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很沉。我拖着他，在林子里跑。粗麻绳勒进他的手腕，印出红痕。他一张脸很好看，闭着眼，睫毛长。要不是他身上那件雪白的袍子沾了泥，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。宗主说，他是风清羽，天衍宗的少宗主，正道第一美男。抓了他，用我合欢宗的秘法吸干他的元阳，我就能筑基，成为内门弟子。我潜进天衍宗，蹲了三天。终于等到他一个人在院里练剑。

我放倒了院里所有人，一记迷烟把他弄晕。现在，我把他拖进早就准备好的山洞。

扔在干草堆上。他还没醒。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，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。

这是“十里销魂”，宗主给的，说就算是贞洁烈女，吃了也得变成荡妇。我捏开他的嘴，把药丸塞进去。他喉结动了动，咽下去了。很好。我拍拍手，等着药效发作。我凑近了看他。

长得是真不错。皮肤比女人还好。鼻子很高。嘴唇有点薄，听说薄唇的男人都无情。

我正想着，他眼皮动了。缓缓睁开。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。里面没有东西，空的，冷的，像结了三千年的冰。他看着我，没有一点刚睡醒的迷糊。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。“你是谁。

”他开口，声音也像冰。“要你命的人。”我笑着，手指划过他的喉结。他没理我，视线往下，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一柄剑上。那剑很古朴，连剑鞘都没有，就那么光秃秃的。

他看了一眼，又看回我，眼神里带上了一点奇怪的东西。不是害怕，是……困惑？

“你看什么？”我问。“你不认得此剑？”他的声音更冷了。“一把破剑，有什么好认的。

”我撇撇嘴。心里想着，这风清羽怎么跟传说里温润如玉的样子不一样。他听完我的话，闭上了眼。再睁开，那点困惑没了。只剩下冰。突然，一股很强的气从他身上爆开。

我布下的禁制，像纸糊的一样，全碎了。我吓了一跳，后退一步。他坐起来，动了动手腕。

麻绳寸寸断裂。他没看我，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他的手也很好看，手指很长，骨节分明。

此刻，那双手的手背上，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色。药效上来了。我心里一喜。

“你给我吃了什么。”他问，声音有点哑。“好东西。”我舔了舔嘴唇，朝他走过去。

他抬起头，那双冰冷的眼睛里，此刻像是有火在烧。他盯着我，呼吸重了点。白色的袍子下，胸口起伏。我咽了口唾沫。这画面，太刺激了。我伸手，想去解他的衣带。手还没碰到，就被他抓住了。他的手很烫，力气很大。“放开。”他看着我，一字一顿。额头上，有细密的汗。“不放。”我笑着，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。就在这时，他腰间那柄古朴的剑，突然自己飞了起来。“嗡”的一声，悬在了我的眉心前。剑气冷的，刺得我皮肤疼。

我身体僵住。御剑术？风清羽不是才金丹期吗？怎么可能会御剑？我脑子里“轰”的一下，有个很可怕的念头冒出来。天衍宗，有两个挨着的院子。一个住着少宗主风清羽。另一个，住着他们家那个闭关几百年、活了三千年、修无情道，不近女色的……剑尊，顾长绝。

我的视线，死死地，落在了那柄剑上。那柄没有剑鞘的古剑，名叫“不语”。整个修仙界，谁不知道。剑尊顾长绝，剑名“不语”。我，绑错了。2山洞里的空气，很烫。

顾长绝的呼吸，一下比一下重。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，泛着红。不是害羞，是药力在烧。

那双像冰的眼睛，现在也像蒙了一层水汽，看人的时候，有点散。他抓着我的手，越来越紧。

力气大的，要捏碎我的骨头。悬在我眉心的那把“不语”剑，抖得厉害。剑气忽冷忽热。

我知道，这是他道心不稳的象征。三千年的无情道。传说一剑能把山劈开的剑尊。现在，因为我一颗“十里销魂”，道心快碎了。我咽了口唾沫，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。这下，玩大了。“解药。”他看着我，声音哑得不成样子。额头的汗，顺着他好看的脸颊滑下来。

“没……没有解药。”我说话都结巴了。这药本来就不是用来解的。他听完，闭了闭眼。

再睁开，眼睛里红血丝更多了。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，才把那股火压下去。“滚。”他说。

