼神“真诚”又“无奈”。

王姐到嘴边的命令卡住了，脸色不太好看，心里暗骂：……靠！怎么偏偏赶一块儿了？

老张那个笑面虎可不好糊弄……算了算了，让小刘去弄吧，那小子滑头……于是，我成功躲过一劫。后来听说小刘被那个项目折腾得够呛，功劳还被王姐抢走大半。还有一次，公司茶水间，我无意中听到两个女同事在八卦新来的帅哥总监陈默，言语间满是花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