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第一次在放学后被堵在教学楼后的小巷里时，槐花落得正密，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、苍白的雪。高二的夏天总是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，蝉鸣撕心裂肺，可那天巷子里的风却带着刺骨的凉，刮得她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。

拦住她的是隔壁班的男生，叫陈默。他不是那种会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引来尖叫的少年，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，刘海长到遮住眼睛，说话时声音轻得像蚊子哼。

林晚对他没什么印象，只记得他某次数学测验拿了满分，被老师在班会上点名表扬时，耳根红得像要滴血。可此刻的陈默，眼神里没有半分羞怯。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U盘，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诡异的笑。“林晚，”他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林晚的耳朵，“这个，你想不想要回去？”林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。

她记得那个U盘，是上周在微机课上不小心遗落在机房的。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，除了一段她对着摄像头录的视频——不是什么出格的内容，只是那天心情极差，父母又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，她对着镜头哭了半个小时，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抱怨父母、甚至带了点对学校和老师不敬的话。她当时只当是情绪发泄，录完就忘了，直到现在看到陈默手里的U盘，才后知后觉地涌起一阵恐慌。“你想怎么样？

”她的声音在发抖，指尖冰凉。“不怎么样，”陈默把U盘揣回裤兜，双手插进校服口袋，慢悠悠地说，“就是想让你帮个忙。我爸妈总怀疑我在学校谈恋爱，每周都要打电话给班主任查岗。你知道的，我不太会撒谎，所以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抬眼看向林晚，眼神里的光让她浑身发冷，“以后每个周末，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家？

不用做什么，就在我家楼下待一会儿，让我爸妈远远看一眼就行。这样他们就不会再烦我了。

”林晚愣住了。她以为他会要零花钱，或者让她帮忙写作业，甚至更过分的要求，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听起来不算太难的条件。可“跟他一起回家”这几个字，像一根细小的刺，扎在她心里，让她莫名地不舒服。“为什么是我？”她问。

“因为你看起来……很乖。”陈默的目光扫过她的马尾辫和洗得干干净净的帆布鞋，“我爸妈会相信的。”林晚咬着唇，心里天人交战。那段视频如果流传出去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她成绩中上，性格内向，没什么朋友，最怕的就是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。

要是被同学听到那些抱怨的话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师和同学的目光。

“就……只是在楼下待一会儿？”她艰难地确认。“嗯。”陈默点头，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，“每周五放学后，我骑车带你到我家小区门口，你站几分钟就走，我跟我爸妈说你害羞，不愿上楼。这样就好。”槐花落得更急了，飘在林晚的头发上、肩膀上，像一层薄薄的霜。她看着陈默那双藏在刘海后的眼睛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她以为这只是暂时的，等陈默的父母不再怀疑，或者她找到机会拿回U盘，一切就能结束。她不知道，这一答应，就像亲手为自己系上了一条无形的锁链，而握着锁链另一端的人，是陈默。第一个周末，林晚找了个“帮同学补习”的借口，跟着陈默上了他的自行车。后座很窄，她不得不微微前倾，避免碰到他的后背。风从耳边吹过，带着夏末的热气，可她却觉得冷。

陈默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，墙皮斑驳，楼道里堆着杂物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。

他们在楼下站了不到五分钟，陈默的妈妈果然从阳台上探出头来，笑着挥了挥手。

林晚僵硬地回了个笑，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。等陈默的妈妈缩回屋里，林晚立刻说：“我可以走了吧？”陈默却拦住了她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打开相机：“等一下，拍张照。我爸妈不信，说要留个纪念。”林晚下意识地想躲，却被陈默按住了肩膀。“就拍一张，很快的。”他的手指很用力，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

照片拍得很仓促，林晚的表情有些茫然，陈默站在她身边，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。

“好了，你可以走了。”陈默收起手机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满意。

林晚几乎是逃着离开那个小区的。她坐公交车回家，一路上都在想，这段视频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，她是不是太懦弱了。可一想到那些可能传来的指指点点，她又把所有反抗的念头压了下去。事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“暂时”结束。第二个周末，陈默又来找她，理由还是“我爸妈又问了”。林晚犹豫着不想去，陈默没多说什么，只是摸了摸裤兜，那里面装着那个U盘。林晚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。这一次，他们在楼下待的时间更长了。陈默的妈妈甚至下楼来，塞给林晚一袋水果，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。林晚低着头，敷衍地回答，手心全是汗。

她能感觉到陈默就在旁边看着她，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。从那以后，每周五放学后和陈默一起“回家”，成了林晚无法摆脱的固定日程。她的谎言越来越熟练，从“补习”到“帮同学做值日”再到“参加社团活动”，她甚至学会了在父母面前装作忙碌的样子，以此掩饰周末下午那段空白的时间。