我愣了一下。滚？他松开我的手。那把“不语”剑，也“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盘腿坐好，五心朝天，像是在运功抵抗药力。他身上的白袍子，已经被汗湿透了，贴在身上，能看见肌肉的轮廓。我看着他，脑子飞快地转。现在跑？他会不会恢复之后，一剑把我劈了？

肯定会。不跑？等药力彻底上头，他会不会……我不敢想。我咬咬牙，决定先跑为敬。

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。我刚转身，还没跑出两步，身后一股大力把我吸了回去。

我一头撞在一个很烫的怀里。是顾长绝。他从后面抱住我，手臂像铁箍一样。

他的脸埋在我的脖子里，呼吸喷在我皮肤上，烫得吓人。“别走。”他的声音，带着一种压抑的、很痛苦的喘息。我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。“剑……剑尊，您冷静点！

冲动是魔鬼！”我挣扎着。他不说话，只是抱得更紧。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。

他在用他三千年的修为，和一颗小小的媚药做斗争。我突然有点同情他。就在这时，我心口猛地一疼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紧接着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热。不对。

“十里销魂”没这个效果啊。我低头，看见我俩身体接触的地方，有一层很淡的红光，一闪一闪的。我脑子里又“轰”的一下。我想起来了。宗主给我药的时候，那个瓶子，好像和我平时用的不一样。瓶底刻了一个很小的、看不清的图案。是个连心锁。

那不是“十里销魂”。那是合欢宗的禁药，“同心蛊”。这药，比媚药毒一百倍。

它不止催情，还会把两个人的命，绑在一起。从下药那一刻起，一年之内，要是没有解药，或者其中一个人死了。另一个，也活不了。宗主，她从一开始，就没打算让我活着。

我浑身发冷，比掉进冰窟窿还冷。3洞外的风，突然变了味道。带着杀气。

顾长绝抱着我的手臂，猛地收紧。他抬起头，那双迷离的眼睛，瞬间清明了一点，望向洞口。

“有人来了。”他说。我心里一沉。这么快？是天衍宗的人，还是……几个黑影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，堵住了唯一的出路。他们穿着合欢宗的夜行衣。是我的人。为首的，是我的师姐，红袖。“师妹，干得不错。”红袖笑得很好看，眼睛里却没一点温度。

“把人交给我们，你可以走了。”我没动。我看着她，心里那点侥幸，全没了。

“宗主派你们来，是来灭口的吧。”我问，声音是抖的。红袖脸上的笑，僵了一下。随即，笑得更开了。“说什么傻话呢。我们是来接应你的。”“接应我？”我冷笑一声，“那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？是怕我冷，给我带了被子吗？”她们每个人手里，都拿着淬了毒的短刃。那毒，是合欢宗的“见血封喉”。红袖的脸色，终于沉了下来。

“看来你都知道了。”她不再装了，眼神变得很毒。“宗主说了，你和这个老东西，今天都得死在这里。”“为什么？”我问。“不为什么。”红袖说，“你只是运气不好，被选中了而已。谁让你是宗里最不听话的那个呢。”我明白了。我就是一颗棋子。

一颗用来送死的棋子。宗主的目的，根本不是什么少宗主。她就是要我，用“同心蛊”，把顾长绝拖下水。一个道心破碎的剑尊，对魔道来说，是天大的好事。一个死了的剑尊，更好。而我，这个下毒的人，必须死。我感觉，浑身的血，都凉了。“动手！

”红袖没再废话，一挥手。几个黑影，像鬼一样，朝我们扑过来。我下意识地想推开顾长绝，让他自己跑。反正我也活不了了。但他没动。他只是把我往怀里又带了带，用他的后背，对着那些刀。“站稳了。”他在我耳边说。然后，那把掉在地上的“不语”剑，自己飞了起来。没有剑招。没有章法。就是快。快得看不清。洞里，只有剑破开空气的声音。

还有血溅出来的声音。我趴在他背上，什么都看不见。只能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。

过了很久。洞里安静了。顾长绝的身体，晃了一下。他抱着我的手，松了点。我赶紧扶住他。

他转过身，脸色比刚才更红，也更白。白的是虚弱，红的是药力。他嘴角，有一丝血。

他为了护着我，分了心，被伤到了。洞口，红袖她们，都倒在地上。死了。只有一个，还剩一口气。是红袖。她看着顾长绝，眼神里全是恐惧。“你……你中了‘同心蛊’，怎么……怎么还有这么强的剑气……”顾长绝没理她，他看着我。“你说的，是真的？

