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诱佛子破戒的妖女。他为我动了凡心，沾染红尘。我以为我赢了。

直到九天玄雷的天劫降临，他将我推了出去，替他那个病弱的青梅柳清晏，挡下了致命一击。

雷光穿透我妖骨的瞬间，我看见柳清晏在他怀里，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的、恶毒的微笑。

而他，那个我爱入骨髓的佛子裴恕，看着魂魄即将离体的我，眼神冰冷如霜。“妖孽，这是你的宿命。”他抬起那只曾为我抚琴的手，结成法印，亲手将我残存的魂魄，打入了十八层地狱。他说：“永世不得超生。”地狱的业火，灼烧了我九百年。

我恨了他九百年。当我在无尽的痛苦中，终于魂飞魄散时，我却猛地睁开了眼。入眼的，是桃花林。我正靠在一棵千年桃树下，身上穿着的，还是千年前诱他动心时，那件最喜欢的红衣。我，重生了。重生在了，我与他初见的那一天。远处，一个身穿白衣的僧人，正一步步向我走来。眉心一点朱砂，宝相庄严，佛光普照，正是千年前，尚未为我动情的佛子，裴恕。他的眼神，清冷，慈悲，视万物为刍狗。上一世，我用尽媚术，让他爱上我，最后却落得个飞灰湮灭的下场。这一世，我看着他，忽然笑了。

爱？多廉价的东西。裴恕，这一次，我不想要你的爱了。我要你，为我成魔。

2他停在我面前，声音没有一丝波澜。“妖孽，此地乃佛门清净地，速速离开。

”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。上一世的我，闻言起身，香风拂过，用尽了毕生所学去引诱他。可笑至极。这一次，我没动。我甚至没有看他。我的目光，落在不远处一个摔倒在地的砍柴少年身上。少年的腿被柴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，血流不止。我动了。我起身，裙摆划过地面，绕过了裴恕，径直走到那少年面前。

裴恕的眉头，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在他的认知里，妖，只会害人，绝不会救人。我蹲下身，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。这不是什么疗伤圣药，只是我用桃花瘴气凝结的假丹，凡人闻了，只会陷入昏睡。少年看着我，眼里满是恐惧。“妖怪……你别过来！”我没理他。

我拔开瓶塞，一股异香散开。少年眼里的挣扎只持续了一瞬，便头一歪，昏了过去。

我撕下自己一截衣袖，动作笨拙地，替他包扎伤口。血，很快浸透了红色的布料，变成了更深的暗红。做完这一切，我站起身，回头看向裴恕。他的眼神里，第一次出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名为“困惑”的情绪。“你在做什么？”他问。“救人。

”我回答，语气平淡。“妖，会救人？”“佛，也会杀人吗？”我反问。裴恕沉默了。

他那颗无垢的佛心，第一次，被我这句话，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。他不知道。

我救这个少年，不是因为慈悲。而是因为，这个少年，是柳清晏凡间唯一的亲人，她的远房表弟。上一世，这个少年就是因为失血过多，死在了这片桃花林。

柳清晏为此大病一场，裴恕为了安慰她，亲自为少年超度了七天七夜。这一世，我救了他。

裴恕，你的青梅，欠我一条人命。这份因果，你该如何还？我看着他，故意露出一丝虚弱，身体晃了晃。“我用内丹之气为他续命，妖力不济，需要休息。就不打扰佛子清修了。

”说完，我转身，走进了身后的桃花瘴。我没有回头，但我能感觉到，他的目光，一直停留在我身上，久久没有离开。很好。第一步棋，落下了。3我没有走远，就隐在桃花瘴深处。没多久，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，提着食盒，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。

正是柳清晏。她看见昏迷的表弟，惊呼一声，连忙跑过去。在发现他只是睡着，伤口也被包扎好后，她松了口气。她的目光，落在了那截红色的衣袖上。女人的直觉，让她瞬间警惕起来。她四下张望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king的敌意。她扶起少年，正准备离开，裴恕的身影，从林外走了进来。“裴恕哥哥！”柳清晏看见他，立刻换上了一副柔弱又欣喜的表情，“你怎么在这？”“路过。”裴恕的声音依旧清冷，但目光，却看向了少年腿上的伤口。“他没事吧？”“没事，多亏了一位好心人……”柳清晏说到一半，忽然停住了。她低下头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担忧，“裴恕哥哥，我刚刚……好像感觉到了妖气。

会不会是妖怪做的？它为什么要救我表弟？是不是有什么阴谋？”看，这就是柳清晏。

上一世，我就是一次次地，败在她这种看似无辜的“提醒”之下。裴恕沉默了。

如果他没有亲眼看见我救人，他一定会相信柳清晏的话。但现在，他看见了。“或许，并非所有妖，都心存恶念。”他淡淡地说了一句。柳清晏的脸色，瞬间白了一下。她没想到，一向视妖魔为死敌的裴恕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。“可是……”她还想说什么。