她开始害怕周五，害怕看到陈默在校门口等她的身影。他的要求也渐渐变了，不再只是在楼下站着。有时他会说“我妈想请你上去喝杯水”，有时会说“我爸买了菜，一起吃个便饭吧”。林晚每次都想拒绝，可陈默总能用各种方式提醒她那个U盘的存在。

有一次，她鼓起勇气说：“陈默，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你把U盘还给我吧，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。”陈默当时正在喝可乐，闻言抬起头，可乐顺着嘴角流下来，滴在白色的校服上，像一块深色的污渍。“还给你？”他笑了，笑声里带着一种林晚看不懂的偏执，“还给你，你就不会再理我了，对不对？

”“我……”“林晚，”他打断她，眼神变得阴沉，“你以为我真的在乎我爸妈怎么想吗？

我只是……想找个人陪我而已。”林晚愣住了。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陈默，才发现他的眼底藏着很深的孤独。他好像总是一个人，吃饭一个人，走路一个人，课间操时也站在队伍的最后，低着头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可这份孤独，不能成为绑架她的理由。她的反抗换来了更紧的束缚。陈默开始要求她周末两天都去他家，有时甚至会在晚上给她打电话，让她陪他聊天，直到他睡着为止。

林晚的生活被切割得支离破碎，她像一个提线木偶，被陈默操控着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。

高三的压力越来越大，林晚的成绩开始下滑。班主任找她谈话，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。

她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那段视频像一个定时炸弹，悬在她的头顶，让她不敢有丝毫异动。她试过偷偷找那个U盘。趁陈默去厕所的时候翻他的书包，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看他把U盘放在哪里，可陈默好像早就料到了，把U盘藏得严严实实。

有一次她差点得手，却被陈默抓了个正着。他没有生气，只是平静地把U盘拿回去，然后淡淡地说：“林晚，别逼我。”那句话里的威胁，让林晚浑身冰凉。她知道，如果她再反抗，那段视频可能真的会被公之于众。高考结束那天，林晚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。她考上了外地的大学，而陈默则留在了本市。

她收拾行李的时候，特意避开了所有可能碰到陈默的时间。她想，只要她走了，离得远远的，陈默就再也奈何不了她了。可就在她准备登上火车的前一天，陈默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
“你要走了？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。“嗯。”林晚握紧了手机，手心冒汗。

“什么时候回来？”“放假吧。”“那我等你。”陈默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别忘了，我这里还有你想要的东西。”火车开动的时候，林晚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她以为逃离了那个城市，就能逃离陈默，逃离那段窒息的日子，可她错了。那条无形的锁链，跨越了几百公里的距离，依然牢牢地拴着她。大学四年，林晚过得小心翼翼。她很少参加社团活动，也没什么朋友，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。

每个假期回家，她都要抽出时间去见陈默。他不再要求她去他家，只是约在公园或者咖啡馆，坐几个小时，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。陈默好像变了，又好像没变。他比以前高了些，摘掉了眼镜，看起来干净了不少，可眼神里的偏执和控制欲，一点都没减少。

他会打听林晚在大学里的生活，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，有没有跟别的男生走得近。

林晚总是含糊其辞，她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，都会让陈默做出失控的事。

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，直到陈默厌倦，或者她有足够的勇气彻底摆脱他。

可她没想到，她会遇到周深。周深是林晚的同事，在同一家设计公司做策划。他性格开朗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，身上总有淡淡的咖啡香。他注意到了总是独来独往的林晚，主动跟她搭话，帮她解决工作上的难题，带她去尝街角新开的甜品店。林晚一开始是抗拒的。

她习惯了封闭自己，害怕别人靠近，更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。可周深的温柔和耐心，像春日的阳光，一点点融化了她心里的坚冰。他从不多问她的过去，只是在她难过的时候递上纸巾，在她加班晚了的时候送她回家。在周深向她表白的那天，林晚犹豫了很久。她爱周深，渴望和他在一起，过上正常的生活。可陈默的影子，像一个幽灵，时时刻刻在她脑海里盘旋。她害怕一旦答应周深，就会给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带来无法预料的伤害。“林晚，”周深看着她，眼神真诚而温暖，“我知道你心里好像有什么事，但没关系，我可以等。我只想告诉你，我喜欢你，想和你一起走下去。”林晚的眼泪掉了下来。她点了点头，心里却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。

和周深在一起的日子，是林晚人生中最明亮的时光。他们一起看电影，一起逛超市，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纪录片。周深会记得她不吃香菜，记得她来例假时会肚子疼，记得她喜欢在雨天窝在家里看书。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幸福感，让她几乎忘记了陈默的存在。可陈默并没有消失。他依然会定期联系林晚，有时是电话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