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三(1)班的晚自习总是浸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—一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里，混着窗外老槐树偶尔落下的叶响，还有温琪偷偷抬眼时，撞进黎明侧影的心跳声。

自习室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，最后一节晚自习快结束了。

温琪把整理好的数学错题本往黎明那边推了推，本子边缘贴着一张小小的银杏叶书签，是上周她在校园里捡的，压平了，还带着浅黄的纹路。“最后两道导数题，我标了易错点，你看看。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，怕打扰到周围刷题的同学，指尖却悄悄蜷了蜷——这本错题本她写了整整三个月，每道题的解析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，连他常错的步骤都特意加粗。黎明抬眸看她，眼底盛着教室顶的白炽灯，亮得像揉了碎星。

他接过本子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指腹，两人都顿了一下，又飞快地移开。“谢了，”他低声说，从笔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硬糖，放在她的桌角，“昨天看你课间打哈欠，这个提神。”温琪捏起那颗糖，糖纸在指尖蹭出细碎的声响。她知道黎明不喜欢吃甜的，却总记得她偏爱橘子味—一上次月考后她随口提了一句，没想到他记到现在。

高三的晚自习总带着点紧绷的氛围，可学校的政策却透着股贴心的开明——允许不同班级的学生自由组合自习，美其名曰“优势互补”。消息刚传开时，各班的学习小组还热闹了一阵，唯有黎明和温琪的组合，从始至终没变过。他们总选三楼自习室靠窗的位置，窗外就是老槐树，夏夜有风时，树叶影子会落在两人的练习册上，轻轻晃动。

黎明是理科实验班的“物理大神”，草稿纸上的公式写得又快又准；温琪是文科重点班的“语文状元”，作文常被老师当范文念。

每次温琪卡在数学题里皱眉头，黎明总会递过一张写满解题思路的草稿纸，步骤清晰得像教科书；而当黎明对着语文阅读理解犯难时，温琪也会耐心圈出题干里的关键信息，轻声讲解答题逻辑。

周围同学早就习惯了他们的搭档模式：有人路过时会笑着问“黎神，这道物理题帮看看呗”，也有人凑到温琪身边讨教作文技巧，两人从不藏私，还会一起把难题拆解成步骤，讲给大家听。偶尔有调皮的同学起哄“你们俩要不要干脆组个‘学霸CP’”，温琪只会红着脸把话题岔开，黎明则会笑着递过一颗橘子糖，帮她解围。

没人觉得他们的关系暧昧，毕竟在大家眼里，这对“黄金搭档”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习题和知识点——自习课上，一起讨论的永远是“这道导数题的第二种解法”“那篇文言文的虚词用法”；周末泡图书馆，两人会各自抱着专业书啃一下午，只在吃饭时简单聊两句“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不错”。

黎明总会提前十分钟到自习室，帮温琪占好那个能晒到夕阳的位置，还会带一杯她喜欢的温豆浆；温琪整理错题本时，会特意把黎明常错的物理公式单独列在扉页，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易错点。这样的默契，在他们组为学习搭子的两年里，早就成了习惯。作为年级里常年霸占文科理科第一的双学霸，他们是老师口中的“黄金搭档”，是同学眼里“只会学习”的异类，只有彼此知道，起泡在图书馆的周末、一起在操场边讨论题目的黄昏、一起在模拟考后分享的半瓶冰可乐里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心意。四月的某个周末，他们在学校附近的书店里找志愿填报的资料。

阳光透过玻璃窗，落在书架上的《燕园风物志》上，温琪指尖拂过书脊，轻声说：“听说北大的中文系特别好，还有未名湖，春天会开很多花。”黎明站在她身边，手里拿着一本理科实验班的招生简章，闻言抬头，目光落在她发亮的眼睛上，喉结动了动：“我查了，北大的物理系也不错，离中文系的教学楼很近。

”温琪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低头假装翻书，耳尖却红了。

她知道他在说什么—一他们曾隐晦地聊过，想考同一所大学，想在同一个校园里，不用再隔着一张课桌的距离。她赶紧低头假装翻书，书页哗啦啦响了好几页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耳尖早红透了，连后颈都跟着发烫，只能用书页挡住半张脸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咬着下唇，声音轻得像被风吹动的羽毛，飘到黎明耳边：“那……我们要不要约定一下？”她抬眼偷瞄他，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翼，“就考北大，好不好？”黎明看着她垂下来的睫毛，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，细碎的绒毛被灯光染成了浅金色。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，像是有团温温的气堵在那儿，连呼吸都慢了半拍。他往前走了半步，重重地点了点头，声音比平时沉了些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：“好，约定了。”那天走出书店时，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，温琪手里攥着那本《燕园风物志》，觉得未来像这春天一样，满是亮堂堂的希望。她不知道，黎明口袋里的手机里，存着一条他还没敢告诉她的消息——前几天，他父亲所在的部队传来消息，父亲在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，现在还在ICU里。

五月的风突然变得燥热，教室里的倒计时牌翻到了“30天”，空气里的紧张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。温琪发现，黎明最近变得越来越沉默。

他还是会给她带橘子味的硬糖，还是会帮她讲最难的物理题，却总是在课间接到电话后，独自走到走廊尽头沉思——她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，却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。

有一次她看到他站在槐树下，背影绷得很紧，手指间笔好像不堪承受，’卡’的一声断了，但他好像没察觉一样，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，却只能远远地看着，不敢靠近。

她自己也有藏在心里的秘密。上个月学校组织高考体检，医生查出她心脏有轻微的二尖瓣反流，虽然不严重，但明确说“不宜报考对体能要求过高的专业，比如军校、警校”。当时她没在意，直到有天晚上，她听到黎明和他妈妈打电话，说“爸的事让我想清楚了，我想报军校，以后像他一样”。那一刻，温琪手里的笔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她知道黎明的父亲是军人，也知道他一直很敬佩父亲，却从没想过他会放弃北大，选择军校。更让她难过的是，他没有告诉她这个想法—一他们明明约定好了，要一起去燕园的。她开始失眠，夜里翻来覆去地想，是不是黎明后悔了?是不是他觉得，和她的约定，比不上自己的理想?她想找他问清楚，可每次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，看到他因为担心父亲而憔悴的脸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她怕自己的追问，会给他增加负担。而黎明这边，正经历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挣扎。父亲脱离危险后，躺在病床上对他说：“家里以后就靠你了，要是你想走我的路，爸支持你。

”他看着父亲苍白的脸，看着母亲偷偷抹眼泪的样子，心里清楚，他不能再任性地追求自己的物理系梦想了—一军校有补贴，毕业能分配工作，能尽快撑起这个家。他无数次想告诉温琪，想跟她解释，想问问她能不能等他，可话到嘴边，又被他咽了回去。他知道温琪有多想去北大的中文系，知道她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了多少努力，而军校的生活艰苦又封闭，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，放弃她的梦想。更重要的是，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，配不上她眼里的光——他给不了她约定好的燕园，只能给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。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，温琪考了年级第一，黎明考了第三。

晚自习结束后，他们像往常一样一起走回家，路上却一句话也没说。走到温琪家楼下时，黎明停下脚步，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硬糖，递给她：“考试加油。”温琪接过糖，指尖碰到他的手，还是像以前一样凉，却少了几分温度。她抬头看他，