裴恕却打断了她。“你先带他回去吧，伤口需要尽快处理。”柳清晏咬了咬嘴唇，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桃花瘴深处，最终还是扶着少年离开了。林子里，只剩下裴恕一个人。

他没有走。他站在原地，看着我刚才包扎伤口时，滴落在地上的几滴血。那是我的血。

我故意留下的。血里，带着我的一丝本命妖气。他伸出手，一道金光从指尖射出，想要净化那几滴血。然而，金光触碰到血迹的瞬间，那血，非但没有被净化，反而像活了一样，瞬间渗入了泥土之中，消失不见。裴恕的身体，僵住了。他千年的修行，他的无上佛法，竟然，净化不了我的一滴血。这，就是我在地狱业火里，用九百年的恨意，炼出的，专门克制他的力量。裴恕，你的佛法，渡不了我。那么，你就只能，和我一起，沉沦。我看到，他眼底那片古井无波的澄澈，终于，被我投下了一颗石子，漾起了第一圈，名为“动摇”的涟漪。4我在等一个机会，一个逼他破杀戒的机会。机会很快就来了。

柳清晏的表弟，虽然被我救下，但伤口沾染了我的妖气，凡间的药物根本无法治愈。

伤口开始溃烂，少年高烧不退，眼看就要不行了。柳清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求遍了名医都束手无策。最后，她只能哭着去求裴恕。裴恕来看过少年。他一言不发，只是眉头紧锁。他知道，这伤，只有我能解。他来找我了。还是那片桃花林，他站在瘴气之外。“出来。”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命令意味。

我慢悠悠地现身。“佛子找我这只小妖，有何贵干？”“解开他身上的妖气。”他开门见山。

“我为什么要解？”我笑了，“我救他，是情分。现在他要死了，是他的命。

佛子不是最讲究因果宿命吗？”他的眼神，冷了下来。“你想要什么？”“我想要一味药引。

”我说，“黑风山上，那只千年狼妖的内丹。”裴恕的瞳孔，猛地一缩。黑风山那只狼妖，作恶多端，早已被他师门下了诛杀令。但裴恕修行的是慈悲道，他只降妖，从不杀妖。

他一直想度化那只狼妖，所以迟迟没有动手。我要他去取狼妖内丹，就是要逼他，亲手杀了那只狼妖。“不可能。”他毫不犹豫地拒绝。“那就没得谈。”我转身欲走，“佛子请回吧，正好可以为你的青梅表弟，准备一场盛大的超度法会。”“你！”他第一次，动了怒。周身的佛光，都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闪烁了一下。我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他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。“佛子，你慢慢考虑。不过那凡人的时间，可不多了。

”我消失在瘴气里，留下他一个人，在原地天人交战。我知道，他会去的。为了柳清晏，他什么都做得出来。上一世，他能把我推向天雷，这一世，他就能为她，破掉杀戒。三天后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，从黑风山的方向传来。裴恕回来了。他白衣上，溅了几滴暗红的血，像雪地里开出的梅花。他的手上，托着一颗还带着温度的、散发着妖气的内丹。他的眼神，不再是纯粹的清冷。那里面，多了一丝挣扎，一丝痛苦，和一丝……被血染过的戾气。

他把内丹扔给我。“给他解咒。”声音沙哑。我接过内丹，满意地笑了。“佛子，恭喜你。

”“你的道，乱了。”5我解了少年身上的咒。柳清晏对我千恩万谢，看我的眼神，却像淬了毒的刀。她不明白，为什么裴恕会为了救她表弟，去杀一只千年狼妖。

在她的认知里，我这样的妖女，应该用更直接，更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勾引裴恕才对。而我，却在跟他谈“交易”。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很快，她就展开了反击。宗门里，开始有传言流出。说那只狼妖，根本不是佛子裴恕所杀，而是他勾结妖女，用阴谋诡计夺来的内丹。说他早已被妖女迷惑，堕入了魔道。流言蜚语，是杀人不见血的刀。

宗门的长老，开始调查此事。那天，我正在洞府里炼化那颗狼妖内丹，柳清晏带着两个宗门执法弟子，闯了进来。“妖女！”她一脸“正气”，指着我，“你用媚术迷惑裴恕哥哥，害他道心不稳，今日我便替天行道，收了你！”说着，她祭出一张缚妖网，向我罩来。我冷笑一声。这点微末道行，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？

我正要出手，一个白色的身影，却挡在了我的面前。是裴恕。他拂袖一挥，一道柔和的佛光，轻而易举地挡开了缚妖网。“柳师妹，住手。”他的声音，很平静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柳清晏愣住了。“裴恕哥哥？你……你竟然护着她？”她眼圈一红，眼泪说来就来。

“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怎么说你？他们说你为了这个妖女，已经快要成魔了！我是为了你好啊！

”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。“她是不是妖女，我自有判断。”裴恕看着她，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失望。“但你，带着执法弟子，私闯我庇护之人洞府，是何道理？

