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月宫清寂广寒宫中，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一块巨大的水晶里。寂静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，唯有玉兔捣药的叮咚声，如同时光的脉搏，在无边寂静中规律地跳动。那声音清脆而寂寞，每一次杵臼相击，都震起细小的月尘，在稀薄的空气中缓缓飘落，闪烁着银白色的微光。

玉兔放下白玉药杵，揉了揉微微发酸的前爪。她的爪子洁白如雪，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红，这是千年捣药生涯留下的印记。她踱步到月宫边缘的水晶栏杆前，望向下方那片蔚蓝色的星球。人间正值中秋，万家灯火如星河落地，与月宫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。"又在看人间了？"嫦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温柔中带着几分怜惜。她轻抚玉兔雪白的皮毛，月白色的长裙在无风的月宫中纹丝不动，"那里虽热闹，却不如月宫清静永恒。凡人的生命如昙花一现，欢愉短暂，苦痛却长存。

"玉兔不语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倒映着人间的灯火。她想起无数个日夜，只能与药杵为伴，偶尔听嫦娥讲述远古的故事。那些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早已模糊，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惆怅。

月宫的桂树永远不会落叶，月宫的宫殿永远不会蒙尘，月宫的时间永远不会流逝——这一切的永恒，反而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。

"我要去瑶池赴宴了，"嫦娥轻声道，她的面容永远年轻美丽，却也有着永远化不开的忧愁，"你好生看守月宫，切勿靠近通天井。那井水通三界，一不小心便会坠入凡尘。

"玉兔乖巧点头，目送嫦娥驾着月白色的仙舆远去。当最后一缕月华消失在云端，月宫陷入了更深的寂静。这种寂静不同于往常，它更加空旷，更加深邃，仿佛整个宇宙就只剩下了她一个活物。玉兔完成当日的捣药任务后，百无聊赖地在月宫中漫步。她的爪子踏在冰冷的水晶地面上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月宫很大，有无数殿宇亭台，但每一处都冰冷而空旷。她走过长生殿，殿内西王母赐下的长生药散发着淡淡光华；她走过桂香阁，吴刚仍在不知疲倦地砍伐那棵永远砍不倒的桂树，斧头落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；她走过望仙台，那里是嫦娥最常站立眺望人间的地方。

不知不觉，她走到了通天井旁。这是月宫中唯一能窥见人间百态的地方。井水晶莹，映出下方世界的景象：山川河流，市井街巷，车马行人，还有一群文人正在江边的亭中饮酒赋诗。

一阵清朗的吟诵声竟从井中传出： "青天有月来几时？我今停杯一问之。

人攀明月不可得，月行却与人相随...."那声音仿佛有魔力，令玉兔心神荡漾。

她从未听过如此洒脱不羁的吟诵，月宫中的仙乐总是规整而庄严。她好奇地探头看向井中，想看得更真切些。井中映出的是一座临江的亭子，几个文人墨客正在饮酒赏月。

其中一人白衣飘飘，举杯向月，继续吟道："皎如飞镜临丹阙，绿烟灭尽清辉发。

"那人眉目俊朗，举止潇洒，即便隔着通天井，玉兔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超然物外的气质。

他饮酒的姿态是那般自然洒脱，仿佛天地间唯有酒与月值得他在意。忽然，井中映出一轮特别明亮的月光，刺得玉兔睁不开眼。她前爪下意识一抬，却踏了个空，整个身子直往下坠。2 凡尘初遇风声在耳边呼啸，云雾如流水般从身边掠过。

玉兔惊慌地试图抓住什么，却只有冰冷的云气从爪间溜走。她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，月宫的光芒越来越远，而人间的光影越来越近。五彩的云霞从身边掠过，星辰仿佛触手可及，又迅速消失在身后。"完了，我触犯了天规，"她心想，"若是被王母发现，不知要受何惩罚。"但奇妙的是，随着离人间越近，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反而涌上心头。

那是一种解脱了千年束缚的轻快，一种探索未知世界的期待。下降的速度渐渐减缓，她感到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，缓缓落向地面。最终，她落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，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，与她月宫中熟悉的香气相似，却又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。

她晃了晃头，站起身打量四周。这是一片桂花林，金桂盛开，香气袭人。

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，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。林外不远处有一座临江的亭子，亭中数人正举杯畅饮。空气中不再是月宫中那种稀薄清冷的状态，而是浓郁而温暖，带着泥土、花草和远处江水的味道。那白衣男子又饮一杯，忽然瞥见桂树下有一团洁白。

他摇摇晃晃走来，发现是只玉兔，双眼如红宝石般晶莹。"月宫来客乎？"李白轻笑，将玉兔轻轻抱起。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，怀抱中有酒香和墨香交织的气息，"既是月宫使者，当与我共饮一杯。"玉兔竟不害怕，反而觉得这醉诗人的怀抱异常温暖。

她千年来看惯了月宫的清冷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实的温度。李白将她带回亭中，向友人展示："诸位请看，此兔非同寻常。"有人凑近观看，果然发现这白兔与众不同。

毛发如雪，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；红眸清澈，仿佛能映出人心。

其中一人道："太白兄又醉矣，此不过寻常白兔耳。"玉兔被看得不好意思，突然一跃，跳上石桌，前爪不小心打翻一杯酒。酒液在桌上流淌，她无意中以爪蘸酒，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月牙。众人惊诧不已。李白更是大喜："月兔显灵矣！