”他问我，“同心蛊，一人死，另一人也活不了？”我点点头。他的眼神，变得很复杂。

我从来没在他脸上，看到过这么复杂的表情。有愤怒，有屈辱，还有一点点……说不清的东西。洞外，又传来了破风声。这次，来的不止一波人。

有正道的剑气，也有魔道的妖气。我们，被包围了。4顾长绝拉着我，开始跑。他的手很烫，像火炭。我的手被他牵着，也跟着烫起来。同心蛊的药力，在我们身体里流窜。

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，很快。他应该也能感觉到我的。我们从山洞的另一头跑出去。身后，喊杀声震天。“妖女苏媚，勾结剑尊，屠杀同门！”“顾长绝，你枉为正道表率，竟与妖女为伍！”我听见有人在喊。我心里想笑。勾结？我他妈是绑架！屠杀同门？

那是他们要杀我！这个世界，讲不讲道理。顾长绝没说话，他只是拉着我，跑得更快。

他的剑，“不语”，在他身边飞着，把射过来的暗器和飞剑，全都挡开。他的脸色，越来越差。我知道，动用灵力，会加速药效的循环。他现在，肯定很难受。

“你……你放开我吧。”我说，“他们是冲我来的。你把我交出去，就没事了。”他没回头，也没说话。只是抓着我的手，更紧了。我们跑进一片更深的林子。天很黑，没有月亮。
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他突然停下来，拉着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。他捂住我的嘴，自己靠在石头上，大口地喘气。他的呼吸，又热又重。我不敢动。我能听见搜山的人，从我们不远处跑过去。火把的光，一晃一晃的。等他们走远了，顾长绝才松开我。

他靠着石头，慢慢滑坐到地上。闭着眼，眉头皱得很紧。“你怎么样？”我小声问。

他没睁眼。“死不了。”我看着他。他那身白袍子，已经不能看了。沾了泥，还沾了血。

有别人的，也有他自己的。他一代剑尊，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。都是因为我。我心里，有点不是滋味。“对不起。”我说。他还是没睁眼，也没说话。我以为他不想理我。

我就坐在他旁边，抱着膝盖，看着天。天快亮了。林子里有雾。过了很久，我以为他睡着了。

他突然开口。“为什么要绑我。”他问。声音还是哑的，但比之前平稳了点。“我没想绑你。

”我说，“我是想绑风清羽。我走错院子了。”他听完，沉默了。我又等了很久，他都没说话。我忍不住，扭头看他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，睁开了眼睛。正在看我。天很暗，我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。“你合欢宗，要风清羽的元阳做什么。”他又问。“练功。

”我老实回答，“我是宗里修为最差的，再不筑基，就要被赶出去了。”他听完，又沉默了。

这次，沉默的时间更长。天边，已经有了一点点鱼肚白。“你叫什么。”他突然问。“苏媚。

”“苏媚。”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。然后，他说了一句让我愣了很久的话。

他说：“以后别做这种事了。”他的语气，很平淡。不像教训，也不像指责。就像，陈述一个事实。我看着他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5我们没地方去。天衍宗回不去了。

他现在是“勾结妖女”的叛徒。合欢宗也回不去了。我回去就是死。正道要杀我，魔道要杀他。天下之大，好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。我们只能一直往南跑。往十万大山里跑。

那里妖兽多，人迹罕至，是最危险的地方，也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。一路上，我们躲躲藏藏。

白天睡觉，晚上赶路。顾长绝身上的伤，在慢慢好。但他体内的药力，却因为灵力的消耗，越来越重。有时候，他会突然停下来，靠着树，闭着眼，很久不动。我知道，他又在压制那股火。而我，因为同心蛊，也开始受到影响。我开始变得，很容易被他影响。

他难受的时候，我心里也像有火在烧。他心情不好的时候，我也会觉得很烦。我们俩，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，拴在了一起。这天晚上，我们找到一个破庙。顾长绝去附近找吃的。

我一个人在庙里生火。我看着跳动的火光，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，跟做梦一样。就在几天前，我还是合欢宗一个为了筑基发愁的小弟子。现在，我却和修仙界最厉害的男人，一起亡命天涯。真是可笑。顾长绝回来了。他手里拿着几颗野果。他把果子递给我。