”他用了“庇护”这个词。柳清晏的脸，刷的一下全白了。那两个执法弟子也面面相觑，不敢上前。“裴恕哥哥，”柳清晏的声音在发抖，“你……你为了她，要跟我，跟整个宗门为敌吗？”裴恕没有回答。他只是转过身，看着我。那眼神很复杂。

他是在质问我，这一切，是不是我的计谋。我迎上他的目光，不闪不躲。“佛子，你看，这就是你守护的‘正道’。”我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，“容不下一点异类，容不下一点真相。只要是他们不理解的，就是错的，就是该被毁灭的。”裴恕的身体，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我的话，像一根针，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挣扎的地方。他，在“宗门”与“真相”之间，第一次，为我动摇了。为了维护他心中的那点“真相”，他最终，还是选择了与柳清晏，与他背后的宗门，站到了对立面。他破了“情戒”。

不是男女之情，而是同门之情，宗族之情。为了我，他亲手斩断了，与他那个完美世界的第一道关联。6柳清晏含恨而去。她走后，裴恕并没有立刻离开。

洞府里的气氛，一时有些凝滞。“这一切，是不是你算计好的？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。“是。”我承认得坦坦荡荡。他看着我，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。

有愤怒，有不解，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。“为什么？”他问。“为了让你看清楚，你信奉的，究竟是什么东西。”我走到他面前，直视着他的眼睛，“你以为你是在普渡众生，可你的众生里，从来不包括我们这些‘异类’。”“你的慈悲，是有前提的，有选择的。

这不叫慈悲，叫伪善。”“住口！”他低喝一声，周身的佛光再次剧烈波动。我知道，我的话，戳到了他的痛处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。“狼妖内丹，你也拿了。

人，你也让我看到了。你的目的达到了。从此以后，你我再无瓜葛。”说完，他转身就要走。

“等等。”我叫住他。我从怀里，拿出一面小小的铜镜，递给他。“这是什么？”他皱眉。

“狼妖的遗物。”我说，“它临死前，求我交给你的。它说，它知道自己罪孽深重，但它有个未了的心愿。”裴恕的身体，僵住了。他接过铜镜，将信将疑地注入一丝佛力。

镜面上，光华一闪，浮现出一幅画面。画面里，是黑风山后山的一个山谷。谷中，一只母狼，正温柔地舔舐着几只刚出生不久的、毛茸茸的小狼崽。那只母狼的眉眼，与被他杀死的千年狼妖，一模一样。裴恕的呼吸，停滞了。他杀死的，不是一只作恶多端的公狼妖。而是一只，为了保护自己妻儿，才变得凶狠残暴的……狼王。

而他之所以作恶，抢夺牲畜，是因为他的妻子在生产时伤了元气，需要大量的血食来补充。

“它说，它不怕死。它只怕，它死后，没人再能保护它的家人。”我的声音，幽幽地在他身后响起。“啪！”铜镜从裴恕手中滑落，摔在地上，四分五裂。他缓缓地，缓缓地，闭上了眼睛。一滴金色的、滚烫的液体，从他眼角滑落。佛，流泪了。我知道，这还不够。宗门的长老，很快就会来找他问话。而他，为了保护山谷里那几只无辜的小狼，为了不让宗门赶尽杀绝，他一定会选择，隐瞒真相。他会说，那只狼妖，是他亲手所杀，罪有应得，再无其他。佛子金口，将第一次，为了“私心”，说出谎言。而谎言，是心魔，最好的养料。7宗门的问责，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，也更严厉。裴恕，因为“包庇妖女”、“残杀同道狼妖”、“隐瞒不报”三项罪名，被废除了“佛子”的尊号，罚入思过崖，面壁百年。这个处罚，其实是宗门对他的保护。

他们想让他，在思过崖上，静心悔过，斩断与我这个“心魔”的联系。可他们不知道，有些联系，一旦建立，就再也斩不断了。我去看他了。思过崖，罡风凛冽，寸草不生。

他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，白衣依旧，却掩不住那一身日益沉重的寂寥。他的佛光，黯淡了许多，隐隐间，似乎能看到一丝黑气，缠绕其上。那是因我而起的，心魔。

“你来做什么？”他没有睁眼。“来看看你。”我走到他面前，风吹起我的红衣，像一团燃烧的火。“昔日高高在上的佛子，如今成了阶下囚，这风景，可不多见。

”他终于睁开了眼，眼神里，是化不开的冰霜。“滚。”一个字，带着彻骨的寒意。我笑了。

“裴恕，你以为躲在这里，就能摆脱我吗？你破了杀戒，动了私心，说了谎。你的道，已经不纯了。你身上，已经有了我的味道。”“你我之间，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纠缠。

”我说着，忽然脸色一白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。裴恕瞳孔一缩，下意识地就要起身。“妖女！

受死！”我身后，出现了三个气息强大的宗门长老。为首的，正是柳清晏的师父，玄光上人。

他们，是柳清晏搬来的救兵。她要趁裴恕被罚，彻底将我这个“祸害”，铲除。“师叔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