"当即取来纸笔，赋诗一首： "白兔捣药秋复春，嫦娥孤栖与谁邻？ 今人不见古时月，今月曾经照古人。"写毕，他将诗笺放在玉兔面前："此诗赠予月宫，可否？

"玉兔听得心动。她忽然想让他知道，她不只是只兔子。趁众人不备，她溜出亭外，在一处隐蔽的桂花树后，借助月光之力，化为人形——一个白衣少女，眸若红宝石，发如月光流泻。当她重回亭中，众人皆惊为天人。李白醉眼朦胧，笑问："仙子下凡乎？

""我从月宫来。"她实话实说。众人皆笑，以为又是李白的诗意想象。唯有一人细观其貌，惊道："此女眸中有月华流转，莫非真是月宫仙子？"李白举杯笑道："若是仙子，当饮此杯。"玉兔——如今的玉娘——接过酒杯，一饮而尽。酒液辛辣中带着甘甜，与她常捣的仙药滋味迥异，却别有一番风味。夜渐深，众人陆续离去，唯留李白与玉娘在亭中。江风拂过，带来远方的渔歌。"姑娘从何处来？"李白问道，醉意稍醒。"月宫。"玉娘如实相告，"我是那捣药的玉兔，因贪玩坠入凡间。

"李白凝视她许久，忽然大笑："妙哉！若真如此，太白何其幸也！

"3 人间烟火那夜之后，玉兔便常伴李白左右。她化名玉娘，称是远方来的孤女。

李白游历山水，她便相随；李白饮酒赋诗，她便研墨捧砚；李白醉卧街头，她便守候在侧。

第一站是金陵城。时值春日，秦淮河畔杨柳依依，画舫如织。玉娘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群，有些怯生生地拉着李白的衣袖。"莫怕，"李白笑道，"人间虽喧闹，却也有趣。

"他们登上一艘画舫，船娘轻歌曼舞，文人墨客吟诗作对。李白饮至酣处，提笔挥毫： "风吹柳花满店香，吴姬压酒唤客尝。 金陵子弟来相送，欲行不行各尽觞。

"玉娘为他研墨，看着墨迹在纸上晕开，忽然明白为何凡人宁愿短暂也要活得绚烂。

这里的每一刻都鲜活生动，不同于月宫永恒的寂静。夏日里，他们来到庐山。

瀑布如银河倒泻，水汽氤氲中彩虹横空。李白立于瀑前，任水雾沾湿衣襟，吟出："飞流直下三千尺，疑是银河落九天。"玉娘站在他身旁，感受着瀑布的轰鸣和水雾的清凉。她悄悄伸出手指，接住几滴飞溅的水珠，水珠在她指尖闪烁如钻石。这是她在月宫从未有过的体验。下山时，他们借宿在山民家中。

老妪烹制了简单的农家菜肴，玉娘第一次尝到人间烟火的味道。虽不如仙肴精致，却别有滋味。"好吃吗？"李白笑问。 玉娘点头，眼中闪着光："原来食物可以有这样的味道。"老�见他们衣衫被瀑布打湿，生起炉火为他们烘烤。火光跳跃，映照着一张张淳朴的脸庞。玉娘听着老妪讲述山间的传说，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。这不是月宫的清冷，而是人间的温度。秋日里，他们沿长江而行。

两岸枫叶如火，渔舟唱晚。某个夜晚，李白思乡情切，立于船头吟出："举头望明月，低头思故乡。"玉娘望向天边的月牙，心中泛起一丝乡愁。她开始想念月宫的清静，却又舍不得人间的热闹。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彻夜难眠。船行至江陵，正逢中秋。

城内张灯结彩，人们团聚赏月。李白被友人邀去饮酒，玉娘独自在城中漫步。

她看见家家户户团聚一堂，分享月饼，祭拜月神。孩子们手提灯笼，在巷弄间追逐嬉戏。

老人们坐在院中，讲述着嫦娥奔月的故事。"月宫上有嫦娥仙子和玉兔呢。

"一个老人对孙儿说，"她们在月宫里过着永恒的生活。

"孙儿睁大眼睛问："永恒不会无聊吗？"玉娘闻言，心中一震。是啊，永恒的生活，确实会无聊呢。她继续漫步，来到一座月老庙前。庙内香火鼎盛，许多年轻男女在此祈求姻缘。玉娘好奇地走进庙中，看着那些虔诚的面容。

"姑娘也要求姻缘吗？"庙祝笑着递来一炷香。玉娘迟疑地接过，学着别人的样子跪拜。

心中却迷茫：仙凡之间，真能有姻缘吗？回到住处时，李白已醉卧在床。案上散落着诗稿，墨迹未干： "明月出天山，苍茫云海间。 长风几万里，吹度玉门关。

"玉娘轻轻为他盖好被子，收拾好诗稿。月光从窗棂洒入，照在李白安睡的侧脸上。这一刻，玉娘忽然希望时间能够停止。冬日里，他们北上长安。沿途白雪皑皑，天地一色。

玉娘第一次见到雪，兴奋地在雪地里奔跑，留下串串脚印。"慢些，"李白笑道，"小心滑倒。"话未说完，玉娘果然脚下一滑，眼看就要摔倒。李白及时伸手扶住，两人跌坐在雪地中，相视大笑。长安城内，繁华盛景让玉娘目不暇接。朱雀大街车水马龙，东西市人声鼎沸。李白带她品尝各种小吃，观看胡姬歌舞，聆听西域乐师的演奏。

最让玉娘震撼的是元日大朝会。皇帝驾临丹凤门，与民同乐。百官朝拜，万民欢呼。

李白作为翰林待诏，也在朝班之列。玉娘站在人群中，看着李白身着朝服的身影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。此时的李白不再是那个纵情山水的诗人，而是朝廷命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