我接过来，咬了一口。又酸又涩。他看我吃瘪的样子，嘴角好像，动了一下。

我怀疑我看错了。“你笑什么？”我问。“没有。”他立刻恢复了那张没表情的脸。我们俩，就这么坐着，谁也不说话。火光映在他脸上，让他那张冰块一样的脸，有了一点暖色。“喂。

”我开口，“你修了三千年的无-情道，就因为我一颗药丸，全毁了。你恨不恨我？

”他看着火，没看我。“恨。”他说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“不过，”他又说，“道是自己选的，也是自己没守住。与你无关。”我愣住了。我以为，他会骂我，或者想杀了我。但他没有。他把所有的责任，都揽到了自己身上。我看着他，心里那点不是滋味，又多了点别的东西。我说不清那是什么。我们吃完果子，准备休息。

破庙里，只有一个角落比较干净。我们俩，隔着三步远，各自躺下。半夜，我被冷醒了。

山里的夜，很凉。我缩成一团，还是冷。我迷迷糊糊地，看见顾长绝那边，好像动了一下。

然后，一件带着体温的、雪白的外袍，盖在了我身上。我睁开眼。看见顾长绝，只穿着单薄的里衣，背对着我，坐在火堆旁。他的背，很直。像一把剑。

我拉了拉身上的袍子。上面有他的味道。很干净，像雪。我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那个说不清的东西，好像，又多了一点。6下了三天雨。我们被困在一个山洞里。

洞口被藤蔓遮着，很隐蔽。洞里很潮，也很暗。只有我们生的一堆火，发着光。

顾长绝的状况，越来越不好。他已经不怎么说话了。大部分时间，都闭着眼，在打坐。

但我知道，他根本静不下心。同心蛊的药力，像藤蔓一样，缠住了我们两个人。

他身上的温度，越来越高。有时候，我只是靠近他一点，都能感觉到那股热气。而我，也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。梦里，全是他。是他闭着眼，皱着眉，忍耐的样子。

是他把外袍盖在我身上的样子。是他用那双冰冷的眼睛，看着我的样子。我知道，我完了。

我好像，喜欢上这个我亲手绑架的男人了。这天，雨下的特别大。顾长绝打坐的时候，身体突然晃了一下，一口血喷了出来。血是黑色的。“你怎么了！”我吓坏了，赶紧跑过去扶他。他的身体烫得吓人。灵力在他身体里乱窜，横冲直撞。“药力……攻心了。

”他靠在我身上，说话都很费力。“那怎么办？”我急得快哭了。“要……静心。”他说，“不能动情，不能有欲。”我听了，心里又酸又涩。不能动情。可我，已经动了。

他靠在我怀里，呼吸越来越重。那双眼睛，又开始变得迷离。他看着我，眼神里，是我看不懂的挣扎。“苏媚。”他叫我的名字，声音很低，很哑。“嗯？

”“离我……远一点。”他说。我没动。我看着他。雨水顺着他的头发，滴下来。

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，第一次，露出了类似脆弱的神情。我鬼使神差地，伸出手，摸了摸他的脸。他的脸很烫。他身体一僵。“别碰我。”他说。我没听。我俯下身，把自己的嘴唇，贴在了他的嘴唇上。他的嘴唇，也很烫。他整个人，都僵住了。像一块石头。

过了很久。就在我以为他会一把推开我的时候。他突然，反客为主，加深了.这个吻。

山洞里，只剩下雨声，和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。他的衣袍，是雪一样的白色。现在，第一次，沾上了女人的气息。是我的。7那个吻之后，我们俩之间的气氛，变得很奇怪。我们不说话，也不看对方。但是，空气里，好像有什么东西，不一样了。顾长绝的状况，暂时稳定了下来。

可能是因为那个吻，让他身体里那股乱窜的火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。但我们都知道，这只是暂时的。同心蛊，不解，我们都得死。雨停了。我们必须继续上路。

“我知道一个地方，可能有解药。”我对他说。他看着我。“合欢宗的禁地，万乐窟。

”我说，“宗里所有的禁药，解药，都放在那里。但是，那里守卫很森严。”“去。

”他只说了一个字。我们决定，杀回合欢宗。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